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霜降和陳池相識,說起來是一場巧遇。
當?shù)闷痫L(fēng)花雪月四個字。
她和隔壁的越南女生一起去布魯塞爾游玩,滿大街搜尋,終于在一條小巷中找到那座撒尿的小孩銅像。
兩個女孩貼著銅像下的圍欄邊站著,鼓出了眼睛。
“哦?!彼泥従邮涞貒@道。
“哦。”許霜降半仰著頭,錯愕著,同樣失落。
大名鼎鼎的于連雕像居然這樣不起眼。
“還是這么小?!?p> 身后傳來一聲哀怨般的女孩子嘆息,透著絲絲笑意,卻是熟悉的母語。許霜降條件反射般轉(zhuǎn)過頭去,只見側(cè)后方兩男兩女,背著包,典型的學(xué)生模樣,全都盯著那銅像。
許霜降的目光在這四人身上快速溜過,大概注意到她的目光,站在最邊上的一個男子偏頭朝她看過來。
兩人對視一剎那。
那男子短裝灰夾克,顯得很利落,他站在陽光下,五官澄明,目中隱有打量之意。
許霜降心知肚明,這四人大約都是她親愛的同胞。她微微牽了牽嘴角,眼神十分友好。
街道并不寬敞,行人自空隙間穿行,隔斷了她和那男子的互視。
“許,我們走吧?!编従优拐f道,她用的是英文。
“好?!痹S霜降自然也用英文回應(yīng),她收回了視線。
在異國街頭,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其實是沒有的,更何況雙方都沒打招呼確定呢。于是,許霜降微不可察地頷首,和鄰居女孩并肩走了。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陳池。
她毫無感覺。
陳池呢,剛開始交往的時候,他比較寫實,回憶起這一幕,就坦承當時他隱隱約約起了一絲好奇,主要因為許霜降的回頭時機太湊巧,連秀秀才說完,許霜降就彈簧般回頭,再瞧瞧她這可親的長相,這可親的穿衣風(fēng)格,他猜定許霜降也是同胞,所以他盯著許霜降多看了一會。
后來陳池覺得女孩子喜歡浪漫唯美,就一口咬定,許霜降這回首一眸,注定是在眾里尋他,也注定被他尋到。
“哪有眾里?你們一行人,兩男兩女,兩個男的中就只有你朝我望,我只是隨便和你對了一眼,這叫下意識的行為,哪有尋?”許霜降從不承認。
當天晚上,許霜降和鄰居嫻相伴去中央廣場。
那燈景將許霜降完完全全地震住了。
她不懂建筑,但是當她站在市政廳對面,看到高高的塔尖聳入夜空,在底燈光束的投射下,中世紀古樸冷峻的建筑顯得那樣輝煌璀璨、巍峨恢弘。
“太美了?!彼矿@嘆道。
旁邊忽地一聲輕笑。
許霜降側(cè)頭望去,兩步開外,一個年輕男子挑眉笑問:“中國人?”
正是她下午在于連銅像前遇到過的陳池。
“是,”許霜降笑意盈盈,順口反問,“你也是?”
有點小憨。
陳池驟然笑容拉開,很有點忍俊不?。骸拔乙彩恰!彼哪抗庖葡驄埂?p> 許霜降慧敏,見狀搖頭說明道:“她不是?!?p> 嫻是一個很溫柔聰明的女孩,臉上帶著含蓄的笑容,文靜地立在一旁,她大概能猜出許霜降巧遇同胞了。
“嫻,我遇到了一個中國人?!痹S霜降解釋道。
嫻十分善解人意,和陳池互相打過招呼后,就說要沿廣場看看。
“我在這里等你?!痹S霜降說道,目送著嫻的背影。
“你英文不錯啊?!标惓刭┑馈?p> “也就這樣?!痹S霜降謙虛道,她只不過淺白的日常對話還湊合,要進步的地方多著呢。
“我叫陳池,池塘的池。”
“許霜降,言午許,二十四節(jié)氣中的霜降?!?p> 陳池稍愣后恍然大悟:“啊,二十四節(jié)氣,霜降,大約在冬天吧。”
他們的第一次對話就把許霜降逗得直笑。不是每個人都能準確地背出二十四節(jié)氣的,陳池肯定是背不出的那些人之一。
“不是,十月寒露接霜降,是在秋天?!?p> 陳池也笑,明朗的眉眼熠熠生輝。
后來他告訴許霜降,他回去就查了二十四節(jié)氣,他知道谷雨、小滿、小暑、大暑,偏就對霜降陌生。許霜降的自我介紹太特別,陳池一下子就記住了她的名字、她的笑臉,甚至猜出了她的生日。
“霜霜,記住一點,你不能用你的生日做密碼,哪怕打亂年月日順序都不行,很容易被別人試出來的。”這是許霜降做了陳池的女朋友后,陳池鄭重給出的第一條告誡。
“我還要你說?”
“以后你自我介紹不用那么詳細?!标惓匕缘赖靥岢龅诙l。
許霜降才不會搭理他呢,她自幼兒園開始就這么介紹自己,二十來年了,早就改不了了。
彼時,遇到同胞總是有幾分驚喜的,而且,大家出門在外,性情上一般都會比在國內(nèi)更直接些。許霜降和陳池就站在市政廳對面,足足聊了一刻鐘。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異性,但又有絲同根同源的親切,他們交流著對布魯塞爾各個景點的觀感,氣氛輕松而自然,甚至三言兩語間,就各自交代了自己的簡單情況。
原來兩人讀書的地方離得也不算太遠,就在隔壁國家,許霜降在荷蘭,陳池在比利時。
“生態(tài)學(xué)?”陳池沖著許霜降促狹地笑,把自己的敬仰之色顯露無疑,“難學(xué)嗎?”
“還好?!痹S霜降謙和地笑道,“有些實驗和遠足課程,其他也是一樣上課?!?p> “遠足?”陳池頗感興趣地問道。
“就是到野外看看?!?p> “比如……”陳池越發(fā)好奇。
“比如看看大壩、海灘、萊茵河?!?p> “免費旅游啊?!标惓匦@道,“聽上去真有意思?!?p> 許霜降彎著唇角,心中嘀咕道,等到考試就沒有意思了。“看了要寫報告的,和小時候春游回來寫感想差不多?!?p> 陳池實在忍不住笑出聲,眼前的女孩子說話聲音清清柔柔,給出的類比當真有趣。
“你呢?學(xué)經(jīng)濟的人據(jù)說都很聰明?!痹S霜降對陳池才是艷羨不已,他這專業(yè)多好多熱啊,至少她媽媽不用她解釋都知道經(jīng)濟學(xué),而她那專業(yè)到她媽媽跟前就怎么也解釋不清,當初她為了獎學(xué)金換學(xué)校換專業(yè),可把她媽媽懵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