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這些形容,外婆想到了上前年巫儺寨吳疤子收的一個徒弟。吳疤子是巫儺寨的一個老趕尸匠了,自十四歲起就跟著他師傅學(xué)趕尸,也同時兼任巫師幫人除災(zāi)解難,不過我們都喊他吳疤子,只因他臉上有一塊被燒爛的疤、十分嚇人!而趕尸人不能結(jié)婚生子有種種原因,做這個行當(dāng)?shù)娜顺D昱c死人鬼魂打交道,這類人的家人,孩子,都容易早死,而他會孤苦一生,所以趕尸人的徒弟通常都是孤兒、長相丑陋、八字大、陽氣重、還要有資質(zhì)的,吳疤子做這一行已經(jīng)六十年了,前幾年他收了一個徒弟叫熊弄,之后沒過幾年,吳疤子便得病死了,而熊弄就接著他的活繼續(xù)傳承這門技藝,不過技術(shù)卻不怎么精,這幾年能接的活兒又少,于是他又順便做起了其它的一些福壽生意。
說起熊弄,他的身世也算悲慘,早年間他父親做農(nóng)活被毒蛇咬死了,后來他的阿娘也在山上砍柴的時候不慎跌進(jìn)山洞摔死,算命的說他是天煞孤星的命,克父母、又命中無子無女,加上他長相丑陋、如同黑無常的黑臉,齙牙鼓眼,所以從小他就遭到同齡人的排擠,生怕碰到他會倒霉,不過寨上的大人們都很同情他,逢年過節(jié)都會給他一些蔬菜糧食,他也時常幫各家務(wù)農(nóng)做事,也算是吃百家飯長大的,直到后來吳疤子收留他教他學(xué)趕尸術(shù)。
七月半、鬼亂竄,這個月份陰氣極重,正是鬼門關(guān)大開的時候,據(jù)說在這個時間段,所有徘徊在黃泉路上的孤魂野鬼都會在這段時間里從陰間回到陽間探望自己的親人,而在這時,家家都會給去世的親人燒紙錢,讓它們通過煙火指引來到親人身邊探望,而這個時間的趕尸人幾乎算是失業(yè)了,若是在七月半趕尸搖鈴,極容易碰到莽撞的借尸還魂甚至變成僵尸,稍不注意便會遇到尸變、鬼打墻、或者襲擊家畜村民,而且天熱還容易加速腐爛,所以一般沒有多少道行的人是根本不敢在這個時候趕尸的,可熊弄怎么連這點(diǎn)規(guī)矩都不懂?
第二天一早我便收拾好回巫儺寨去找熊弄,見他滿頭是汗地正在刻墓碑上的字,似乎是察覺有人,他停下手中的動作轉(zhuǎn)頭望向我,見到他我還是有些害怕,他的長相比較猙獰可怕,充血的眼睛十分大、掛在黑黢黢的臉上,有一種鐘馗的感覺,他看到是我之后便熱情地讓我進(jìn)屋喝水,我小心翼翼地坐在木凳上顯得別扭的把事情的經(jīng)過從頭到尾跟他說了一遍,熊弄有些尷尬道:“哎呀……怪不得上次尸體倒了,我還納悶了,索性硬生生把尸體給背了回來,那具尸體啊……是寨上王家的兒子,打工回來的時候車翻到坎下死了,想著人是開車死的,再用車運(yùn)回不吉利,就喊我去幫忙給趕回來,沒想到還是出了岔子,不過那幾個外地人也真是不懂規(guī)矩,差點(diǎn)讓我拿石頭扔過去了。”我愣了愣問道:“可這趕尸人七月半不都不興趕尸的嗎……很容易出問題的呀……”他搖了搖頭回答道:“沒辦法啊,咱們這里山路崎嶇不好運(yùn),大熱天尸身又容易腐敗,這才硬著頭皮上了……”了解情況后我便把他叫上回貓兒溪去收魂、然后又去叫了王家的二老。
去王家的時候,里面的人已經(jīng)哭得不成樣子了,正巧阿爹阿娘也在,拉著我便問我最近怎么樣了,又是一陣寒暄,而堂屋里面敲鑼打鼓哀樂連連,正中間還擺放著一口朱砂紅棺材,這自古以來,武陵地區(qū)盛產(chǎn)朱砂,所以從楚國到至今,這一地區(qū)的人們崇尚紅色,就連棺材也用當(dāng)?shù)厣a(chǎn)的朱砂染紅,不過顯得格外瘆人……
阿爹不開心道:“整天跟你外婆都干些邪門勾當(dāng),以后去了學(xué)校一定要好好讀書才行!”阿娘瞪了他一眼他便癟了癟嘴然后對我說道:“別跟你阿爹一般見識,他懂什么啊……”
到王家爹娘面前鞠了一躬之后,我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知了他們,他們聽后也十分著急,這再怎么也不能讓兒子成了野鬼去害人啊……這便跟隨我們一同到貓兒溪去給他們兒子收魂。
就這樣、他們跟著我到了貓兒溪寨外婆家,帶著他們上樓找到外婆后,外婆埋怨了熊弄幾句,熊弄連連點(diǎn)頭道:“巫娘娘教訓(xùn)得是,”說罷他便撓撓頭,外婆嘆了口氣說道:“不過你心腸是好的,也罷了,我也不多說了,你快開始做法吧,需要什么告訴我們一聲。”熊弄回答道:“法器我都準(zhǔn)備好了,沒事了,你們暫時出去等著吧?!闭f罷外婆便遣我們一行人出門候著。
熊弄讓王家爹娘留了下來,然后關(guān)上門開始作法,而我們則不安地在門口等著,只聽到熊弄搖鈴念咒,隨后王家爹娘哭喊著自己的兒子,不知過了多久,門開了,只見被附身的李青青直挺挺地站在中央,額頭上貼著一道紙符,雙手被一條細(xì)長的朱砂紅線綁住。
“這……這是怎么了?”我好奇地問,熊弄說道:“只有暫時將小王的魂魄附在這位姑娘身上,等到晚上我便把她趕到巫儺寨還了小王的魂魄就好了。”聽到這里,大家都心緒不寧,氣氛異常詭異,而王家爹娘則抹著眼淚,一旁的李盼似乎也是嚇傻了。
就在這時,隔壁的房間這時傳來了那個叫唐曉的聲音,她虛弱地喊著:“有鬼...有鬼...”李盼聽到聲音便立刻趕了過去,扶起她、然后摸著她的頭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看到我們一群人在她身邊,唐曉似乎也放松下來。
茶余飯后之后,天色已晚,熊弄換好趕尸匠的服裝,右手持鈴鐺、左手牽著綁住被附身的李青青的手腕,王家爹娘則在一旁攙扶著李青青,外婆把提前準(zhǔn)備好的煤油燈提了出來遞給我,然后囑咐我們路上小心,就這樣,我們一行人出發(fā)回巫儺寨。
一路上、步伐隨鈴鐺的響起一腳一步,山林間那流傳了千年的趕尸術(shù)今天竟趕起了活人……
回到巫儺寨時已經(jīng)很晚了,白天靈堂里的人也都各自回了家,只有幾個作法事的師傅還在敲鑼打鼓,熊弄讓所有合力推開棺材蓋,好讓王家兒子回歸本體進(jìn)行超度,想到這里我不由眉頭緊鎖起來……不過既然來了還是幫幫忙吧……在大家的合力之下,棺材打開了,我閉上眼不敢去看,一旁的李盼更是不由地“啊”了一聲,我想這是他這輩子都難以忘懷的一次旅行吧……我半捂著眼拉上一旁瞠目結(jié)舌的李盼出了屋。
又是一陣鑼鼓聲伴隨著咒語聲響起,不多時熊弄便背著昏過去的李青青出來了,李盼上前關(guān)切地問道:“怎么樣了?都好了嗎?”熊弄點(diǎn)點(diǎn)頭回道:“都好了,這包符你拿回去燒了之后兌水給她喝下,第二天就好了……”說著他便拿出一包折疊成三角符的符紙遞給了李盼。
他倆在我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李青青果真醒了,痛哭流涕一陣拜謝我之后留了個電話號碼,說以后要是有困難一定找他……就這樣,他倆似乎腳底抹了油一般直奔貓兒溪寨去接唐曉。
“喂!路上小心!”我朝著已經(jīng)跑過了半個山頭的他倆喊道,聽到這句話,他倆瞬間便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