好好的宴會變成了一場鬧劇。殷尋嘆了口氣,拍拍月兒的肩膀,準(zhǔn)備隨一干丫鬟退到堂外。
“喂,叫你呢,怎么還不過去?”
一個綠衣的丫頭突然擋在她身前,并且眼珠一轉(zhuǎn),迅速的打量了殷尋一遍。
“嘖嘖,凡人之體,長相平平……也不知哪里入了貴人的眼……”
她小聲嘀咕了幾句,殷尋心中卻涌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快過去吧,五公子沒帶丫鬟,點名要你伺候,這可是三世修來的福分。”
身為夫人的心腹,剛剛卻自薦失敗,她心中自是滿懷嫉恨。
這消息如同驚雷,將殷尋之后的計劃徹底打亂。
她怔在原地,一時竟有些難以接受。
上一世殷尋費盡心機,也不過是讓陳沐在臨走時將她帶上,扔到本家做了個粗使丫鬟。如今她處處躲避。他卻反而親點她貼身伺候――還偏偏,挑在這個時候。
“還愣著干什么?怠慢了五公子,可不是你一個伙房丫頭擔(dān)待得起的!”
殷尋心中縱使有千般不愿,此時也只能循規(guī)蹈矩,乖乖的走到了陳沐面前。
“好好伺候貴客,若有不周,唯你是問!”陳李氏看著唯唯諾諾的殷尋,心里憋著的怒氣終于有了處發(fā)泄的出口。
“是,奴婢省得了?!?p> 盡管心里把陳沐罵了一百遍,面上卻依然低眉順眼,格外恭敬。
“如此,便勞煩姑娘了。”
看著他越發(fā)可親的笑容,殷尋只覺得一陣寒意。
接下來的三天,只怕是平靜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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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尋覺得自從遇見了陳沐,所有的事情都在往意料之外的方向策馬狂奔。
譬如兩天前她還在想著如何加緊準(zhǔn)備,好在太陰會上混水摸魚。而現(xiàn)在,卻不得不蹲在地上,替這個前世的冤家輕輕捶腿。
“很好。力度適中,穴位精準(zhǔn),甚合我意?!?p> 陳沐歪躺在榻上,連用了三個四字詞表達(dá)他此刻的舒爽。
陳沐覺得,這一次,自己真是撿到寶了。
原本是出于好奇點她伺候,沒想到這丫頭的諸般表現(xiàn)竟如此對他胃口。
這個女孩,好像天生便是為伺候他而存在,從鋪床的細(xì)節(jié)到按摩的手法,甚至是說話應(yīng)對的方式,每一處都讓他感到無比熨帖。
陳沐不是沒有懷疑過,然而有些偏好,的確是連他自己也未曾發(fā)現(xiàn)的。
如果殷尋知道這人此刻的想法,一定會忍不住啐他一臉。
過去的兩天里,陳沐變著花樣的折騰她。殷尋跑進(jìn)跑出,不但要幫他傳話辦事,還得負(fù)責(zé)這人挑剔的起居飲食?;秀敝?,仿佛又回到了當(dāng)年挑戰(zhàn)持靈侍婢的時候。
若不是她以幫忙阿嬤作為借口,使陳沐答應(yīng)白日里伺候好了,晚上便放她回去。若不是她耽擱不起,實在需要擠出些時間連夜趕工。殷尋縱然仗著前世的記憶對他的喜好一清二楚,也斷不會如此盡心盡力,將這個惡劣的家伙伺候得面面俱到。
實際上對于陳沐,殷尋的感覺一直是非常復(fù)雜的。
雖然明知其冷情冷血,但自始自終,她對他都保有一種無法抹去的雛鳥情結(jié)。
從青澀少女到明艷佳人,由一介凡體漸入仙途,這個男人參與了她人生中最為懵懂的三十年,也對她日后的性格形成有著至關(guān)重要的影響。
所以即便殷尋早有準(zhǔn)備,在最后關(guān)頭被他無情拋棄時,依然會覺得痛徹心扉。
經(jīng)過了這么多年,當(dāng)初的愛和恨都已經(jīng)淡了。這一世她只愿橋歸橋,路歸路,與陳沐再不相干。
好在這差事也不是一無是處。打著陳沐的名頭狐假虎威,一時間,殷尋在這府里也有了別樣的地位。
仗著職務(wù)之便,她把太陰會當(dāng)日的布置和安排打聽了一清二楚,并且也十分順利地得到了隨堂觀會的資格。
而另一邊,陳玉瑤似乎對茹兒拿來的簪子并不十分滿意,依舊尋了個錯處,讓她在院里跪了半天。幫了忙還受罰,經(jīng)此一鬧,周成心里的怨氣怕是又添了幾層。
至于陳靈瑄,她在進(jìn)府當(dāng)日受了氣,又實在不敢招惹陳沐,所以這兩天里便可勁兒的作天作地,將府里折騰的人仰馬翻。
作為陳沐親點的貼身丫鬟,這遷怒自然是首當(dāng)其沖。不過這次殷尋可不打算忍――有陳沐這張擋箭牌,陳靈瑄不敢下死手,最多也不過秋后算賬。
而真正到了秋后,誰算誰的帳,那可就不一定了。
所以陳靈瑄派人找茬的時候,殷尋無一例外全懟了回去。她擺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學(xué)著陳沐的語氣,將掌珠小姐很是諷刺了一通。
以至于丫鬟回來稟報的時候,陳靈瑄咬緊銀牙,摔碎了一副甚為喜愛的茶盞。
“聽說你最近打著我的旗號,在府里威風(fēng)的很呢?”陳沐微瞇著眼,看向身旁無比恭順的女孩,神色喜怒不變。
若是一般丫頭,被他這涼涼地一望,當(dāng)下腿就軟了。可殷尋跟了他三十年,早把此人的性子摸了個通透。
陳沐越是生氣,其態(tài)度反而會越發(fā)和藹。像現(xiàn)在這樣不冷不熱,才表明他對你的做法頗為認(rèn)可。
“公子言重了,奴婢是您的貼身丫鬟,代表的自然也是您的臉面?!?p> 殷尋頭也不抬,繼續(xù)不緊不慢地捶腿。
“奴婢哪里敢耍威風(fēng),不過是怕自己太過軟弱,所以硬撐著不墮了公子的名聲罷了?!?p> “這么說來,本公子倒應(yīng)該好好賞你?”陳沐挑了挑眉,將玉笛拿到嘴邊,輕輕吹了一口。
“謝公子賞賜?!?p> 殷尋突然停下,歡喜地福了一禮。
這回輪到陳沐蒙蔽了:“我賞你什么了?”
“公子仙音,對奴婢來說,一聲足矣?!?p> “呵,”陳沐繃了半天,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昂媚銈€丫頭,竟然讓本少爺給你吹曲兒?”
“奴婢不敢?!币髮び指A艘欢Y。
一但這人換了自稱,便代表至少此時此刻,他的心情是極為高興的。
少女的嘴角微微勾了起來:“可若是少爺主動送上,奴婢亦不敢不收?!?p> “哈哈哈,小丫頭,你這性子,少爺還真喜歡!”陳沐伸個懶腰,從榻上坐了起來。“別提什么仙音了,少爺高興,今天就給你吹上一曲!”
殷尋眼前一花,再回神時已被他拉著,落在了府中最高的屋頂上。
陳沐把袍子下擺一撩,無比熟練的坐了下來。殷尋前世見慣了他的變臉,倒也不露驚奇。
“聽好了,這一首,名喚《醉花陰》……”
笛聲裊裊,繞梁不絕。
隔了一世的前塵,男子和少女再次同坐一席,同賞一曲。
只可惜,一人心里是初見的歡喜,而另一人,卻早已滿心滄桑,看透結(jié)局。
薛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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