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允辰不自然地閃躲著尹千何的目光,似乎怕她從自己的眼里看出懷疑和猶豫。
“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既然認定現(xiàn)在的王妃是你的殺母仇人,那你怎么能跟她同處王府這么多年,卻不以牙還牙,為你母親報仇呢?”
“我不是那種陰毒之人。況且,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我尋到她的錯處,再想辦法懲治她?!?p> 宋允辰明明有所動容,卻又拼命澄清掩飾,令人不得不猜測他很可能是在自欺欺人。
尹千何無意再深入挖掘這件駭人往事,因為需要去尋找事情真相的人并不是她。很多時候,真相大白也不見得是件好事。
“哎喲,說了這么多話,嘴好痛。不能再說了,我要回家?!币Ш坞p手捂著腫臉叫喚道。
“那我送你回去吧?!?p> 兩人自此便不再說話,并肩走著卻是各懷心思。
途中,尹千何偷偷瞄了宋允辰好幾次,不知道他會不會真的去調(diào)查當年的事。
不知不覺就走到尹家門前,尹千何駐足道:“好了,我到家了?!?p> “就到了嗎?”宋允辰望了望尹家的大門,又呆呆地望著尹千何,欲言又止。
“嗯,你應該不要進去坐了吧?”
“不必了,”話語溫和卻沒什么精神,“我這就回去。女人的臉很重要,你要好好養(yǎng)好傷,我改日再來看你。”
“好,回見?!?p> 目送著他孤單的長影消失在巷子轉角處,嘆了口氣,尹千何才敲開了自家的大門。
“姐姐,怎么傷成這樣了?”
在她意料之中,來開門的尹千儀看到她的樣子果然大驚失色。
跟尹千儀解釋過后,傷處更加疼痛。當夜她連飯都沒吃,便早早收拾歇下了。尹千儀在她房里陪她,直到她入睡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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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允辰到范府鬧過之后,范夫人便心神不寧起來,當夜幾乎都沒能入睡。
雖然秦臻最后向她賠了禮,又保證定王府絕對不會退婚,但她還是放心不下。畢竟這事關系著女兒的終生,不能掉以輕心
次日,她一早就把范清朣叫到了跟前。
“清朣,你今年都十六了,不可再似從前那般任性貪玩。從今日起,娘要教你些女德女誡,讓你將來嫁作人婦之后能討得夫君公婆的喜愛?!?p> 范清朣背著手臂站在她娘面前,手里還拿著一柄短劍。她是正要去做早起的功課時被她娘派人喊過來的。
“娘,我要練功,等會兒再說?!?p> 范夫人道:“姑娘家練個防身功夫就夠了,不需要這樣日日早起苦練,又不要你去上戰(zhàn)場?!?p> “戰(zhàn)場需要我,我就去。”
“你這是什么話。聽娘的,以后不許去練什么功夫了,要練就練女紅。就是因為你練那么多功夫,才敢打允辰,才會鬧出昨天那種事的?!?p> 范清朣反駁道:“他調(diào)戲別家姑娘,不該打么?”
“那你勸誡勸誡就罷了,姑娘家打自己未來夫君,要是傳出去,別人要指責的肯定是你。說起這個,我倒想起來了,昨天跟你哥哥一起來的那位姑娘你認不認識?她跟允辰什么關系?”
范夫人想到宋允辰半擁著尹千何離開的場景,不覺皺起了眉頭。
范清朣道:“那是在觀橋街開店的尹家阿袖,他們認識?!?p> “只是認識而已嗎?我看他們關系不淺?!?p> 范清朣滿不在乎地回道:“不知道?!?p> “不行,這事兒得注意注意。以前我是覺得沒什么,但昨天的事提醒了我。萬一允辰覺得大家閨秀不如小家碧玉好的話,說不定還會出亂子?!?p> “娘,我非要嫁他嗎?”
“當然。你跟他的婚事都定了十多年了,人人都知道,不嫁他你還想嫁誰?”
“不嫁?!?p> “傻孩子,別胡說?!狈斗蛉粟s緊制止女兒說的傻話,“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雖說府里不是養(yǎng)不起你,但你總得有個自己的家,找個依靠才是啊?!?p> “我靠自己就能活?!?p> “你現(xiàn)在年輕,可以這么說。那日后呢?等爹娘百年之后,兄弟姐妹又各自成了家,你一個人不就孤苦無依了。娘不求你們大富大貴,只希望你們都好好兒的。
讓你嫁去定王府,不是貪圖他們是皇親國戚,而是因為王爺王妃都是和善之人,又與我們范家交好,你將來過門之后不至于被公婆為難。
允辰原本也是個善良的孩子,記得他小時候總是對你哥哥四處打獵有意見。只是后來他母親病逝,對他打擊比較大,他才慢慢變得有點玩世不恭。但他本心不壞,稍加引導便會好的。
所以,你待他要溫柔些,他總會記你的好。女論語有言:夫剛妻柔,恩愛相因。為妻的賢德,夫妻就容易和睦相親了?!?p> 范夫人循循善誘,先動之以情,后曉之以理,讓范清朣安安分分地聽完了一番勸導。所以,整個范府中,只有范夫人還能教導教導倔強的范清朣了。
從范夫人那里出來,范清朣真的開始反省自己不分青紅皂白就教訓宋允辰這件事。但對于她娘說的《女論語》里那套事夫原則,她仍是不敢茍同。
她有許多自己的想法,不可能完全依附于別人。如果宋允辰不能忍受她,那他們就算成了親也不可能琴瑟和鳴。
走到長廊上,正巧見到要出門的范青浦迎面而來。在早晨的陽光之中,他的臉與陽光一樣明朗。
真羨慕他?。繛槭裁此鳛殚L子的親事都可以不慌不忙,而她卻一定要為這種事情煩惱?只是因為她已經(jīng)定親了嗎?
“清朣,練完功啦?”范青浦走到她跟前問道。
“沒。哥哥這是去哪兒?”
“哦,我先去看看尹姑娘的傷勢如何了,然后去西角樓赴個酒宴?!?p> “你要去看她?那我也去?!?p> 范青浦笑道:“上次你都不去,這次去做什么?”
“去看看她什么時候能再跟我比試?!?p> “還提這個,人家可是受傷了?!?p> “所以我才要去問什么時候能再比。”
“清朣,你不關心別人的傷勢,只關心自己的比試,是不是有點兒不近人情了?”
“是嗎?可我覺得她的傷應該不嚴重?!?p> “你從小苦練武藝,習慣了受傷,所以不覺得這傷嚴重。但尹姑娘與你不同,不能以你的感受來推測別人的感受?!?p> 范清朣轉動眼睛想了想,“這樣……那我把我上月配的傷藥給她送點兒去。你等我,我回房換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