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禮末年,君王暴|政,天下大亂,四方豪杰并起。
群雄紛爭,直至南北爭霸。
……
兩軍對峙,生死一戰(zhàn),北晉陣前,卻突兀的架起了一只銅鼎。
石嬌娥被壓在鼎旁,望著鼎中翻滾的沸水,心中涌起了一陣絕望。
“韓秀,束手就擒吧!你若再不受降,本王就把你的父親與妻子扔進(jìn)鼎中,煮成人羹,與眾位將士分食!”楚陽的聲音并不高,卻帶著一種獨(dú)有的威嚴(yán)。
石嬌娥的雙手一顫,拳頭猝然握緊。
死亡的恐懼,讓她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完全無法呼吸。
從被俘虜?shù)哪且惶?,她就想過自己何時會死,甚至,她曾想過無數(shù)種死法,但是,她卻真的從未曾想過,自己有一天竟然會被扔進(jìn)沸水,活活的煮成人肉羹,然后,再由眾人分食!
死亡,本就已經(jīng)恐怖之極!
更何況是這種死法!
“分食!”
“分食!”
北晉的將士們,高舉著手中的武器,大聲的呼喝。
餓,很餓,饑腸轆轆!
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了。
沒經(jīng)歷過的人永遠(yuǎn)不懂:那種被饑餓逼瘋的滋味。
人羹,算什么?
餓狠了的時侯,他們連泥土都吃過!
南湘軍奸猾可惡,從不敢與北晉正面交戰(zhàn),只以游擊擾亂北晉的后方,使計(jì)燒掉了北晉的糧草。半月前,北晉大軍糧絕,將士們無米下炊,數(shù)去南湘劫糧不成,糧食已然全部耗空。
如今,南湘既然不肯受降,他們唯有飽餐一頓,再背水一戰(zhàn)!
此戰(zhàn)——勝者,得天下;敗者,淪為奴!
望著熱浪翻滾的沸水,石嬌娥心中恐懼至極,然,她卻不得不努力的揚(yáng)起頭顱,翹首望向南湘的營地。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脊背挺得筆直,維持著僅剩的威嚴(yán),努力讓自己不露怯。
她是石氏之女!
驕傲的石家千金!
即便面對死亡,也要分毫不動,不能弱了己方的士氣。
更何況,她還在期盼著,那最后一線生機(jī)。
“韓秀,考慮的如何了?本王倒是很想知道,對你來說,到底是江山權(quán)勢重要,還是親生父親重要!你若連生身之父都不顧,便是得了天下,又豈會善待這些為你征戰(zhàn)殺場的將士?!”楚陽的嘴角掛著嘲諷,眸中也透著森然的冷意。
這是他最大的籌碼,也是他最有利的籌碼!
如他所言,若南湘王連父親都不顧,以后還有誰敢為他賣命?!
“投降!”
“投降!”
“投降!”
北晉的將士們,再次高舉武器厲喝,以最大的士氣,逼迫南湘投降。
要知道,北晉戰(zhàn)士一向驍勇善戰(zhàn),是對抗大禮的主力軍!南湘只是在他們打的不可開交之時,偷偷的鉆了個空子,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如今,大禮已經(jīng)徹底覆滅,北晉雖然絕了糧草,卻也有了破釜沉舟的決心,若是此刻正面交鋒,南湘絕對不敵。
一時間,南湘陣前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南湘王。
降,還是不降?
這是一個無比艱難的抉擇。
石嬌娥也在翹首,等著那個遲了兩年的答案。
兩年之前,南湘和北晉第一次正面交鋒,也是唯一的一次。那時,她留守在南湘的后營,卻在混亂中驚聞——南湘大軍敗走!在潰逃的途中,她的夫君明明有機(jī)會帶上她,卻選擇了以她和孩子為餌,引開了敵軍,獨(dú)自逃命。
她派心腹送走了孩子,自己卻成了俘虜。
被囚禁的日子里,她夜夜都會失眠,想著自己的夫君和孩子。她始終不愿意相信,韓秀竟然會這樣對她。畢竟,他是她的夫君,她相夫教子,奉養(yǎng)長輩,甚至舉全族之力助他……
她無法相信,自己竟然會被拋棄!
只是,當(dāng)時間漸漸的流逝,她卻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shí)。
韓秀背叛了她,拋妻棄子獨(dú)自逃命,甚至還扔下了他的親生父親!
她為他找了無數(shù)的借口,找了無數(shù)不得已的苦衷,才令自己不至于在漫長的囚禁中絕望。如今,兩年后的今天,再次面臨同樣的處境,她還是忍不住的期待起來——這一次,韓秀會救她嗎?
她……不想死!
“投降!投降!”北晉的將士還在高呼,南湘陣前卻依舊鴉雀無聲。
“大哥!”南湘的將領(lǐng)有些焦急,不禁開口催促。
韓秀抬頭,環(huán)視著陣前,搖頭苦笑:“楚陽以父逼我,就是想令我不戰(zhàn)而降。我若迥然一身,便是投降又何妨?只是,眾位兄弟卻不能為我枉送了性命!今天,說不得,我要做個不孝子了!”
“父親,請恕兒子不孝!”韓秀仰頭高呼,聲音悲戚。
隨后,他又面色一凜,神情憤然的指責(zé)道:“楚陽,當(dāng)年對抗大禮,你我乃是友軍!如今,大禮剛滅,你卻要烹煮我的父親!莫非你忘記了,你我曾經(jīng)結(jié)義,我的父親亦是你的父親!”
韓秀的神情是那么的義憤,仿佛楚陽是天底下最無恥的小人。
石嬌娥心中一寒,無聲慘笑——其實(shí),她早就該知道了,韓秀是不可能為自己妥協(xié)的!韓秀那種人,可謂自私到了極點(diǎn),無恥到了頂端,當(dāng)初他能用妻兒老小做誘餌,引開敵軍的注意,如今又怎么可能為救她而投降?
只怕,巴不得一箭射死她!
是她太傻呵,總是不肯認(rèn)清事實(shí),對他還抱有一線希望。
他連父親都能拋棄,又何況是糟糠之妻?
石嬌娥的心中,驟然的升起了一抹苦澀的鈍痛——其實(shí),失望并不可怕,怕的是她一直心存僥幸,不夠徹底的絕望。
她不是第一次心寒了,只是這一次……終于認(rèn)清了現(xiàn)實(shí)!
與石嬌娥相反,南湘的將士們,原本還士氣低沉,此刻,卻爆發(fā)出了怒吼,大聲咒罵,“北晉將士卑鄙無恥,有本事就堂堂正正的戰(zhàn)場上見,拿人父親做威脅,算什么英雄好漢?”
然,他們似乎忘了,真正不敢正面迎敵的,其實(shí)是南湘。
看著南湘將士群情激憤,石嬌娥心中卻忍不住的嘲諷——韓秀這一招,演的可真好!不過是幾句話,就讓將士們深受鼓舞,甘愿的為他拋頭顱,灑熱血,甚至獻(xiàn)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只可惜,他們不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人叫——偽君子!
偽君子最擅長的,就是口蜜腹劍!利用滿口的仁義道德,把自己放在道德的制高點(diǎn)上,欺騙別人為自己付出,然后榨干他們所有的利用價值!
只不過,當(dāng)初他甜言蜜語的對象,是心性單純的石嬌娥。
而如今被他欺騙利用的,換成了這群魯莽仗義的將士。
“韓秀小兒,你燒我糧草之時,可曾想過我們是兄弟!”楚陽沒有絲毫的羞愧之情,他神色凜然,隔著江水與韓秀對峙。他一直是戰(zhàn)場上無人能敵的英雄,只是今日局勢所迫,為了北晉大軍的存亡,卻不得不行這小人之事。
其實(shí)戰(zhàn)場上就是這樣,你耍你的陰謀,我使我的手段,一切都以勝利為目的,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哪有那么多的仁義道德?一將功成萬骨枯,和敵人講仁義道德,那就不必打仗了。
“事已至此,又何須多言!我絕不會為了一己之私,陷我的兄弟們于不義。你要煮便煮,只是熟了之后,看在咱們結(jié)義兄弟的情分上,別忘了分我一杯羹!”韓秀此刻終于不再偽裝,嬉皮笑臉的,還露出了隱隱的嘲諷。
這才是韓秀,剛才的悲戚,遲疑,掙扎,憤怒,不過都是作戲。
戲是做給將士們看的,他不想因不救生父而失了軍心,又不想被生父阻了前程,做一場戲,表現(xiàn)出自己的迫不得已,讓手下繼續(xù)心甘情愿的賣命;那么,父親死與不死,與他何干?
反正,人總有一死,不過是提早幾天罷了。
老東西活了這么久,早就夠本了。
“你既如此不孝不悌,我又何須手下留情!”楚陽負(fù)在身后的手,緩緩的舉起來,霸氣的向前一揮,“來人,把韓太公給我架到鼎上!今天,就讓我們嘗嘗這人羹的滋味!”
兩位將士立馬架起了已經(jīng)嚇得癱軟的韓太公,將他拖到了鼎邊的高臺上。然后,一人推搡著他的后背,讓他的上半身全部懸空,腰不斷的往下彎,蒼老的臉越來越靠近蒸騰的霧氣……此時,只要他們稍一松手,韓太公就會掉進(jìn)滾燙的沸水里,頃刻煮熟。
然此時,卻傳來了一道清亮的女聲——“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