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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俠錄

25.大少爺醉生夢死 老太公撒手塵寰

落花俠錄 瘋來獨(dú)往 3638 2016-08-14 21:26:24

  華謙側(cè)身躺在院中,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那中天紅日,一口接著一口地往嘴里灌著好酒。而他的身旁,早已橫七豎八地?cái)[滿了各式各樣的酒壺,有些壺里的美酒還沒喝盡,便已灑在地上,惹得滿院都是酒香。

  徐云聞著酒香推門而出,便見到華謙的模樣:“小謙,你做什么?”

  華謙一扭頭,見是徐云,便招手道:“云哥兒,你來,你來,坐下陪我喝酒。”

  徐云盤腿坐在華謙身邊,瞧著滿地的酒壺道:“干嘛大白天的喝這么多酒?”

  華謙沒有回答,自顧自地說道:“這些酒,都是爺爺這么多年來收藏的。”

  “那你還敢拿出來喝?不怕華爺爺醒了打你嗎?”徐云拾起一壺尚未動過的酒,“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

  “我倒希望他現(xiàn)在就起來打我一頓?!比A謙輕聲道,“這都第二天了,他怎么還沒醒過來,就連咳嗽都沒一聲兒?!?p>  徐云見華謙眼中滿是悲傷,忙道:“華爺爺只不過是太累了,歇一歇就好了。”

  “但愿吧?!比A謙坐起身道,“說也奇怪,我三叔他本來鬧得挺兇的,可爺爺昏倒后,卻立馬安靜了。還有我二叔,我還以為以他的脾氣,他會為了爺爺?shù)氖潞腿宕蟠虺鍪?,可是他也并沒有這樣做。而且,他們兩人竟然能平和地坐在一起,守在爺爺床邊?!?p>  “那是自然,畢竟都是華家人,誰也不會在這個(gè)時(shí)候鬧事。”徐云道。

  華謙把地上的酒壺挨個(gè)搖了一遍,發(fā)現(xiàn)酒都喝干了,便起身道:“酒沒了,我讓人把那幾壇忘情酒搬出來,咱倆喝了怎么樣?”

  徐云擺擺手示意華謙坐下:“不用,咱們這樣坐著,曬會兒太陽聊聊天,不也挺好的嗎?”

  華謙聽話地坐了下來,不甘心地又把每個(gè)酒壺都摸了一遍,確認(rèn)沒酒后,才嘆口氣道:“云哥兒,你竟然不要酒喝,這可不像你??!”

  徐云笑了笑,沒有說話。

  華謙接著說道:“我活了快三十年,直到昨天才知道,我爹究竟是怎么死的。聽三叔說他是死在戰(zhàn)場上,我還真有些吃驚?!?p>  徐云聞聽此言,頗感意外:“難道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你真相?”

  “沒有,我一直以為我爹和我娘一樣,都是患重病身故的。”華謙道。

  “嗯,不過我倒是挺敬佩你爹的為人,那些大儒們常掛在嘴邊兒的‘舍生取義’,應(yīng)該就是說你爹這樣的人吧!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真是令人肅然起敬?!?p>  “你是說我爹殺身成仁了么?可是這又有什么用?契丹人并沒有因?yàn)槲业懒司筒辉倌舷?,那他豈不是白白丟了性命?我反倒覺得三叔的話更有理一些,為了我們?nèi)A家能夠在亂世存續(xù),有時(shí)候確實(shí)需要一些變通。”華謙搖了搖頭,似乎并不贊同徐云的話。

  “小謙,變通并不是說要去叛國。難道你覺得華爺爺、你爹還有你二叔的想法都是錯(cuò)的嗎?”徐云熱切地看著華謙,期盼能從他口中聽到自己想要聽到的話。

  “我不知道,我覺得他們也沒錯(cuò)。可是為了所謂的‘國’,將我們整個(gè)華家的前程都斷送進(jìn)去,這樣值得嗎?”華謙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徐云想聽的話來。

  徐云拍了拍華謙的肩膀道:“國若不國,何處為家?如果每個(gè)人都只想著自己家族的興衰,那這個(gè)國還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沒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問題,你既然是大宋的子民,就應(yīng)當(dāng)心系大宋的安危,怎么能為了一己之私棄大宋于不顧呢?我記得師父曾和我說,漢武帝的時(shí)候,有位名叫霍去病的將軍曾說:‘匈奴未滅,何以家為?’你讀的書比我多,這句話的意思,我想你也一定比我更明白?!?p>  “大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們?nèi)A家又并非生來就是大宋的子民。早在太祖爺陳橋驛黃袍加身之前,我大名華家就已經(jīng)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了。難道華家還成了大周的叛徒不成?”

  徐云無奈地笑了笑,雖然覺得華謙說得不對,但又不知該如何反駁他。

  華謙見徐云不做聲,便瞇著一雙醉眼接著問道:“云哥兒,你和我說了這么多,可我卻想問問你,你為什么要救那個(gè)耶律隆慶呢?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道理,但我還是想不通。”

  “沒什么想不通的,你只是酒喝多了,心竅被堵死罷了?!毙煸埔娙A謙已起了醉意,不禁搖了搖頭,“其實(shí)很簡單,我不想讓耶律隆慶死在大宋,免得剛得來的盟約,變成一張廢紙?!?p>  他略一停頓,又接著說道:“如果大宋又和契丹打起來,受苦的還是河北的百姓,就連華家,也難逃一劫?!?p>  華謙“嗯”了一聲,兩眼直勾勾地望著天空,也不知他究竟聽明白了沒有。

  “對了,小謙,毛耗子這幾天去了哪里,我怎么沒在府中見到他?”這幾天徐云遇到了太多的事,心神不寧,此刻平靜下來,卻才想起自己自打昨日回到華府別院后,還未見過毛耗子一面。

  “他啊,這幾天我讓他跟著家里的賬房先生學(xué)算賬來著。他要是不見了,估計(jì)就是去村里收賬去了。”華謙心不在焉地說道。

  “你讓毛耗子去收賬?你說你讓毛耗子去收賬?”徐云有些懷疑自己聽到的話,便重復(fù)著說了兩遍。

  “嗯,他不是愛賭嗎?我就故意讓他管錢。要是他管不住自己,借著這個(gè)機(jī)會私拿些錢去賭的話,那這個(gè)人真的就是無可救藥了。如果他是那樣的人,那么留在你身邊遲早是個(gè)禍害,不如讓他早些離開你好。”華謙喘著粗氣道,“不過,如果毛耗子能潔身自好,公私分明,說明他還是能夠委以重任的,畢竟他這個(gè)人本身很講義氣,已經(jīng)算是條好漢了,若能克制私欲,就更顯得難能可貴。”

  徐云聽到這番話不禁有些吃驚,沒想到印象里那個(gè)唯唯諾諾沒什么主見的華謙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小謙,這么多年不見,你真的變了,變得我都有些不認(rèn)識了?!?p>  “呵呵,不就是讓毛耗子沾錢嗎?你們這一路從云莊來到大名府,不都是讓他拿著錢袋嗎?你的想法應(yīng)該也和我一樣吧!”華謙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不,我還真沒這么想?!毙煸频馈?p>  “又來了,你還說我變了,我發(fā)現(xiàn)你現(xiàn)在也變得越來越讓人猜不透了,一點(diǎn)兒都不真實(shí)。我都不知道你說的這句話到底是真是假……”華謙將頭埋在兩腿之間,仿佛要睡著了一般。

  其實(shí)徐云真的沒有想那么多。

  “你今天真的喝多了,我就當(dāng)你說的都是酒話好了?!毙煸菩牡?。

  一時(shí)之間,空氣仿佛都停住了一般,庭院之中,能清晰地聽到華謙那沉重的喘息聲。徐云想打破這種沉寂,可是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只是覺得今天見到的華謙很陌生,也許現(xiàn)在的華謙才是真正的他?徐云也說不好。

  徐云不斷琢磨著華謙方才的話,暗思道:“我變了么……我不依然是師父和師娘的云兒,是小雨的師哥么?”

  驀地,他又想起陳開和吳仁易對他的評價(jià):“在那些老江湖的口中,沒想到我竟是一個(gè)殺人不眨眼的……劍客。不過這十年的竹林隱居生活,還是多少改變了我,如今我都已經(jīng)完全忘記殺人的感覺是什么樣子了?!?p>  “唉,最好永遠(yuǎn)都不要想起來?!毙煸戚p嘆一聲,喃喃自語道。

  “大少爺,大少爺!”一名老仆匆匆走到院中,大聲地叫喊著。

  “叫我干嘛?”華謙聽見喊聲,頭也不抬,悶聲吼道。

  “老太爺,老太爺他醒了!”老仆奔到華謙身前,焦急地說道。

  “什么!”華謙聞聽此言,酒便已醒了大半,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向華太公的臥房奔去。

  徐云見華謙離開,便也起身想去看看華太公的狀況。他隨手拍掉衣衫上的塵土,笑著指了指地上的酒壺對老仆道:“你快把這些收拾一下吧。這都是華爺爺藏了多年的好酒,一會兒讓他看見了,又要揍你們大少爺了?!?p>  老仆默默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蹲下拾起酒壺來。

  徐云忽然想起方才這老仆言語之中并沒有一絲欣喜之情,反倒是十分急迫,心中隱隱地覺得有些不妙,便又蹲下身問道:“老伯,你告訴我,華爺爺他……他是不是不太好?”

  老仆停下正忙活著的雙手,略一猶疑,紅著雙眼,又是默默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華謙跑進(jìn)華太公房內(nèi),卻見爺爺憔悴地躺在暖床之上。而華永威和華永福則都侍立在一旁。

  華太公見華謙進(jìn)來,便抿嘴笑著向他伸出手來。

  華謙趕忙迎了上去,握住爺爺?shù)氖?,瞧著他那深陷的眼窩,輕聲道:“爺爺,你醒啦?”

  華太公兩眼淌著淚,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緊緊地拽著華謙的手,拽得華謙的胳膊生疼。

  華謙不知道華太公要做什么,茫然地看向身旁的華永威,華永威搖了搖頭,卻同樣是什么都沒有說。

  華太公一手拉扯著華謙,一手不停地拍著暖床,把床拍得啪啪直響,兩眼不停地掃視著他的兩個(gè)兒子和一個(gè)孫兒。

  “爹,你放心吧,這個(gè)家,長財(cái)能管好?!边^了好久,華永威突然說出這么一句話來。

  華太公流著淚點(diǎn)點(diǎn)頭,松開了手,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那天夜里,華太公靜靜地走了,永遠(yuǎn)地離開了他的子孫。

  大名華家畢竟是河北江湖名門,在華太公出殯那天,送葬的隊(duì)伍,從華家山上的墓園一直排到了山下。華謙手執(zhí)著招魂幡兒,走在隊(duì)伍的最前頭,神色異常地冷靜從容。而令徐云更感意外的是,自華太公離世以來,華謙竟然連一滴眼淚都沒掉過——至少在人前是這樣。

  徐云跟著眾人跪在墳前,瞧著喪儀之物上寫有“祖考河北華公諱寶方”這幾個(gè)字,心道:“我自幼便識得華爺爺,可直到今日方知他老人家的名諱?!?p>  葬禮畢,送葬的隊(duì)伍緩緩地退下山來。此時(shí)雖然已近二月,天氣轉(zhuǎn)暖,可山道上依然留有積雪,看不出半絲春意。

  “云哥兒,你還記得嗎?咱倆第一次見面,就是在我家這片墓地里?!比A謙挨在徐云身邊,低聲說道。

  “我當(dāng)然記得,你我初遇時(shí),差不多也就四五歲吧,都還是個(gè)娃娃。”徐云柔聲道。

  “嗯,我記得那時(shí)候,我爹,也就剛下葬不久?!比A謙揉了揉發(fā)紅的雙眼,哽咽道。

  “我知道,當(dāng)年我來這兒,不就是為了偷拿你爹墳頭擺著的饅頭嗎?”徐云把手搭在華謙肩膀上,回憶道。

  “對啊,你這個(gè)連飯都討不到的小乞丐,竟敢搶我爹的饅頭?!比A謙抿嘴笑了笑,兩行清淚自臉頰劃過,打在喪服之上。

  他終究還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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