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念完咒之后扭頭對我開口說道：“那個老婆娘陰險毒辣，肯定是事先在阿黑的飯菜里下了癲蠱，又在顛蠱里施了咒、加了其它多種蠱蟲，她就是要阿黑死??！現(xiàn)在……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力回天了…”說著說著，外婆傷心地抹了一下眼角的眼淚。
自從外公去世后、阿黑就一直陪伴在外婆身邊不離不棄，自打我有記憶起它似乎就填補了外公的那個空缺的位置，存在在我們的生活中了，每次放假回外婆家它總是第一個傻乎乎地跑來迎接我，哪怕是隔著一個山頭，它要是聞到我的氣味兒了，那肯定是第一時間趕到我身邊，有時候它還會銜來一束花給我；夏天的時候它就跟著我們一群小孩屁顛屁顛的跑去河里游泳抓魚，每次犯事被外婆教訓(xùn)的時候，它就用爪子摸摸外婆、示意讓外婆不要再吼了，它也經(jīng)常在外面跟其它狗打架，每次只要一受傷它就會跟個孩子似的跑回來鉆進(jìn)外婆懷里嗚咽，它就跟外婆的孩子一樣，外婆也是走哪兒都要把它帶著，生怕弄丟了，它也總是陪著外婆上山采藥、遇到野獸也總是第一個擋在前面，外婆把它當(dāng)做最親的人一般細(xì)心照料、跟人聊天也都時常把自家阿黑掛在嘴邊，可如今......我站在原地看著躺在燭光里的阿黑卻無能為力，只是忍不住地流下大顆大顆的眼淚。
“子秧，為了安全、你現(xiàn)在進(jìn)房間里面，不管遇到什么你都不要出來，聽到?jīng)]有？”外婆嚴(yán)厲地向我命令道，而我則不放心地點了點頭，隨后便溜回了屋內(nèi)。
就這樣，透過門縫向阿黑望去，此時的它似是已經(jīng)沒有了力氣、它的呼吸緩慢、時不時會蹬一下腿，顯得十分虛脫和難受，想到它白天精神抖擻的樣子、此時卻又隨時會離我而去，我的心里涌出陣陣酸澀。
外婆推開我的屋門看了看我，然后從抽屜里拿出一包“麻蠱”，接著便走出房間、將麻蠱放在阿黑的鼻子處，然后她走出屋子、從屋外的簸箕里篩選了幾味藥材后便開始煎藥，直至看到她將藥煎好、喂阿黑服下。
“傻丫頭，該睡了?！蓖馄抛炖锬钸锻赀@句話之后我便睡意襲來，眼皮如同綁了兩個秤砣一般重、壓得我睜不開，我明白我這是被外婆下了眠蠱了，外婆估計是擔(dān)心我會壞事吧，又或許是擔(dān)心我接受不了阿黑的離去而崩潰大哭，又或者可能外婆不想讓我看到她面對阿黑離去號啕大哭的景象……
我依稀記得那晚的夢，夢里、在一片開滿鮮花的草地上，我望著遠(yuǎn)處的一道黑影朝我襲來，它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它在奔跑、在跳躍、它是那么開心，它又沖到我面前鉆進(jìn)了我的懷里，我如往常一樣抱著它的頭撫摸……
醒來之后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眼角濕潤內(nèi)心卻是一片祥和，起身推門掃視堂屋，堂屋內(nèi)的一切都整理干凈了，阿黑不見了蹤影，我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或許昨天所發(fā)生的一切都只是個夢，也許是我神志不清做了一場離奇的夢，我睡著之后外婆一定把阿黑救了過來，我如往常一般輕聲呼喚阿黑的名字期望得到回應(yīng)，可屋內(nèi)一片寂靜，不多時外婆從廚房探出腦袋朝我喊道：“快去洗漱吃飯了?！币磺腥缤！蛲淼氖戮腿缤瑳]有發(fā)生過一樣；飯桌上、外婆只顧專心吃飯，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嚴(yán)肅，臉上不曾透露任何悲殤，只是眼球略微有些泛紅，我也不便多問、只當(dāng)阿黑是貪玩跑出去玩了，只是、我的心又一瞬間似被巨石般壓住，這頓飯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咽下去的，每一粒米仿佛都是一根刺，扎得咽喉生疼。飯后、外婆舀了一碗米飯、夾了幾坨肉，然后朝堂屋走去，我也跟隨其后，不知道堂屋什么時候多了一個壇子，它靜靜地端坐在中間，外婆找來三炷香插在飯上，把碗擺放在壇子前面，那一刻我什么都明白了，昨天的一切都不是夢，阿黑也沒有撐過去，它死了，它現(xiàn)在就在這個小小的壇子里，霎時間、我漲紅了雙眼盼望著外婆開口說些什么。
她朝壇子拜了拜，不知道呆立在那里多久之后才開口，那一開口、我感覺是多么艱難，我能聽出她試圖努力地讓她的聲音如往常一樣平靜，我能感覺到她是多不希望把不幸的消息宣布給我讓我承受痛苦，或許她多想懺悔她的無力，她的驕傲和自尊在開口的一瞬間全部崩塌了，我知道她承受了多大的打擊，那一刻我抱住了她，什么都不說、什么也不問，她內(nèi)心疊得高高的墻在這一刻傾然倒塌，她哭得像個孩子，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如此脆弱的外婆。
那段日子里、我跟外婆都沒有多說話、總是沉默居多，我們每日照常過著飲食起居，只是少了阿黑不免多了冷清少了些歡樂，每日的飯后、外婆都會照常給阿黑盛飯、上香、誦咒誦經(jīng)，每日她都會等我快入睡時一個人坐在堂屋跟壇子里的“阿黑”說話聊天。
時間過去了一周，在某晚星空下，外婆坐在屋外的院子里，她叫住了正在收衣服的我、說想跟我聊聊，我收拾好衣服之后便端了一根凳子坐在她旁邊，她只淡淡地說阿黑回來了，我楞在那里待她繼續(xù)說道：“這是阿黑走的第七天，它回來了，不愿意投胎、靈魂一直徘徊在壇子里不肯走，擔(dān)心我一個人孤單…”她說到這里，我不禁抽泣起來。她又說道：“那天、我給阿黑喝了麻痹疼痛的藥，它走得很安詳，既然它不愿走、那就讓它留下來吧…”
“把它供奉成犬蠱？”我疑惑地問道，外婆緩緩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