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是我母后的忌日,后宮眾人及皇子公主皆會隨父皇去祭拜,你就趁機(jī)去一趟宏安王府吧?!币慌R撥弄著盆栽里開出的花,揪出幾朵花瓣揉在手心,“如果實在帶不出來,殺了她也行。”
“是。”答話的是一臨的一位殺手,劉峰。
一姍數(shù)月來安心養(yǎng)胎一直甚少外出,宮中的宴席也是能推就推,這次是實在推不過才來的,身為失散多年的二公主,又有了喜事,豈能不到皇后靈前祭拜。
祭禮過后,一臨約了一姍到清和宮來喝茶。自上次年宴之后,兩人就再沒有見過,一臨一直覺得愧對一姍,想找個機(jī)會拉近一下關(guān)系,卻又一直見不著她,畢竟是自己的同胞親妹妹,隔閡久了怕日后會生分。
一臨親自給一姍煮了茶,一姍吃著點(diǎn)心,聽著一臨講皇后的故事。畢竟自幼生活在宮中,對皇后的耳聞一臨比一姍知道的要多。兩人聊了一個多時辰,一臨又問及一姍的身孕,囑咐了一番才送她離開。
一姍坐在馬車?yán)锍隽藢m,手中捏著一粒小藥丸出神,幾經(jīng)猶豫之后,終于還是把藥丸塞進(jìn)了嘴里。
在快回到府中時,一姍突然肚子痛,艱難的向外呼喊,“吹靈,我肚子疼,好疼……”
吹靈慌張著爬進(jìn)馬車,“公主怎么了?”
“我不知道,就是好疼,感覺我的肚子在往下墜……”一姍痛苦不堪,冷汗?jié)M頭。
吹靈掀開一姍的披風(fēng),見屁股下面殷紅一片,捂住嘴“啊”了一聲,“公主,孩子……”
“我的孩子怎么了?”
“孩子……公主您忍一忍,我們馬上就到府中了,”吹靈對外喊,“車夫,你快一點(diǎn),公主身體不適,趕快回府,派人通知大夫速來候著,還有通知侯爺!”
吹靈握著一姍的手安慰,“公主我們馬上就到府中了,馬上就能見到大夫了,沒事的……”
一姍已經(jīng)疼的說不出話來。
馬車到府門口時,程征不待馬車停穩(wěn)一躍而上掀開簾子,一姍已經(jīng)痛的暈了過去,座上一片猩紅赫然入目,程征一驚,來不及想什么,忙抱起一姍回府。
醫(yī)女在房內(nèi)診治,丫頭們端著熱水、手巾、棉布、衣物等進(jìn)進(jìn)出出,程征被提醒回避,他站在房門外握緊了拳頭沉默不語。
半個時辰后,醫(yī)女終于出來,遺憾的對程征說,“夫人小產(chǎn)了?!?p> “她早上進(jìn)宮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會突然小產(chǎn)?”程征的表情嚴(yán)肅的像繃緊了的弦。
醫(yī)女回答,“夫人小產(chǎn)的跡象猛烈兇急,像是食用了滑胎之藥。”
程征問,“夫人身體如何?”
“侯爺放心,夫人體制溫厚,并無大礙,只是小產(chǎn)后氣血兩虧,現(xiàn)在昏迷當(dāng)中,仔細(xì)調(diào)養(yǎng)即可?!?p> 程征點(diǎn)頭,“她沒事就好,你說她體制溫厚?”
“是,夫人身子底不差,此番小產(chǎn)不會影響日后生育,安心調(diào)養(yǎng)即可?!?p> 程征小聲問,“可否借一步說話?”
醫(yī)女隨程征來到一個僻靜角落,程征問,“如果一個人天生體寒,但是在南方長大,體寒之癥是否可以根除?”
醫(yī)女搖頭,“并不會,體寒是天生的,只可緩解,不可根除。”
“夫人可有體寒之癥?”
“侯爺多慮了,夫人身子很好,并無體寒之狀?!?p> 程征腦袋嗡嗡作響,失神的說,“好,我知道了,多謝醫(yī)女?!?p> “小的告退?!?p> 程征愣了很久,他腦袋里有無數(shù)個問號,問的他頭昏腦漲,耳朵里一直回響一句話,“并無體寒之狀”“并無體寒之狀”“并無體寒之狀”……
她不是公主,她是誰?為什么會被認(rèn)為是公主?是誰安排的?襄王知道嗎?皇上知道嗎?她是誰的人?為什么要嫁給我?為什么在我身邊?目的是什么?如果沒有她,我現(xiàn)在身邊會不會是一臨?
他想起一姍天真單純的樣子:“我要程征,我要程征做我的夫君!”
他想起一臨痛不欲生的樣子:“她是我妹妹!是和我失散十七年的妹妹!你要我這個親姐姐,送給妹妹的第一件禮物就是搶走她的郎君?”
他想起一姍溫柔如水的樣子:“程征,就讓我一輩子做你的右手好嗎?”
他想起一臨含淚祝福的樣子:“祝你和妹妹白頭偕老,百年好合?!?p> 他想起一姍勇敢堅決的樣子:“我聽人說,在日出之時和心愛之人擁吻,我們的愛情便能被太陽見證,這樣我就可以永遠(yuǎn)和你在一起?!?p> 他想起一臨歉意自責(zé)的樣子:“妹妹要是真有什么事,我真不知道怎么面對你?!?p> 他想起一姍乖巧懂事的樣子:“我相信你?!?p> 他想起一臨暗自傷心的樣子:“我還日日夜夜為你擔(dān)憂,牽腸掛肚,真是好笑?!?p> 他的腦袋亂作一團(tuán),身體僵硬的不能動彈,青含走近,叫了好幾聲他才反應(yīng)過來。
青含安慰他,“侯爺別太難過,夫人養(yǎng)好身體,以后還會有孩子的?!?p> 程征悵然道,“我沒事,你先去忙吧。”
她是我的結(jié)發(fā)妻子啊,程征又忽然想起一姍對孩子滿滿的期待:
“阿征你有孩子了,你開不開心?”
“阿征你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我繡的不好,孩子會不會不喜歡?”
“熏肉不可以吃,對孩子不好?!?p> “阿征我們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呢?”
程征回到臥房,看著床上昏迷的一姍,她臉色慘白,汗水浸濕了頭發(fā)狼狽不堪,我該心疼嗎?她接近我,嫁給我,騙我,我應(yīng)該心疼她嗎?她是真心期盼這個孩子嗎?可為什么我心里這么空?我為什么會失望?她醒來得知小產(chǎn)會作何反應(yīng)?
程征輕輕的幫一姍擦汗,小聲的問,“一姍為何會突然小產(chǎn)?”
吹靈慌忙跪地,“侯爺恕罪,奴婢是一直跟著公主,可是大公主請了公主去喝茶,吩咐不讓人進(jìn)去,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p> 一臨?不會,不會是一臨做的。程征否定了這個想法,“一姍離開清和宮后可曾吃過什么東西?”
吹靈搖頭,“沒有,公主從清和宮出來就直接出宮了,之間沒有進(jìn)食任何東西?!?p> 是嗎?一臨,會是你嗎?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一臨說過的話:
“我多么想,和你拜堂的是我啊,和你拜堂的應(yīng)當(dāng)是我啊!”
“程征,你做你做爹爹了,我一點(diǎn)也不開心,你知道嗎?”
“你開口閉口都是她,你可曾問過我好不好?”
“不醉,我怎么有勇氣說出我心中的苦和淚。不醉,我怎么能向你坦言我心有多么不甘?!?p> 程征目光深沉,他握著一姍的手,即便剛剛小產(chǎn),她的手依舊溫和柔軟。
清和宮,劉峰前來回稟,“得手了。”
一臨淡淡一笑,“哦?是嗎?”
劉峰滿目寒光,“屬下潛入宏安王府被守衛(wèi)發(fā)現(xiàn)了,無法將姚姑娘帶出,只能就地解決了,一劍直中咽喉,絕無生還的可能?!?p> 一臨滿意的點(diǎn)頭。
晚上,程征到清和宮,不待通傳徑直走向屋內(nèi),一臨正在埋頭看書。
晴竹抬頭見程征,慌忙行禮,“給端侯爺請安?!?p> “出去!”程征悶聲說道。
一臨見程征面色不悅,只當(dāng)是為了姚夢涵而來,放下書向他走來,優(yōu)雅從容。
程征冷冷的問,“你當(dāng)真無情至此?”
“我的情早在你身上用盡了?!币慌R毫不否認(rèn)。
程征憤怒追問,“為什么?”
“為什么?”一臨嘴角上揚(yáng),溫柔一笑,嘴里卻說著狠毒的話,“因為我不擇手段啊,早在毒殺袁辰的時候你不就知道我了嗎,我就是個蛇蝎惡人啊,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
程征憤怒點(diǎn)頭,“是,你早就說過了,只是我沒想到你會做的這么絕!”
一臨并不認(rèn)為自己做錯了什么,絲毫不畏懼,理直氣壯的對上程征的目光,“你是為了一個外人來我這興師問罪嗎?”
“外人?敢問公主,何謂外人?”
“除卻你我,皆是外人?!币慌R坦然答道。
“公主不愧是大照儲君,臣佩服!”做皇帝,是要有雄心偉志,只要是你想要的,都必須得到,只要是你不喜歡的,都必須消失。一臨,你真的夠狠。
“你佩服我什么,以前的你不也是這樣嗎?為了拉我二哥下位,為了對付映豐不擇手段。怎么,現(xiàn)在的你沉迷于兒女情長,就忘了以前的自己了?”
程征緊握雙拳,關(guān)節(jié)啪啪作響,“公主的決絕,臣自愧不如!還有,你比我更清楚,我以前不擇手段,都是為你!”
一臨冷笑,“以前是為我,現(xiàn)在恐怕連你自己都不信了吧,你敢說你現(xiàn)在一心一意為我嗎?若真如此,你就不會跑來我這興師問罪了?!?p> “是的,我不該來你這里興師問罪,你做的什么,我都只能接受。我記住了!感謝公主不加隱瞞據(jù)實以告!”
“我對你,何須隱瞞?我對你,一直都沒變?!币慌R把手伸向程征的肩膀。
程征后退一步,避過去了,“公主厚愛,臣愧不敢當(dāng)!臣告辭!”
看著程征離開的背影,一臨心痛不已,你真的變了,為了一個姚夢涵,你就如此對我,你對我說這么絕情的話,就不怕我傷心嗎?你句句話都像是和我像是劃清界限一般,你就不考慮我的感受嗎?一個姚夢涵,在你心里如此重要嗎?究竟是什么改變了你,為什么不連我一起改變?為什么只有我一個人是原來的樣子?
第二天,一臨聽聞一姍在回府路上小產(chǎn),恍然大悟,難道他來我這興師問罪不是為了姚夢涵?
難道,他以為我殺了他的孩子?
一臨想去向程征解釋,又覺得沒這個必要了。
程征,我在你心里,竟是這樣的人?六親不認(rèn)?不擇手段?你真的如此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