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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未見,你還好嗎?
白安坐在墻角,一邊看著手中的信紙,一面用袖子擦了把頭上的汗,發(fā)根濕漉漉的,還冒著熱氣,抵著右肘的落地鏡將他濕透的后背照的一清二楚。
他平復著呼吸,一邊看著手里古樸發(fā)豎行信紙,目光順著那一筆漂亮的小楷從右往左。
行文工整,措辭禮貌——世人皆言見字如人,可這信,與書寫它的人真叫一個南轅北轍,除了古板,尋不出一點相似的氣質(zhì)。
二十一世紀,不用微信,不知QQ,不發(fā)短信,不屑郵箱,偏要車馬慢慢來寄信,還留著用毛筆書寫這么個習慣的人,在白安認識的人里,也就那么一個。
前太醫(yī)洪老爺子。
這么個脾氣又臭又硬的糟老頭子,寫出來的信偏偏遣詞造句都漂亮的很,重頭到尾一副堂堂皇皇的君子風范,客氣的如同閨閣中的少女寫給心上人的情書。
白安抖了一身雞皮疙瘩,嘖了聲,略過啰嗦的修辭,囫圇看下去,等看到小月兒的病癥有頭緒的時候,才立馬認真起來,顧不得嫌棄不嫌棄的,逐字逐句屏息凝神的看,越看越驚喜,又有些忐忑。
窗戶正開著,陣陣風吹進來,晾干了粘在背上的衣服,白安打了個噴嚏,顧不上皺巴巴的長袖T恤,興沖沖地的想要去醫(yī)院報喜,可剛站起來就頓住了,盯著手里的信猶豫起來。
老爺子說疑似找到了過敏源。
小月月的病癥,最大的問題就是找不到過敏原,無法進行有效的規(guī)避,而找到了過敏源,那便有——
活下去的可能。
驚喜不用說,忐忑是怕白高興一場,即使明知以洪老爺子的性格,用“疑似”這種遣詞,絕對是下意識的嚴謹,沒有八九分把握,老爺子連這封信都不會寫給他。
可就怕萬一啊。
還是得等老爺子回來再說。
還是先不要告訴那對飽經(jīng)折磨的年輕父母了,給予希望后的失望,才是最傷人的絕望。
有些不知名的鵝黃花瓣,乘在涼風里,慢悠悠的飄進來,附在揚起的窗簾上,又顫抖的落在木質(zhì)的地板上,滿堂的香。
白安手里的信紙,也跟著簌簌的顫。
他嘆了口氣,又不知道為何嘆氣,茫然的看了眼窗外湛藍的天,突兀的想起昨日圖書館遇見的那位教授。
威廉.古德里安
想起他的眼睛。
單純的,顏色引發(fā)的聯(lián)想在白安的腦海中一略而過,思維的重心進而又落在了圖書館這處咎待開發(fā)的寶藏上。
他的眼睛一亮,撰緊了信紙。
信件里暫時沒有讓白安把這件事告知醫(yī)院的醫(yī)生,老爺子顯然是想自己回來主持測試。
但在此之前,不代表白安什么都不能做,至少能根據(jù)信里的內(nèi)容查詢收集一些信息.......
他打開門,空間的通透讓涼風擁著他的身體一貫而過,白安打了個寒顫,發(fā)梢還在殘留著濕意。
這已經(jīng)是深秋了,他穿的實在單薄,白安沒走出去幾步,就又打了個響亮的噴嚏,站在樓梯前,捏著一沓信紙縮了縮肩。
就這一會兒,鼻子就已經(jīng)有些堵了。
早前就已經(jīng)描述過。
這棟房子很雅致。
樓梯旁的一面墻是透明的落地玻璃窗,裝飾著小巧精致的瓦檐,檐下掛著一排綴著琉璃的竹風鈴,順著涼風輕輕一蕩,濺出清越的碎響。
白安四下瞄了瞄,見左右沒人,飛快的從樓梯上蹦跳下來,三兩步竄進自己的臥室里,啪一下關(guān)上門,扯著沙發(fā)上的毯子一裹,舒舒服服窩進柔軟的布藝枕頭里。
幼稚到極點。
但白安不在乎,系統(tǒng)也沒強求。
男人幼稚有什么錯?
男人致死都是少年。
只是沒過幾分鐘,節(jié)奏規(guī)律的敲門聲便恭謹?shù)目垌憽?p> 白安眼角抽了抽。窩在沙發(fā)里動了動肩,將身上的毯子抖了下去,迅速拿起剛剛放在桌子上的信,視線假裝專注的膠著在微微泛黃的書頁上,仿佛什么都沒有聽到一般。
但如果有人注意他的眼睛,便能發(fā)覺白小少爺眼底的不情愿。
敲門聲只響了三下,接著開門密碼的按鍵聲,便模模糊糊的傳了過來。
門開之后,走進了一個戴著細框眼鏡的青年,他姿勢標準的臂彎上,搭著件薄厚恰當?shù)耐馓?,青年身上穿著一套的西襯衫馬甲皆整齊完備的西裝,連領(lǐng)帶、手巾和袖扣這些細節(jié),都是一絲不茍的搭配好的。
——跟演電視劇似的。
白安被辣到眼睛一般快速的收回視線,隱秘而嫌棄的磨了磨牙。
“少爺,天冷了,為了您的身體著想,您至少需要穿上一件外套。”意料之中的西式腔在門口響起,柔和緩慢,咬字清晰,和青年的外表一樣端莊克制,唯獨沒有一點年輕人所特有的活氣。
這顯然是一位英倫畫風的執(zhí)事——
白家以前是有一位老管家的,那位老人在白家的資歷非常悠久,算是白安爺爺那一輩的人了。
事實上,即便是如今的帝制社會,封建糟粕比白安前世遺留跟多的社會,白柏青夫婦在世時,也沒把人家當奴仆,反而一起生活的時間長了,一向是當親近的長輩來敬重的。
是老管家從少年時期就跟著白老爺子從金陵白家出來,一路鞍前馬后,盡心盡力,可以說白色企業(yè)有今天的規(guī)模,老管家功不可沒。就是白柏青,也是老管家一手照看著長大的。說是管家,這位和白老爺子的關(guān)系,實際上卻是比兄弟還要親厚。
反倒是老管家自己,把白家一家都當成主子,怎么說也不愿意進一步,生怕逾越,沖撞了主子。
只可惜白氏夫婦的死亡,對將白柏清視為半個孩子老管家的打擊太大,才六十多歲的老管家聽聞噩耗就一病不起,半個月都沒能熬過去,便撒手人世了,連白氏夫婦的葬禮都沒能主持。
如果這位還在,當時父母雙亡的原主,大約不會那樣茫然失措,至少還能有個主心骨。
有老管家那么一尊佛鎮(zhèn)著,白氏企業(yè)的情況,絕對會比現(xiàn)在要好的多。
而眼前這個年輕人,是終身未娶的老管家,中年時收養(yǎng)的義子,取名韓止,從小就被老管家作為白家的下一任管家培養(y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