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桃花
一臉陰郁的柳影拿出手機(jī)，翻出一張紫色玫瑰的照片詢問前臺小姐是不是本店的花？這束紫色玫瑰的照片是昨晚黃文芹發(fā)給柳影的，昨天柳影休息沒去酒吧上班，可是玫瑰花還是如期送到了酒吧，柳影如果不去制止，這些玫瑰恐怕會無止盡地騷擾他。
前臺小姐點頭說是，然后在電腦上查看記錄再次確認(rèn)了。
柳影收回手機(jī)，肯定地問她：“今天是不是還有一束玫瑰要送出去？”
她一直保持微笑著點頭說：“是。”
“是不是送給一個叫柳影的人？”
“是?！?p> “地址是不是在天天酒吧？”
“是?！?p> 柳影繼續(xù)冷著臉說：“我就是柳影，今天的花不用送了，麻煩告訴那位送花的人，請她停止這種無聊的行為。”
“是……”前臺小姐還沒接收到剛才這句話的信息，云游之后立即回過神，“不、不是，我們不知道是誰給您送的花，是客戶在線上下的單，我們通過外賣的形式替客戶送花?！?p> “你們在后臺不能查到是誰？”柳影不相信，“電話號碼也查不到？”
前臺小姐為難地回答：“這些是客戶的隱私，我們不能泄露的?！?p> 柳影讓自己的語氣盡量平和：“我沒興趣知道對方是誰，來這兒只想請你幫個忙，替我傳話給那人，我不收任何東西，如果以后還有花送到酒吧，我就報警，這已經(jīng)屬于騷擾行為了，我想你們花店也不愿惹麻煩，說完了。”
警告之后柳影轉(zhuǎn)身離開，四周絢麗奪目的鮮花散發(fā)著刺鼻的濃郁熏香，仿佛空氣中飄蕩著奢靡的氣味，不過是一些沒有生命的花朵。
眼前似有一片烏云飄過，將滿眼的星星全部淹沒。前臺小姐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可能是幻想破滅的太快，她還沒來得及消化，只覺得這位帥哥太恐怖了，讓人難以接近，本想如沐春風(fēng)一次，不料卻如墜寒冷冰窟，所以說不能離漂亮的人太近。她愁容滿面地回憶著剛才柳影的投訴，想著要怎么跟老板匯報。
下午的陽光斜灑進(jìn)客廳的窗戶，柳影慵懶地躺在沙發(fā)上，枕著胳膊看著地板上的光影拉長、縮短、消失，什么都不去想，就這么發(fā)著呆，思維漸漸渙散，仿佛一切都是虛無縹緲的，置身在無邊的黑暗之中，忘記了自己是誰、在哪兒、干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活著……
他經(jīng)常有這種可怕的思緒，以前外公在身邊會叫醒他，現(xiàn)在他的身邊沒有親近的人了，誰會來喚醒他？
正當(dāng)柳影沉浸在自己虛妄的世界里彷徨時，門外傳來了“咚咚咚”的敲門聲，如一道光將黑暗劈開一條縫隙，恍惚間刺疼了柳影的雙眼，他艱難地睜開了眼睛，敲門聲還在繼續(xù)著，同時門外傳來了楊紫秋的聲音：“小柳，在嗎？”
柳影站起來挪了一步去打開旁邊的落地?zé)簦帕c多鐘天就黑了，他現(xiàn)在不用拐杖扶著墻也能一瘸一拐地走幾步，這去開門的幾步距離他也懶得用拐杖，索性扶著墻就過去了。
結(jié)實的防盜門應(yīng)聲而開，熟悉的楊紫秋佇立在門外，還有一些意外。
楊紫秋把藏在身后的右手快速伸出來，手中緊捏著兩枝粉紅色的桃花，愉悅的話語聲立刻響起：“送你一抹春色，喜不喜歡？嘿嘿?！?p> 柳影看著面前的桃花似乎沒聽懂是什么意思，楊紫秋笑著說：“我看你除了去酒吧，好像沒去過其他地方，你可能還沒欣賞過這滿園春色吧。”
他確實快忘了春天是什么顏色，他呆呆地看著面前掉了一些花瓣的桃花，緩緩伸出右手接了過來，突然想嗅一嗅，聞一聞春天的味道。
他看了楊紫秋一眼，竟有點不好意思，強(qiáng)行轉(zhuǎn)移話題：“你不是喜歡送書給別人嗎，為什么突然送花？”
“書上說，有花堪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每到春季，我們校園里的桃花開得最漂亮，可是這清明節(jié)一過，大部分花期都過了，只有幾處角落的桃花還在開著，但是這幾天下了雨，桃花都快凋零殆盡了?！睏钭锨飩械卣f著，“我剛才趁著天黑在沒人的角落，偷偷折了這兩支桃花帶給你，讓你看看春天的樣子?！?p> 原來是她偷來的桃花，柳影莫名覺得好笑，別人一擲千金的玫瑰他看都不看一眼，卻收下了她偷采的路邊的快凋零的殘枝，他在此刻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瞅著手中散發(fā)著淡淡清香的桃花，不經(jīng)意間彎起了嘴角。
楊紫秋捕捉到了他那轉(zhuǎn)瞬即逝的笑容，也跟著笑起來：“你笑起來比這桃花還好看。”
柳影馬上恢復(fù)了平靜的神情，說了聲“進(jìn)來吧”后轉(zhuǎn)身扶著墻往屋內(nèi)走。
楊紫秋找來一個透明的玻璃杯，裝了半杯水，把兩支桃花插進(jìn)水杯里，擺在大廳的茶幾上，咋一看確實有幾分春天的氛圍。
約十分鐘過后，楊紫秋在廚房為柳影下了一碗清湯面條，然后畢恭畢敬地端到柳影面前的茶幾上。柳影收起手機(jī)問她：“你不吃嗎？”
“我已經(jīng)吃過晚飯了。”楊紫秋坐下來說。
柳影本以為她來這里是為了蹭他的廚房，所以有點奇怪：“那你來我這兒干什么？為了送花？”
“是的，也不是。”楊紫秋不知如何描述自己當(dāng)時的心境，她跑來給柳影送桃花只是一時興起，似乎沒有理由，也沒有目的。她看著玻璃水杯中的桃花邊思索邊講著：“我很喜歡一個故事，里面有位文人雅士，在一個大雪紛飛之后的夜晚，白雪皚皚、皓月皎潔、美不勝收，他一個人飲酒作詩，好不歡喜，但他覺得一個人欣賞這美景太可惜了，于是在深夜里乘著小船去找他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坐了一晚上的船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到朋友的家門口，但是他沒有進(jìn)門找他的朋友，而是轉(zhuǎn)身離開了，這故事就這么結(jié)束了。我小時候聽老師講時覺得這是個很浪漫的故事，所以印象深刻，雖然很不理解這個古人為什么千里迢迢趕到朋友家門口后又離開了，后來長大了就慢慢理解了，如果遇到開心的事就馬上去做吧，不要辜負(fù)了滿心的歡喜，人總是越長大越孤單，熱情轉(zhuǎn)瞬即逝。重要的是享受過程，就像這位文人雅士一樣，讓他開心的是那一路的美景和心情，見不見到朋友無所謂。我今晚看到這些即將凋零的桃花，有些歡喜，突然想到你，就跑來找你了，其實你在不在家也無所謂，我會把桃花放在你門口，然后開心的離開。”
柳影似懂非懂地看著她，他和她就是這個故事中的朋友和文人？他對這個故事也有點興趣，問道：“這位文人雅士是誰？”
楊紫秋回過神來遺憾地回答：“我忘記主人公是誰了，這個故事很難忘，可是人名不好記。你去查一查，下次告訴我?！?p> 細(xì)細(xì)品來，確實很浪漫，浪漫的故事，浪漫的人。柳影似乎被感染了，也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觸，他緩緩看向她說：“你意思是說你現(xiàn)在很開心？”
楊紫秋毫不掩飾地講：“當(dāng)然啊，開心的事也可以很簡單，比如說看見今晚角落里的桃花，看見天上的月牙，也比如說……看見你?！?p> 面對楊紫秋投過來的目光，柳影卻下意識地低下了頭，她反應(yīng)過來剛才的話有點兒歧義，馬上尷尬得解釋說：“我是說看見你這樣的朋友也很開心，沒別的意思。你快吃面吧，湯快干了，吃完你也該去酒吧了，別喝酒了?！闭f完她就起身離開，走之前還補(bǔ)充了一句，“改天給你送一本好看的書過來，再見?！?p> 柳影拿起筷子，看著這碗面上冒出的淡淡薄霧，默默笑了起來。
楊紫秋說完后簡直是落荒而逃，有那么一絲絲后悔來這兒一遭。她騎著破舊的自行車往實驗室趕，回想著剛才對柳影說的尷尬的話，總有股心虛的感覺，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只得一個勁兒安慰自己沒什么。直到她帶著傻笑的表情走進(jìn)實驗室，然后被葉雨霖逮個正著時，原來是她想錯了。
葉雨霖靠著椅背坐在楊紫秋的專座上審視著站在實驗室門口的楊紫秋，表情有些復(fù)雜，楊紫秋倒是有些驚訝：“你怎么來了？”
“當(dāng)然是有事找你呀。”葉雨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近一個月我有三次來找你，你都不在實驗室，跟你做了四年同學(xué)，這種現(xiàn)象還是第一次出現(xiàn)，以前我來找你的時候，你哪次不是在實驗室、哪次不是在埋頭苦干、哪次不是在奮筆疾書？”
楊紫秋突然愣住了，回復(fù)道：“我就不能去吃個飯、睡個覺、散個心？”
“那你也不可能消失這么久，還這么頻繁?！比~雨霖像是抓住了做壞事的學(xué)生似的。
楊紫秋被她逗樂了：“你是來監(jiān)督我的嗎？記得這么清楚?！?p> 葉雨霖看著走過來的楊紫秋，得意地湊過去問：“我看你剛才滿面春風(fēng)的樣子，是去約會了嗎？”
對方話音剛落，楊紫秋往旁邊拉凳子的動作為之一怔，她轉(zhuǎn)頭看向葉雨霖，有點不知所措：“什么、約會？”
“當(dāng)然是情侶約會啊。綜合你近期的一系列反常行為，我得出了這個結(jié)論，因為任何不能用常理解釋的事情，就是談戀愛?！比~雨霖高興地講，她一直希望楊紫秋能找個對象，畢竟一個人太孤單了。
楊紫秋開始極力地否認(rèn)：“沒有，怎么可能，我剛才是賞花去了?！?p> “外面黑咕隆咚的，你賞什么花？還一臉春風(fēng)得意的笑容，你是對著花兒傻笑嗎？”葉雨霖覺得她越發(fā)有問題。
原來撒謊這么難，楊紫秋慌亂地坐了下來，她如果告訴葉雨霖說她去給一個男生送花去了，以葉雨霖此刻發(fā)散的思維，小柳肯定會成為她的結(jié)婚對象，所以她還是選擇繼續(xù)撒謊：“我確實是去賞桃花去了，因為想起了兒時的趣事，所以很開心，你就不要浮想聯(lián)翩了，你不是找我有事嗎，什么事快說?！?p> “真掃興！”葉雨霖失望地看向桌面，“我的畢業(yè)論文寫完了，幫我檢查并修改一下，沒問題的話我就發(fā)給我導(dǎo)師，電子檔已經(jīng)發(fā)給你了?！?p> 楊紫秋打開電腦，開始下載論文，一邊講到：“我今晚會仔細(xì)檢查的，明天就發(fā)給你，你回家吧?！?p> “怎么還趕我走呢？難道真的在約會？”葉雨霖意猶未盡。
楊紫秋哭笑不得：“你看我像是約會的人嗎？我現(xiàn)在要安安靜靜全神貫注地批閱你的論文，你在這兒只會打擾我?！?p> “好好好，辛苦您了大神。我不急，論文過兩天發(fā)我也行?！比~雨霖笑著離開了，她還要回去教育她兒子。
見葉雨霖徹底離開后，楊紫秋伸出雙手托住沉重的腦袋，心情無比復(fù)雜，她終于明白之前的心虛是因為什么了？約會！原來給異性送花是約會的意思，好像電影里也確實是這么放的，她怎么就沒想到呢，還是自己太單純了，也太蠢了！小柳當(dāng)時應(yīng)該非常別扭吧，一位三十歲的阿姨發(fā)情似的給他送花，他該不會認(rèn)為她是在追求他吧？天吶，她趕緊打電話跟他解釋一下，她對天發(fā)誓她對他沒有任何非分之想，不行，這樣只會欲蓋彌彰……
楊紫秋把腦門砸在桌面上，糾結(jié)得腸子都要悔青了，沒事干嘛模仿人家文人雅士，簡直是東施效顰。希望小柳貴人多忘事，把她忘了吧，她再也不敢去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