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陸小灼分別后,華羽飛御劍飛馳了一天一夜,滴水未進,片刻未歇,因為他強烈的感受到身后的殺氣在步步緊逼,這使他不敢有半點耽擱。但從蜀山到吐蕃有三千里之遙,即便華羽飛飛得再快再急,一天下來也只飛了幾百里。飛到漢中時,他已是筋疲力盡,兩腿發(fā)軟,實在飛不動了。
此處荒無人煙,雜草叢生,風聲中夾著蟾蜍的鳴叫,又正值天色已晚,四周只能看見層層黑山。華羽飛站在一塊青石上,放眼望去,遠處山坡上,隱約有一點亮光,像是一處人家,他便堅持著向光亮處走去。
原來前方是一個三岔口。眼前有兩條路:一條向東,一條向西。路都不寬,只容得下一輛馬車。岔路中間獨樹著一間二層小樓,門口木欄已多有腐朽,看來年代甚是久遠。樓前掛著一盞燈,那便是華羽飛在遠處所見的亮光。燈后一副豎向招牌,只寫著兩個大字:“客?!薄?p> 客棧門前站著個人,背靠著門框??茨谴虬纾瑧堑晷《?。他一見到有人經(jīng)過,便立刻迎上去,哈著腰,笑瞇瞇的說:“客官可要住店?”
華羽飛看了看那客棧,沒說什么。
店小二又指著身后的客棧,說:“這方圓百里,地廣人稀,可就只有咱這一家客棧!客官遠道而來,怕是早已疲憊,何不在此歇息一宿?我這兒可有上好的客房!”
華羽飛確實已經(jīng)疲憊不堪,即便堅持著走下去,恐怕也走不了多遠,再聽店小二這么一吹噓,便干脆決定在這里住上一宿。他一點頭,店小二就趕緊將他請到屋內,且大聲吆喝:“有客到!”
華羽飛進門一看,屋內倒挺寬敞,桌椅擺放得也很整齊。想是這荒山野嶺的,平日里也很少有人來住店吧。店里還有一名掌柜,正坐在柜臺里,見有客人進來,也忙起身相迎,問道:“客官可要點什么酒菜?”
華羽飛答道:“一碗面即可!”
掌柜便立即吩咐店小二去準備一碗面,自己則帶華羽飛到一個通風的座位坐下,滿臉笑呵呵的問:“我這店開在這渺無人煙的地方,平日就鮮有人來。不知客官是打哪兒來,要往哪兒去???”
華羽飛當然不想說出緣由,但也不想說謊,便答道:“我此行欲往吐蕃會見故友。請問掌柜,可知去吐蕃該如何走?”
掌柜想了想,說:“吐蕃相去千里,我也未曾去過,但既在西南,客官可延西向岔路出行,應能到達?!?p> 華羽飛雙手作揖,說:“多謝掌柜!”
二人正談著,就聽見店小二又一聲吆喝:“面來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面被端到華羽飛面前。華羽飛早就餓壞了,執(zhí)起筷子就大吃了幾口。這面真是美味可口,越吃越香,一直香到肚子里。
掌柜和店小二站在一旁,看著華羽飛吃,臉上始終笑呵呵的。店小二輕聲的問:“客官覺得這面的味道如何?”
華羽飛連連點頭,待下咽后,才答道:“恩!恩!味道上佳!”
掌柜又慢慢的說:“那么,客官飯飽之后,就該歇息了!”
華羽飛聽后,也覺得全身越來越累,連手中的筷子都顯得格外沉重,兩只眼皮已耷拉著睜不開,一股睡意涌上來。他終于撐不住,一頭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掌柜和店小二依然看著華羽飛,依然笑著,但笑容中已露出一絲得意。掌柜點點頭,說:“看來咱家的迷魂香效力又增強了,才兩三口就能把他放倒?!?p> 店小二則笑得更開心,都合不攏嘴了,一邊笑還一邊說:“我剛才就看中了他這一身漂亮打扮,身上一定帶了不少錢財!這次咱們可發(fā)了!”他開始在華羽飛身上瘋狂的搜刮起來,確實從腰間搜出了一些錢袋,里面裝了些許銀子,看得他兩眼直冒光。
掌柜則看中了華羽飛背著的劍。他奪過劍,舉起來,放在燈下,拔出鞘。燈光下,劍身映出道道寒光。掌柜自言自語道:“此劍甚為輕盈,不像是普通鋼鐵打造,不知是什么材料?”
正在這時,店小二的手在華羽飛的胸口摸到了一樣東西,堅硬且有些炙熱。他掏出來一看,紅彤彤的一塊圓石,泛著紅光,冒著熱氣,是萬靈血晶石!可店小二并不認識。他仔細琢磨了半天,也沒個頭緒,不禁問:“這是什么?”
掌柜拿來一看,其實也不認識,但他預感這不是塊普通的石頭?!斑@難道是……”掌柜橫豎看了看,苦苦的尋思著,“夜明珠?”
店小二把嘴一噘:“別逗了!見過夜明珠放白光,哪有放紅光的?”說著,又欲一把再將萬靈血晶石奪回。
掌柜卻右手一躲,伸出左手,示意道:“此物不知是福是禍,且先放我這里,待我拿它去打探清楚再說?!?p> 店小二冷笑起來,說:“哼!既然都不清楚是什么東西,為何要放你那里?為何不放我這里?”
掌柜的臉色也變了,他厲聲說:“我自有辦法打聽出此物的名堂!”
店小二也急了,大聲叫道:“這石頭是我先發(fā)現(xiàn)的,憑什么給你?”
這說著說著,兩個人就幾乎要打起來。掌柜想了想,說:“也罷!也罷!依我看,咱們將此物交給老大!看老大怎么定奪!”
店小二也想了想,脾氣便平和了下來,答應道:“好!這就去找老大!”
店小二一個箭步便竄到了樓上。掌柜也跟著上了樓。二人走到二樓最里面的房間門口。店小二抬起手,正要敲門,卻被掌柜一把推開。接著,掌柜自己彎下腰,湊到門前,在門上輕輕的敲了兩下,笑咪咪的喊道:“當家的!當家的!”
屋內并沒有人答應。突然,門猛的一開,從屋內走出一位少婦,看上去三十左右,頭發(fā)盤在腦后,配著一支玉花簪,臉上抹得白嫩,尤其一雙柳葉眉更是畫得妖艷。少婦一見掌柜和店小二,便皺起了眉頭,問道:“什么事又來煩老娘?”
掌柜依然笑瞇瞇的說:“當家的!小的剛剛得了一件寶貝,想請當家的過目!”
店小二趕忙湊上來,補了一句:“是我發(fā)現(xiàn)的!”
少婦斜眼憋了憋掌柜,問:“就你還能有什么寶貝?”
掌柜便從懷里慢慢掏出了萬靈血晶石,說:“當家的請看!”
少婦一見這紅色的晶石,眼睛也瞪大了。她接過晶石,捧在手中,感覺還頗有些熱,于是,自言自語道:“這是什么石頭?”
掌柜答:“小的行走江湖這么多年,也從來沒見過這么個玩意兒,但瞧它外放晶光,內含沸氣,想必是個無價之寶!”
少婦又問:“這東西哪里來的?”
店小二搶著回答:“是小的麻翻了一個過往的劍客,從他身上搜來的?!?p> 少婦問:“劍客呢?”
店小二答:“還在樓下趴著?!?p> 少婦便徑直朝樓下走去。掌柜和店小二也緊跟在后面。他們來到一樓大堂,華羽飛果然還靜靜的趴在桌上。少婦圍著華羽飛,前后左右都打量了一番,又盯著華羽飛的臉,看了許久,再看看桌上才吃一半的面。接著,少婦又拿起華羽飛的那把劍,掂量了一下,確實很輕。最后,少婦說道:“這是蜀山派的人!”
掌柜問:“當家的怎么看出他是蜀山派的?”
少婦答:“中原武林門派雖多,但唯屬蜀山派衣冠最為整潔,只吃素食,且距離咱們這兒最近,尤其是那把劍,劍身輕巧無比,是只有蜀山獨門絕學——御劍術才會使用的寶劍?!?p> 店小二完全聽不懂,也不想聽懂。但他看著那塊紅晶石,心里已有點不耐煩了,便嚷著:“管他什么熟山派、生山派的!既然在咱這兒被麻倒了,那這東西就歸咱們了!”
可少婦的心里并沒這么坦蕩。她看著手中的萬靈血晶石,雖然不知道這是不是個無價之寶,但與眼前的這位蜀山劍俠聯(lián)系在一起,使她心中莫名的產(chǎn)生一股擔憂。她反問道:“你知道這是個什么東西?你就想要?若不是什么寶貝,反是個禍水,怎么辦?”
店小二笑道:“就是一塊石頭,即便換不了錢,又能有什么禍事?”
少婦隨即大喝道:“你懂個屁?江湖上為了個芝麻綠豆大的東西就鬧得腥風血雨的事情多了去了!”
店小二嚇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大家都寂靜了一會兒。
掌柜站了出來,說道:“當家的,依我看!可暫且將這東西收起來,容日后再確認它的來歷。反正這里渺無人煙,除了我們三個,沒有人知道這石頭在我們客棧里,也就不會有人再找來惹事了?!?p> “沒人?”少婦指指華羽飛,“這不就有個人?”
店小二一擼袖子,狠狠的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結果了,省得以后麻煩!”
少婦破口大罵道:“放你娘的屁!老娘當初早就定下了規(guī)矩,咱們只謀財不害命!整天想著奪人性命,遲早被別人奪了性命!”
店小二被罵得一動也不敢動。
掌柜想了想,說,“不如這樣!我看這麻藥還能麻幾個時辰,我趕車把他拖到一個荒山野嶺去。等他醒后,也萬萬找不到回來的路了?!?p> 少婦這才心平氣和了一些,說:“那就依你說的辦吧!”
掌柜又盯著華羽飛的劍,問:“那這把劍……”
少婦說:“蜀山派的劍,只有蜀山門人才會用。你就是拿了他的劍,又能賣給誰去?”說完,她帶著萬靈血晶石,又轉身上樓去了。
掌柜點點頭,便將劍又放回華羽飛的背上。
店小二本來準備問問,那紅石頭到底是歸自己還是歸掌柜的,這會兒哪還敢再問?他只得目送著老大關上了房門。
掌柜一拍店小二的肩膀,說:“別看了!聽老大的!先把這家伙處理了!”
于是,二人一起將華羽飛抬上了馬車。……
送走了華羽飛后,小客棧又平靜的過了一天。只有那位少婦的心里始終忐忑不安,因為她發(fā)現(xiàn),那塊石頭正越來越熱。這種詭異超乎尋常,直覺告訴她,這不應該是什么好事。
等到第二天夜里,客棧外終于又傳來了敲門聲。店小二打開門一看,眼前出現(xiàn)一副熟悉的身影:一位道貌岸然的劍俠,背后背著的正是昨日見過的寶劍,這人就是華羽飛。
“是……是你!”店小二驚得直往后退,旁邊的掌柜也詫異得說不出話來。他們分明記得已將華羽飛拖到了百里之外,且山路崎嶇,一路都沒有人家,就是個清醒的人,也不一定能記得路,華羽飛是怎么找回來的?難道他有一副狗一樣靈敏的鼻子?
其實,是他們忘記了華羽飛身上的那把寶劍,忘記了蜀山的御劍術。華羽飛醒后,見天色已是日過三竿,自己卻躺在野外。他一摸身上,見所有盤纏全都沒了,只剩下一把劍,便知道自己中了黑店。“萬靈血晶石?”華羽飛猛然想起這最最重要的東西,可他搜遍了全身也沒有搜到。這當然令他心急如焚,好在那把劍還在,他便御劍飛到半空,在方圓百里之內,逐一搜尋每一個角落。雖然仍舊花費了不少工夫,但較之常人還是省事得多。找了五六個時辰后,他終于又找到了這家客棧。
面對一群剛剛還誆騙了自己的人,華羽飛卻并沒顯得生氣,反而依舊恭敬的行禮,說道:“二位勿驚!汝等雖使藥麻暈了我,盜取我身上財務,卻并不曾傷我,可見盜亦有道!在下此來,只為尋回自身物品,絕不為難二位!”
店小二心里雖然有些害怕,嘴卻還硬著,說:“什么你的東西?我不知道!沒見過!”
華羽飛也知道,這些人全是見錢眼開的,到手的錢財又怎么會輕易的還回去呢?便說:“這樣吧!那些錢財也就罷了,我只要回萬靈血晶石!”
“萬靈血晶石?”店小二和掌柜都頭一回聽說這個名字。
華羽飛點點頭,說:“不錯!是一塊紅色會發(fā)熱的晶石?!?p> 這一下,店小二和掌柜自然全都明白了。華羽飛所說的萬靈血晶石就是現(xiàn)在正放在樓上的那塊怪石,原來是叫這么個名字。掌柜心里盤算著:“這人連錢財都可以不要,卻獨獨要那塊石頭,看來此物的價值遠非普通錢財所能比擬,那就更加不能給他了!”于是,他便搖搖手,說:“客官你誤會了!我們果真沒有見過什么晶石!”
華羽飛更加著急了,連忙說:“萬靈血晶石乃妖魔修煉之物,絕非寶物!此石分文不值!還請二位還我!”這虧得是華羽飛現(xiàn)在已經(jīng)身無分文,不然他定不惜再加些錢財給那兩個賊人,也要換回萬靈血晶石??上o論華羽飛好說歹說,掌柜和店小二都毫不領情,反而是華羽飛索要得越急切,他們越覺得萬靈血晶石價值連城。最后,華羽飛實在沒有辦法,嘆了口氣,說:“唉!既如此,二位是要逼我出手了!”
一聽這話,店小二也大聲吆喝起來:“喲!說不過,就要動手???來啊!誰怕誰啊!”
掌柜也跟著說:“哼!咱們好歹也是跑江湖的!什么場面沒見過?”
華羽飛又行了一次禮,說:“那就得罪了!”話音未落,只見他人影一閃,就來到了店小二面前。
店小二還沒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一只胳膊已經(jīng)被華羽飛擒住。待店小二用另一只胳膊還擊,不到三招,也被擒住。接著,便聽店小二嗷嗷大叫道:“哎喲喲!胳膊!胳膊要斷了!”
掌柜見狀,趕緊過來幫忙。華羽飛推開店小二,轉身又與掌柜交手了幾合。店小二瞅準華羽飛背對著自己的機會,操起板凳便砸過去。誰知華羽飛順勢一閃,板凳竟踏踏實實的砸在了掌柜的腦袋上。只聽“啪”的一聲,板凳散了架,掌柜也兩眼冒起了金星。店小二傻了眼,還沒來得及逃,又被華羽飛抓住。
店小二立即大叫道:“大俠饒命!大俠饒命!”
華羽飛本就沒打算要他們的命,只為奪回萬靈血晶石。就在這時,從樓上傳來了一聲怒吼:“吵什么!吵什么!”華羽飛抬頭一看,喊話的正是那位濃妝少婦。
店小二一見少婦,便大呼:“老大快救我!”
少婦慢慢走下樓,瞟了一眼店小二,說:“哼!沒用的東西!”
華羽飛意識到,這位女子才是這客棧的主人,便放了店小二,轉而向少婦行禮,說:“在下蜀山派華羽飛,敢問夫人尊姓大名?”
少婦還沒說話,店小二倒先搶著說:“我們老大的名號,說出來嚇死你!你去打聽打聽,方圓百里之內,無人不聞名喪膽的關中母夜叉大人!”
店小二剛說到這,便被少婦一巴掌打翻在地。少婦大罵道:“什么關中母夜叉?老娘什么時候有這么個破名字?”她輕輕揮了揮衣袖,找了張椅子坐下,又看著華羽飛,說,“老娘姓柳,復名飄飄!”
店小二站起來,補充道:“我是張二,那個被你打暈的家伙叫韓大?!?p> 在華羽飛眼中,不管是關中母夜叉還是柳飄飄,反正都是從未聽說過的。華羽飛關心的只有萬靈血晶石,但他還是很客氣的應酬道:“哦!原來是柳女俠!久仰!久仰!還望柳女俠將萬靈血晶石還給在下!”
“萬什么血什么石?”柳飄飄似乎沒有聽清。
這時,掌柜韓大也已醒來。他湊過來,說:“總之照他說的,應是塊很稀奇的石頭?!?p> 柳飄飄問:“稀奇?有多稀奇?能值多少錢?”
華羽飛不得不再次解釋道:“萬靈血晶石乃白發(fā)冰魔為驅寒氣所煉,需集一萬條生靈的鮮血于其中方可煉成。煉成之后,白發(fā)冰魔可借此提升自己的功力,武林中便再也無人可敵了!”
柳飄飄昂起頭,將身子往后一靠,問:“你說這些,與我何干?”
華羽飛終于忍無可忍,他大聲疾呼:“我受師父重托,誓死看守好萬靈血晶石!今日既知靈石在此,縱是千難萬險,也要奪回!”
“放肆!”柳飄飄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恰在這時,從樓上突然射出一道紅光,穿堂而過,如旭日東升般。整個客棧頓時變成了一個大烤爐,悶熱無比,桌椅都開始冒出焦糊氣味。華羽飛心里一沉。他縱身跳上樓,直奔到紅光源頭處一看,果然是萬靈血晶石,就在柳飄飄的房間里!它已比以前更紅,也比以前更熱,甚至還在被某種力量吸引著,正躍躍欲試的飄起來。華羽飛意識到,師父注入的真氣已經(jīng)殆盡,萬靈血晶石即將恢復成他們當初在蜀山頂所見到的模樣。
“這……這是什么?”柳飄飄等三人也跟著跑上樓來,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這么個紅光四射的怪物,竟被他們一直當作寶貝藏起來。
華羽飛喊道:“此地不宜久留!得趕緊帶上萬靈血晶石離開!”
話音剛落,又聽到樓下一聲巨響,像是大門被掀開的聲音。四人忙又跑回大堂,卻見有一人已站在門口。門已被打爛,夜晚的寒風從大門呼嘯而入,使剛剛悶熱的大堂一下子變得寒冷。眼前是寒風,身后是熱石,華羽飛站在這冷與熱的交界處,已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而最令他毛骨悚然的是,這寒風中的不速之客正飄散著滿頭的白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