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色清亮,一輪明月當空,照散了連綿幾日的漫天烏云,灑下了無邊的清輝,卻堪堪攪亂了閨中人的好眠。
就算她的好眠比起他人來說,真是無一點可取之處。
梁媗披了一件白底靛梅竹葉刺繡披風,在夜深幾許之時,倚在了被她大開的窗邊,靜靜的抬頭看著空中一輪皎潔的明月。
“睡不著嗎?”
“嗯,吵到你了?”
梁媗的身后,念湘手中又了一件寶藍色團花的斗篷為她披上,笑道:“不是吵到,是嚇到了。奴婢起夜,乍見窗邊立著個人影,真是受驚不小呢。”
梁媗就笑,“怎么聽你這話的意思,好像是在說我像個女鬼?”
念湘笑道:“可不敢,這話可是小姐你自己說的?!?p> “貧嘴?!?p> 經(jīng)過念湘的這一打岔,梁媗臉上終于有了笑容,念湘眼里的擔心也少了一些,她斟酌了一會兒,問道:“小姐是為了晚上的事?”
梁媗嘆息了一聲,“我要說不是,你也不會信吧?!?p> 今晚梁思玄真是一如往常,在從宮中回來后,雖自鶴壽齋后就是直接來了南蘭溪畔,把事情都和沈氏說了一番,其中當然也有報平安的意思,不希望沈氏擔心。
但這樣的梁思玄還沒讓梁媗高興多久呢,其后人家便一如往常的在小韓氏一句話后,就毫不猶豫的跑去了月秀塢。而那種毫不猶豫的絕對,讓得梁媗這個旁觀者都看了極不好受,那她娘親呢?
梁媗不由得又想起,在她父親頭也不回的離開時,她娘親那一成不變的表情。
娘親到底還愛著父親嗎?
她不知道。
娘親到底是不是還愛著父親,她也不知道了。若說不愛,那在梁家大難,父親身陷囹圄之時,娘親又怎么可能會對父親那樣的不離不棄?可要說是愛,在她也懂了愛一個人到底是什么感覺后,在她也經(jīng)過了無數(shù)年月的折磨后,她自然知道那樣的愛是怎樣的一番絕境。
但如今這些她都沒有在娘親的身上發(fā)現(xiàn)絲毫,她娘親就像真的是如水淡然一般——無欲無求。那對父親,娘親她果然是已經(jīng)無欲無求了嗎?
她真的不知道了!
“我根本就弄不懂娘親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對著沈氏這樣的人,她就算滿心的計算,可到底根本就用不上啊,她想給娘親的,娘親卻壓根就不愿意要。
梁媗無奈的抬頭看向了空中明月,旁邊念湘卻勸道:“小姐不要這樣憂心了,夫人不是旁人,心中所想所思者都不是一般人能猜到的。若夫人不愿說,那小姐大可不必太過費心去猜的,況且以夫人的能力,她若愿要的,又何須別人給?”
身子忽然就頓了頓,轉(zhuǎn)過身,梁媗吃驚的看向了念湘。
念湘這人吧,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仔細觀察,梁媗發(fā)現(xiàn)了她為人處世是謹慎小心的,做事待人也最為體貼小意,在小云曛上下都甚得人心。
而這樣的人,好則好矣,但梁媗卻知道,要想在她口中聽到一句真話得多難。
可剛剛的那番話,卻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了!
“念湘。”梁媗粉白色的薄唇突然彎了彎,“是不是今夜的月色太好,你居然如此難得的直言不諱?”
念湘卻笑了,“我的好姑娘,不要打趣我了,快去歇息吧。雖現(xiàn)在天氣熱了,可夜風含涼,不小心還是會著涼的,況且剛剛老爺不是說了嘛,明天可要帶小姐進宮呢?!?p> 梁思玄在把《撫國書》獻給了文帝后,文帝立即大喜,雖西殷如今正是兵強馬壯、國力正盛之時,但像《撫國書》這種可以鎮(zhèn)國的奇書,文帝得之又怎能不狂喜以待?
當即文帝就下旨了,要重重褒獎梁思玄及梁家,而至于梁媗這個找到了《撫國書》的“大功臣”,文帝在梁思玄稟明后,自也是對她重重有賞,還命梁思玄明日帶她一起進宮,去覲見孟太妃。
“太妃她老人家這幾年來,早就不見外人了,此次陛下隆恩,也是小姐的福分啊?!?p> 念湘一說到這兒,居然都難得的高興了起來,可梁媗卻沒說話。
能覲見孟太妃,自然是她之幸,可現(xiàn)在一想起她父親和娘親的事,她就郁悶了。
“好了,小姐,去歇息吧。”
但在念湘的堅持下,梁媗還是回去躺好了,只是一夜的輾轉(zhuǎn)反側(cè),等到了第二日一早后,她就臉色奇差的被念湘喚起了床。
南蘭溪畔
沈氏一臉不善的看著她跟前的女孩,尤其在看到她平日里本就幾近半透明的肌膚,如今都快要白的似是完全透明時,黛眉更是皺得死緊。
“昨晚又失眠了?”
“嗯?!绷簨l頭低得不能再低了,完全不敢看沈氏的眼睛。
沈氏也未再言語,只是神色一直都不是很好,后來更是讓弄琴親自去大廚房吩咐廚娘們趕緊趕制一碗翠玉羹出來后,就一直沉默。
半晌后,“夫人,翠玉羹送來了。”
“端過來?!?p> 弄琴將翠玉羹親自端了過來,沈氏把它放在了梁媗的面前,雖沈氏還是沒說話,但梁媗心里卻越發(fā)的覺得過意不去。
屋里也就極度的安靜了好一會兒,直到后來梁思玄從月秀塢過來接梁媗時,沈氏才又再開口了。
“你先等一等吧,漠珂,跟我進來?!?p> 梁思玄本來還有些不解沈氏這是為何,但等得梁媗乖乖地起身跟著沈氏進屋的時候,才終于發(fā)現(xiàn)了,梁媗的臉色竟是奇差無比。
“青茼。”
梁思玄趕忙朝屋外喊了一聲,青茼就連忙到門邊應道:“老爺,青茼在?!?p> “漠珂的臉色怎么會這么差,昨晚又是不寐?”
“是的,昨晚小姐又失眠了。”
昨兒晚上給梁媗值夜的人不是青茼,是念湘。但今早青茼只消一眼,就知道梁媗昨晚肯定又是失眠的老毛病犯了,因此這時答得倒也沒什么遲疑,可梁思玄聽完后,神色卻不好了。
而恰在這時,沈氏已經(jīng)帶著梁媗從里屋出來了。
“父親?!?p> 梁思玄皺著眉轉(zhuǎn)過了身,在一觸及沈氏身邊的梁媗后,清俊的琥珀色眸子里竟微微驚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