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陸鈞水沖瘟神廟 隱能火燒天元殿
話說許雍陸鈞要開渠灌水。先來城外大澤，遠(yuǎn)望水上彌彌煙蓋，陸鈞道：“這里水氣是地動(dòng)罷了才出?！痹S雍望了幾停，怪道：“此是瘴霧，不是水氣?！痹倏磧砂粠谑堑贪?，一廂壁是山坡。許雍道：“澤如淺盤，不得多受水。有不著處，定灌城內(nèi)?！标戔x道：“永穆是個(gè)大行拘細(xì)謹(jǐn)?shù)娜?，想是必有良方?！痹S雍道：“治水如治病。可掘堤過來，修曲溝，筑彎道，以緩水勢(shì)。入澤先造窄路，再是寬道，循循收口，必不殃城。待水將滿，堵塞渠溝，改水道，修直路，挑挖深通，將窄路作寬路，寬路改窄路，大澤居高，水必傾出，悉歸江流。”陸鈞道：“我兄弟真?zhèn)€賽古賢了。婁州郡里先作神農(nóng)氏，魏鄴縣又作大禹。”許雍笑道：“兄長(zhǎng)斗趣。兩者相同，都合醫(yī)論?！?p> 陸鈞就稟縣令，備說此事。縣令聽了，如渴飲甘露，當(dāng)下喜道：“城中兵士歸汝調(diào)動(dòng)，便宜行事。不知甚么吉日開工？還宜從速?！标戔x道：“大人既叫從速，又問吉日。今日開工，便是佳期?！标戔x辭下，出了門檻。那縣令望其背笑道：“我是名頭縣令，他是都尉縣令，叫我得落數(shù)年清閑無事。此子日后不在小處，亦是代有才人?！?p> 是日，陸鈞領(lǐng)來土兵，許雍早將模樣畫了，向一洼指道：“這里最省工事?！标戔x按圖依言，要掘溝鑿渠。卻聽一個(gè)老卒先叫道：“那堤外乃瘟爺廟。不可沖撞，還望神醫(yī)改道?！币娫S雍不語，陸鈞道：“聽人說得，此廟修在江畔。”兩人都上堤，望廟前都是百姓，圍一個(gè)老婦，花衣彩布，自娑婆舞。都跪拜，口呼恭送瘟爺。堤上眾人聽得明，土兵也跪。不待喊，陸鈞怒道：“汝等若學(xué)這般，拿來杖打！”都聽了，急急起來。許雍道：“來時(shí)亭長(zhǎng)道，三日一小酣，五日一大醮。想來這是大醮了。”陸鈞道：“他等專吃西婆哄騙，豈識(shí)兄弟神醫(yī)？”斥了土兵，只說要先平堤，土兵聽了，才開鑿。
未有十日，大堤已缺，口向江畔，將將挖至廟前，兵士果然罷手。任憑打罵，也不開工。百姓也都涌來，攔在廟前，七言八嘴，呼呼亂亂。陸鈞怒道：“好不曉事！”卻再看時(shí)，見西婆在內(nèi)，呼引百姓。陸鈞道：“須先斬此妖人?！痹S雍道：“這巫嫗誤命謀財(cái)，合當(dāng)死也。然她惑眾，人都信服。一昧斬了，豈不更激民變，非是哥哥前番所說？”
陸鈞道：“日前念她安定民心，涇渭分明。今已成亂，固當(dāng)斬之?！痹S雍道：“此地軍士也多歸心附意。應(yīng)以安撫，詐稱改道，徐徐圖之。或發(fā)付居民土兵，搬出重賞，想來必有勇夫。”陸鈞道：“這里兵民不能與之謀也，實(shí)賴西婆?！本团c許雍往回公廳，縣民見了，皆高呼，土兵得勝也似，盡奔走。
卻說當(dāng)夜，陸鈞于衙里安排筵席，起來諸多椅凳，數(shù)十張桌面。許雍道：“小弟知兄長(zhǎng)于此無親。縱會(huì)我這故交，也不過茶湯耳，不知要請(qǐng)甚么貴客？”陸鈞笑道：“我與永穆乃君子之交，故是淡如水也。將要來的，乃是曾與我雪中送炭的義兄。永穆也知，我是個(gè)少貧的人，早先要赴試州中，苦無錢資。遍討親友，止求得碎銀幾塊。我見去不得，要罷。行到市井，見一伙生客于泥中打熬拳腳。我瞧出好本事，怎見人都不敢近前，只在遠(yuǎn)處望看。曉是這干不曾拜謁本地，吃了排擠。耍的槍棍，曲曲拐拐，想是搉斷。我本氣悶，非要賞他則個(gè)。將將近前，內(nèi)中教頭弓手要捧，斜刺里鉆出小廝來搶。我自搦雙拳，將他顛翻。方才回身，又見三四大漢，道我逞強(qiáng)出尖，來撲。不待閃將，那教頭已先趕進(jìn)陣，似貍貓斗鼠，使了幾步，都受他踢翻。這教頭也不歇手，又將漢子個(gè)個(gè)提起，兜到壁上，柱上，磕得頭破，他才大笑，頗覺快意。我見他是個(gè)爽利的人，索性將那銀錢坐莊，都去吃酒。眾人知了我事，情愿同往，沿途販賣槍藥，得落賞錢，供我開銷。我遂與那教頭拜作兄弟，稱他大哥，一眾徒兒也都隨我赴任，我意收做公差，那知皆不愿，在本縣操持舊業(yè)?！痹S雍道：“小弟與哥哥結(jié)識(shí)多年，也不聽題起這個(gè)仁兄?！标戔x道：“我這大哥自道不入品流，只怕粘壞我的官名，故不叫題他?！?p> 許雍聞得這些話，不待回神，忽聽一聲：“賢弟還有別客？”一語乍出，聲如水崩，驚許雍一戰(zhàn)。尋聲視之，庭下已然魚貫。為首大漢，頭上紅巾幘裹住，十分著眼。八尺身材，虎腰猿臂，濃眉似鋼刷，卻也目善。虬髯如亂麻，倒也威嚴(yán)。大漢先上堂來，身后徒子徒孫候在階下，壓壓地。陸鈞道：“這不是別客，正乃時(shí)時(shí)與大哥題說的許永穆?！贝鬂h聽得，鐵面都化，鋼須也軟，喜近前，攙住許雍道：“敢是許神醫(yī)，久仰名號(hào)，終得拜會(huì)！”許雍應(yīng)道：“不足道哉。兄長(zhǎng)早早知我，我卻還不知兄長(zhǎng)大名尊姓。”三個(gè)就先要落席，庭下也叫桌椅撐滿，眾徒也跟座。大漢開言自道：“某姓牛名順，祖貫婁州郡下東平村人氏?！痹S雍道：“卻是巧巧。東平村我隨先師游歷，也得經(jīng)過，聞?wù)f村中咸是留侯的張，更無他姓。牛大哥方道祖貫，可是怎說？”
牛順道：“此事多折。某老娘頭婚不足一月，丈夫販貨叫人害了。又嫁，丈夫急病，歿了。三番嫁了，丈夫伏法斬了。鄰人一干要?jiǎng)癯黾?，莫損人性命。某的老娘不忿，四嫁東平家父處。亦有惡婦弄舌，道是只待治喪。然三年無事，反生出我，都不題前事。后某頑皮落水，及至相救，全然無氣，人又道禍見我身，合該命數(shù)。老娘又不忿，伏某牛背上，以鞭驅(qū)牛。行了一遭里，牛兒皮肉開綻，奄奄將死。某因顛動(dòng)，口中噦出水來，方得回氣。家父遂叫某指牛為姓，誓不做傷牛之事，若有背反，自當(dāng)還命。后雙親歿了，棄家投得師父，學(xué)得拳腳棍棒，收得這班徒子徒孫，賣藥度日。”
許雍聽了，擎起杯道：“是這般故事。大哥原來還賣藥帖，也是半個(gè)同仁。”牛順笑道：“不敢恁說。鄉(xiāng)藥野方不合正統(tǒng)，只怕藥王不認(rèn)哩?！痹S雍道：“凡能醫(yī)病，俱是好藥。何來‘不合正統(tǒng)’之說，藥王倘知，也必佑之?！迸ｍ槗徕咝Φ溃骸澳茚t(yī)人膚臟頑疾，也可通人心胸郁結(jié)，果然神醫(yī)！”陸鈞道：“你兩位此番新見，倒成敘舊了?！毕辖孕?，都吃幾個(gè)鐘兒。牛順白日也聞陸鈞開渠之事，先問。陸鈞言要請(qǐng)牛順來助，后答。牛順旋即起來，向堂下道：“某的兒孫，可做得挖渠之事？”底下都道：“怎的不可？”牛順又問道：“可得一夜工成？”眾人又道：“怎的不可？”陸鈞并許雍見得，都奉酒，一謝再謝。眾人笑道見外。
卻說翻席出來，也是飽食罷了，都有氣力。陸鈞領(lǐng)著，宵禁不阻，先向城西出，再奔西南。一個(gè)個(gè)都來至江畔廟前，上是孤清皓月，下是喧鳴大江。有轉(zhuǎn)轱轆的，有拽引繩的，有帶鋤鉤的，有舉火照的，揮鍬翻的，有筐土的，好不熱鬧。早間也是將要告成大功，若非相攔，業(yè)已完工。這番動(dòng)土，十分無礙。繞過廟來，鑿?fù)▋蛇叄噙M(jìn)，依仗水勢(shì)將那廟宇沖毀，卻也省事。將至天明，聽一聲水來，大江便涌進(jìn)，向廟過來。牛順道：“還不知供得甚么神仙?！?p> 許雍道：“若言瘟神，我醫(yī)家也有論。這瘟神有五，且不說總管瘟神史文業(yè)?？梢詴r(shí)節(jié)度之，春里有瘟，乃是張?jiān)Ｏ闹杏形粒撌莿⒃_(dá)。秋間有瘟，須是趙公明。眼下冬時(shí)有瘟，必是鐘仕貴?！迸ｍ樀溃骸耙膊辉缆暶盀^這鐘神仙，便直直與他沐浴了?！标戔x道：“凡為廟堂之神者。皆是人等，或愛其德行，或愛其本領(lǐng)，必有過人之處，使人尊崇。這廝好放瘟疫，也封神仙享香火，已吃得勾了，又怎敢賣乖？”
許雍忽道：“這廟淹了，自觸惱縣中百姓，若一發(fā)草狀，哥哥縣尉怎做？”陸鈞道：“不做也罷，我又無家眷，利利散散，泛舟去也?！迸ｍ樀溃骸靶值芗扔写艘?，愚兄也當(dāng)同去。”身后徒子也都道：“愿隨師父同去?！迸ｍ樀溃骸澳愕榷嘁殉闪⒓沂?，安居度日，莫做出不好，叫人家輕賤。”都謹(jǐn)記稱是。
正話時(shí)，見大澤水漫，許雍揮火為令，改做一字渠，要將水泄出。眾人操練，又變虎頭牛尾。不多時(shí)，將這尾兒完工，見水直下，漂攜著半個(gè)土木偶人，廟里牌位桌案一類，沖歸江里。牛順扶鋤呵氣道：“真如澆田灌地也似。”都喜，只看滾水。不多時(shí)，聽得雞鳴，許雍道：“這百姓方才醒覺，那知我等一夜謀得大事?！北娙祟H生神氣，一掃倦疲。見水循循而小，蓋掩來源去處，自此完工。云上日頭正出，滿是霞紅，一齊回城，渾身都暖。至返還城中，牛順叫徒眾急急散了，自與陸鈞各去打點(diǎn)細(xì)軟，與許雍出來大路。及至岔口，許雍?jiǎn)柕溃骸靶珠L(zhǎng)要往何處？”陸鈞道：“天元山天元寺有一僧人，法號(hào)隱能，我與他頗有緣，此番便去奔他寶地。”許雍道：“小弟便回業(yè)州去，哥哥若有書信，自赴過去?！迸ｍ樀溃骸白蛞共乓娚襻t(yī)，天明便要分辭。只得再待相會(huì)！”許雍道：“再待相會(huì)！”他自慢趕路程回婁州郡去，陸鈞牛順去訪隱能和尚。
卻說那隱能和尚甚么來歷？其幼時(shí)有高僧惠行相過其家，見此子佛性天然，舉止無不合法。心實(shí)愛之，乃說佛法故事。隱能怪道：“這佛卻是學(xué)我！”惠行聽罷，大喜而笑，欲收做沙彌，其父母皆尊高僧，喜而允。此后隱能即侍惠行左右，以為托缽之徒，及惠行坐化，隱能已僧名廣播，當(dāng)?shù)匮瞿?。陸鈞牛順行了十幾日，來至天元山門，但看山凹：
青磚盤盤，綠瓦囷囷。青磚盤盤，毗盧殿、文殊殿、普賢殿、轉(zhuǎn)輪殿、三寶諸殿，廟宇森羅看不盡。綠瓦囷囷，石磬塔、天寶塔、老正塔、禪師塔、琉璃列塔，浮屠摩天望不著。冷淡松檜傍古殿，清幽柳竹依虛廊。古殿檐前架新鼓，虛廊梁上掛明鐘。人過寂寞好定性，鳥臨清虛亦不鳴。真乃莊嚴(yán)佛法，好個(gè)靈妙凈地。
方進(jìn)寺門，幾個(gè)僧人就迎，問道：“施主來得頗巧，后堂齋飯才才備好?！币I(lǐng)二人去，路上說話，陸鈞道：“煩問師父，隱能和尚安在？”僧人道：“施主這來得又不巧，隱能師兄往山中采藥去了，不知幾時(shí)歸?！迸ｍ樀溃骸暗故菍る[者不遇了?！标戔x道：“我兩個(gè)一路過來，先吃他一餐是了?！惫挂煌?，已過晌午，問了諸僧，隱能未回。天氣傍黑，香客走得七八，僧人來問：“施主可要留宿，客房都是凈的?！标戔x道：“叨擾貴地?！迸ｍ樀溃骸安恢@飯食備否？”僧人道：“齋供便好?！倍擞殖粤藥淄氩酥?，等不見隱能，去到殿前，也隨本僧焚香坐禪，好不太平。眾僧晚課都罷，回去作歇。陸鈞牛順也在客房歇下，僧人送來棉褥，牛順問道：“師父可有熱湯，我二人打來些，正好擦洗?！鄙说溃骸耙汛騺砹?，就在門外?！鄙朔帕吮蝗?，又出門來，來時(shí)果然提著熱湯，騰騰地。就放下，不曾撒卻半點(diǎn)，合個(gè)禮，辭了。陸鈞在里間收拾，牛順過來道：“這里僧人師父恁的心細(xì)，好不周到，不及一日，倒叫愚兄頗覺佛法空寧了。莫不是知你與隱能相識(shí)，不敢怠慢了。”陸鈞道：“隱能是個(gè)有德行的。常言道：近朱者赤。有此大德，自叫這天元寺非同別處。來人不分親疏，都受優(yōu)待。”牛順道：“隱能和尚治理有方，想來不是等閑，賢弟倒好緣分，相識(shí)不少人物。那里許神醫(yī)，這里又有圣僧?！标戔x向牛順指道：“我這兄長(zhǎng)也是好人?！迸ｍ槾笮Α蓚€(gè)用了熱湯，各去睡下，只盼隱能了。
太陽星上了，陸鈞才醒覺，出里間，牛順兀自沉睡，先不擾他，自出房去。見庭下有僧灑水掃土的，遂問道：“隱能可回否？”一僧答道：“隱能師兄已來得了。知施主安歇未起，不曾打攪，見在院后相候。”陸鈞頗喜，回客房叫道：“大哥起來。”牛順驚坐道：“莫不是隱能來了?！倍司腿ィ娫汉笠粋€(gè)二十三四年紀(jì)的僧人于樹下打坐，但看他：
佛法澄明是參禪，自在妙性好天然。
怒目羅漢真降世，低眉菩薩正臨凡。
不待陸鈞喊，牛順先上前恭敬打個(gè)揖，道：“小師父，隱能圣僧可在？”陸鈞忽嗤一聲，牛順回頭卻怪。只見那僧人分開盤腿，也起來，理清衣衫，答禮道：“小僧便是隱能?！标戔x放出大笑，隱能也微笑。牛順才明，拍額道：“我當(dāng)是高僧弟子，那知正是泰山，某有眼不識(shí)了。只覺隱能圣僧是個(gè)老師父，原來這般年幼！”
三人都笑，唱個(gè)喏，說些話。陸鈞將魏鄴縣前事講了，隱能道：“好在我這里無河。莫叫思翊見了心思發(fā)癢，牛兄覺著手腳生熱，要淹了我寺?！倍夹?，暢談了一日，夜沉才歇。比及陸鈞牛順回房，牛順話興未盡，因問陸鈞道：“尚不知賢弟與隱能師父怎有故交？”陸鈞道：“惠行活佛在時(shí)，我也曾借住寺中。禪師因隱能多病，故著我教他些拳腳充壯氣血，也有數(shù)月?！迸ｍ樀溃骸绊サ卣f賢弟倒算他一個(gè)師父了?！标戔x道：“禪師也使隱能傳我慈悲之道?！迸ｍ樅险频溃骸澳銉蓚€(gè)是師師友友，各有所得了?！?p> 二人連住了月余。一日過午，陸鈞牛順于松下盤腿，也學(xué)兩句經(jīng)文打半晌坐，閉目時(shí)，忽聽有人仆仆過來，聞一聲喊：“眼下那里是拜佛的時(shí)候”。兩人看，卻是隱能。隱能來告，山下土兵來到。魏鄴縣陸鈞掛印走了，百姓要行小祭，發(fā)覺廟毀，西婆知是陸鈞所為，煽動(dòng)眾怒，引民告于衙中?？h令聽得，要保陸鈞，聞不知去向，順將此事壓下，說無有人證。而后瘟疫果無，百姓不知是陸鈞挖填之功，皆尊西婆祈禳之勞，又有“陸鈞走，百病無。真乃人間過街鼠?！敝{。見縣令無為，民意又甚烈，接連了幾縣，一發(fā)告至州府，遂發(fā)公文，要拿陸鈞。有僧人下山開壇，見一伙土兵來到，乃問詳細(xì)，知有海捕文書才到，看去，認(rèn)出陸鈞的名號(hào)影像，有香客于山中見過陸鈞，此番專來捉他。僧人不由一唬，趕回寺中告知隱能。
隱能知土兵要來，故急告陸鈞。牛順道：“賢弟恁般命苦！”陸鈞道：“天幸使未拖帶大哥，我趁黑且走，莫害了隱能?！迸ｍ樀溃骸鞍骋哺值苋??！标戔x道：“大哥不在其列，何須亡走？就在此地，與小弟探聽也好?！迸ｍ樀溃骸叭绱艘埠茫伊艨此轮??！标戔x點(diǎn)了囊裹，猛聽山門外發(fā)出人馬亂聲，細(xì)看時(shí)早亮出一簇火把，日間果有香客見過陸鈞的，報(bào)了本官，發(fā)付土兵來拿。隱能向陸鈞道：“天元山后有一個(gè)九星村，有個(gè)叫郭虞的與我交好，采藥常宿他家。此人最愛夜讀群史。眼下也過二更，村中有明燈的，定是他家。”陸鈞記下，自寺后走了，一路尋奔小徑，要尋這個(gè)九星村。
那眾土兵見有人逾墻而走，都要追趕。牛順焦躁之時(shí)，猛聽天元殿喧嘩，隱隱見正殿濃煙，只覺不好。土兵一發(fā)停住，都看。只見一僧人奔走來告只說天元殿火起，隱能尚在其中。牛順與土兵一齊聽清，都大驚，要救高僧。不顧甚么陸鈞，只道來得巧巧，盡去取水搬物，要救高僧。牛順并土兵方開殿門，乃見火海一片，怎奈熱不能進(jìn)，叫聲苦，奔走呼引。眾僧聽天元大殿走了火，隱能師兄困住，都慌慌翻身起來，一發(fā)撲救。緣來那隱能見土兵頗快，兼得山中慣走，知陸鈞難脫身。自趕到天元正殿去，關(guān)了殿門，望臥佛拜道：“陸思翊救命無數(shù)，好不舍身。他前番縱水去災(zāi)，我這里自還他一場(chǎng)火，愿以身供之。弟子無禮，我佛莫罪?！弊酝频瓜銧t燭臺(tái)，火便自供案起來，隱能卻盤在蒲墊上，清靜入定。
眾人救了一夜，火勢(shì)才滅，都擁進(jìn)殘殿尋隱能去，卻見隱能兀自打坐，盡身僧衣不曾燒毀，通體皮肉不染土灰，兀自神閑，尚在閉目，再看龕上金佛，已燒的凈了。
正是：
毋疑不見身上火，紅焰原來心內(nèi)燒。
灼煉塵埃假肉體，清凈無物真身佛。
眾人皆嘆而拜，而后響鐘磬，隱能出定，朝空殿拜了幾下，眾人急迎下。土兵乃辭了高僧，向山后追趕去了。見土兵走罷，牛順道：“吾師乃真佛也！”隱能道：“經(jīng)此一夜，料陸鈞已到九星村了?！眱蓚€(gè)都往山后看。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