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丁離開了驛館，看了一眼身后掩蔽的大門，搖搖頭登上了馬車。
作為小宗伯，在趙國大禮的這個時候，他的工作是非常忙碌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王城里面?zhèn)鱽硪坏烂睿屪约合葋碛又猩绞拐?。富丁不知所以，只得?yīng)承了下來。
從城門口到驛館，本來沒有多少距離的路上，富丁就將這個使者的傲慢領(lǐng)略了個遍。不過，這也難怪，誰讓趙國與中山國之間的戰(zhàn)爭，多年不勝呢？甚至曾經(jīng)兵敗與鄗城，差點連邯鄲的北部防御重鎮(zhèn)都被中山國攻破，這也讓中山人引以為傲的事情。
誰都知道，中山之于趙國，兩國必然有一戰(zhàn)，因為都將彼此視之位死敵，誰都看不過對方，所以面對中山市者，富丁難說有什么好感。
但是，少君這隆重迎接之意，到底是為了什么？
皺著眉頭到家，富丁剛要抬腳進(jìn)去，就看見一人正從外面歸來，他心思一動，遂喊住那人道：“司馬先生，這是從何處而來？”
那人穿著深衣，正低頭前行，沒想到在這里碰見了富丁，遂抱手一禮，說道：“司馬淺拜見大人。明日是少君大禮，今日城中就開始熱鬧了。我在大人府中有些憋悶，去街上走了走，沒想到回來就碰見了大人?！?p> “先生雅致非常，想必也見到了許多事情。”
“最特殊的事情，無非是魏王入城，和中山使者入城了?！彼抉R淺說道。
“有何特殊？”富丁有些疑惑。
“特殊就在于邯鄲人對兩者的態(tài)度?！彼抉R淺微笑著說道，“魏王入城，邯鄲人雖然憤恨魏國曾經(jīng)攻占邯鄲，但是兩國畢竟曾共事一主，彼此有些關(guān)聯(lián)，是以魏王入城，邯鄲人保持著好感，好像看到了趙魏兩國的和平可期。”
“那中山使者入城呢？”
“中山使者入城，邯鄲人視之為仇虜，恨不得人人得之而食其肉。其原因，無非是非我族類，而是中原與胡人之間的恩怨在作祟罷了。畢竟，中山國的先祖，是狄戎而非我中原人。一小販甚至說道，如若趙人攻破靈壽，必定捉住此人，好好就走路的姿勢，教他一教?！?p> “哈哈哈哈?！备欢÷犓抉R淺說話幽默風(fēng)趣，忍不住笑了出來。兩人互相寒暄著兩句，往府內(nèi)走去。
司馬淺看著富丁雖然喜笑顏開，但是神情之間，略有些落寞，心知他心中有事，便問道：“大人可是有什么心事？”
富丁搖搖頭，然后嘆了口氣，對他說道，“今日你見中山使者入城，其趾高氣揚(yáng)，非百姓怨懟，就是我這個小宗伯，也是氣憤非常?！?p> “小人看得出來?！彼抉R淺應(yīng)聲道。
“然而，你可知我接到的諭令是，要對他百依百順，無所不從。這種禮數(shù)，豈不是叫人更加憤慨？”
司馬淺聽后一愣，然后低頭沉吟片刻，繼而問道：“可是少君的直接諭令？”
“差不多吧。”富丁想了想說道，“當(dāng)時肥義和吳廣兩位師傅具不在邯鄲城內(nèi)，都去迎接魏王了。而相邦趙豹找到了我，要求我這樣做的。”
微一沉吟，司馬淺說道，“我想這里面必有蹊蹺?！彼抉R淺說道。
“你是說趙相？”富丁疑惑的問道，“不可能的，趙相年老德昭，不會這樣糊涂的。”
“非也，我的意思是，少君這個命令下的蹊蹺?！?p> “何以見得？”
“按道理，大人當(dāng)然是負(fù)責(zé)迎接外使，然而朝內(nèi)還有肆師，同樣可以做這樣一份工作，然而如今正是大禮繁忙之時，為何少君偏偏要讓大人前去迎接呢？”
“為了讓中山使者高興？”
“大人不覺得，這樣的禮節(jié)，過重了嗎？”
“自然是過重了?！?p> “我聽說，當(dāng)日先君大喪，中山欲出兵南下。少君親自下達(dá)必殺之令。為何今日見了中山之人，反而前倨后恭了？”
“你的意思是？”
“大人可別忘了，中山除了于我趙國有世仇之外，與魏國，也有滅國之恨啊！”
“原來如此，少君打的主意，莫不是讓我們將中山國高高捧起，然后讓其和魏國互相一爭短長？那樣我趙國，就可以安然和魏國罷兵，然后和中山國一決高下了？”
“雖不中，亦不遠(yuǎn)矣。小人觀少君做事，一向以小處著手，從容布局。大人可知，少君雖然尚未親政，但是先君逝去以來，很多事情都在深深的影響著邯鄲百姓。我就舉一個例子，大人就可知曉。”
兩人邊走邊聊，來到了富丁家的涼亭上。富丁家境殷實，雖然并非趙人，但是依靠著家產(chǎn)，在邯鄲也算是小富之家，是以庭院整潔，別有機(jī)巧，還豢養(yǎng)著許多門客。而司馬淺，就是這之中比較突出的一位。
“先生請講。”
“少君之志，意在變法，但是苦于沒有親政，很多事情無法做主，而甫一改元，實力太差，完全無法和幾位重臣相抗衡。是以少君先以百姓處著手，積攢民望，待其羽翼已豐，定然要行那商鞅李悝之事?！?p> “先生如此篤定？”
“大人可知凳子為何物？”
“尚未聽聞。”富丁搖搖頭說道。
“據(jù)說，乃是一個坐具。而且是少君發(fā)明了。他曾對人說，百姓乃是國本，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不可不察。又說，凳子雖然并非正規(guī)坐具，但是百姓一旦喜歡，自然有會普及，若是百姓不喜，自然也就談不上對傳統(tǒng)的顛覆了?！彼抉R淺說道，“由上可知，少君對于先祖的制度，是不以為然的，他更加注重實際效果。商鞅曾說‘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李悝也曾說‘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于法’，這兩位可都是辦法的重要人物啊?！?p> 經(jīng)過司馬淺抽絲剝繭的分析，富丁這才意識到，原來默默地，趙雍做了很多的小事，然而這些小事的最終目的，恐怕還是為了變法。既然如此，自己如果想要成為趙雍面前的紅人，就必須學(xué)會改變自己，深諳他的心思，否則就會想今天一樣，陷入無知的境地。
就當(dāng)富丁和司馬淺還在交談的時候，趙王城內(nèi)，偏殿之上，趙國的股肱之臣肥義等人，也剛剛聽完趙雍的分析，對這個略顯大膽的計劃保持緘默，但是都保證完成安排。
“然而這樣的話，豈不是就要放棄進(jìn)攻中原，改為北上了？”吳廣問道。
“中原戰(zhàn)局膠著，此刻南下，除了和各國爭雄之外，實在沒什么好處。中山乃我腹心之痛，若是不除，南下也是空談。”趙雍說道，“孤以決定，改變趙國戰(zhàn)略計劃，結(jié)好魏國，北上解決中山。”說完，他大袖一會，將自己標(biāo)注的趙國形勢地圖扔在幾案上，發(fā)出了重重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