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杳然往事
“是誰?”
枯骨夫人聞言一驚,心中暗自猜測不已,自從尸國被封印之后,自己血戰(zhàn)群仙于渾夕峰之巔,那一戰(zhàn)差點讓自己魂飛魄散。
戰(zhàn)后更是因傷被困,迫不得已歸隱不出,外界早已是滄海桑田,歲月變故,昔日舊識,只怕大多皆已做古,若還存留于世間,如今必定早已是個巨擎級的人物。
她自認己身功法奇詭,又為尸國中人,壽元自然漫長,而世間尋常人等哪能與其相提并論,得享有此等長生之道;即便是在諸天萬界眾生百族之中,號稱為亙古便已長存于世的妖族,也因先天條件,有那得享壽元長久者,也因此城設有禁妖之術,無法自由出入。
由此便在心中認定白衣秀士口中所言舊識并非妖族,但人間界修仙者受身體及年歲所限,除非破碎虛空,化身仙道,否則如何能抵得過歲月的侵蝕。
她不禁尋思著認識自己的人族中,有哪一位與自己一般,能歷經這許多年歲月,依然還健在人世者?
更何況自己與人族,只有仇恨,并無交情,何來故交之人?
枯骨夫人心中不禁一陣狐疑,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夫人可還記得老夫否?”
立于葉爽等二人身前的玉石小人突然出聲問道。
葉爽與夕塵伊彌一陣心跳如狂,倆倆相望,此時方知身前的玉石小人竟是與枯骨夫人同個時代的人,同為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古董。
葉爽此時心中自是說不出究竟是害怕、緊張,或是興奮,天地果然玄妙,不僅妖靈鬼人都可修練,連一塊石頭都可修成人型。
不過回過神來細想,玉石修煉成人形,又豈是短時間內可成,自然是經過無數(shù)歲月的苦修,方可享此福份,如此算來,與枯骨夫人倒是同個年代也未可知。
玉石小人身騎青玉石馬緩緩向前而行,玉馬雙蹄不緊不慢的向前踏出,玉石小人則手提著那柄青銅長槍,目視前方,口中娓娓道來:“那一年,老夫剛剛得道,初幻人形,在渾夕峰上開辟了洞府修煉,初為人身,自是興喜若狂,常常入世,學習人間人類各種所好,又在峰后另辟了一塊靈土為園,種些靈花異草,做為煉丹制藥所用。”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日子倒也清閑,那一日,峰下卻來了一具紅粉骷髏?!?p> 玉石小人嘆了口氣,日光映照在他那玉刻的面容之上,泛著柔和的瑩瑩光華。
“平日里,因人族為生計,常有誤上我渾夕峰,或伐木、或打獵,又或是采摘山間的野生蔬果及靈藥,我自是深恐他們誤入我修行之所在,更恐他們會損壞藥園,所以心中不喜,便在那峰下設一法陣,讓一眾人獸等不得靠近洞府所在及藥園?!?p> “而這紅粉骷髏,卻能無視老夫的法陣,穿花拂柳似的直直向峰上行來,直至被她發(fā)現(xiàn)了藥園,老夫本欲施法逐她遠去,卻發(fā)現(xiàn)這骷髏只是靜靜的觀賞園內的一些花草,老夫見她也不搗亂,如此便任由她在我那峰間藥園出沒。”
玉石小人此時心中五味交集,眼前之人雖是舊識,但在多年之后再次相見,即陌生又遙遠。
“拜見春申君?!?p> 白衣秀士忙率謝婉蓉等人恭恭敬敬的行禮,玉石小人揮手點頭至意回禮。
“是你——”
枯骨夫人方才盯了玉石小人半晌,上下打量,腦中突然想起一個人來,不由失聲大叫道:“你怎么入了凡塵?”
春申君眉尖一蹙,也不接她話,自顧自的說道:“她并非每日皆來,只在每年春暖花開之際,便由西而來,緩步上山,在山間藥園處凝望發(fā)呆,每次來此,都會待上四個時辰,老夫見她雖非活人,不過是以靈體存世,不知何故,卻是舍不得那副早已腐敗得只剩下骨架的身體,倒也可憐?!?p> “老夫心生憐憫之意,便在那花園內再設一陣,可聚周天靈氣,人在其中,可有助于快速吸納靈氣,增強修行?!?p> 枯骨夫人見春申君突然而至,心中大震,聽他說了這許多,雖是通體只剩一具白骨,并無人的肌膚,但亦覺得臉上熱辣燒燙,暗自羞愧,但又是激動,只開口嘆道:“其實你大可不必對我如此,我上你的渾夕峰,也只不過是因為看中你園中的那朵‘紫府優(yōu)曇’。”
玉石小人似充耳不聞,繼續(xù)說道:“那具紅粉骷髏漸漸察覺得空中靈氣凝潔,對自己的修行大有進益,心知此地主人有意相助,便四下找尋,老夫不欲與其見面,自是暗自隱藏身形,她見遍尋不著,只得作罷。”
“只不過五十年后,她再次到來,此次渾身是傷,手中帶來了一枝剛發(fā)芽的‘天葵仙草’,說是要與藥園之主換取一支‘紫府優(yōu)曇’?!庇袷∪诉呅羞呎f,青玉石馬漸漸四足離地,仿若空中有看不見的樓梯,緩緩踏足其上,漫步而行。
“老夫自是知道‘天葵仙草’乃是仙家靈根,凡間尋常之地靈氣不足,無法載種存活,即便是老夫所在的渾夕峰,自古多銅玉而無草木,且當年為了后山的藥園,老夫親自北海之底,移來的一塊深海藻泥,借其靈力,方能使靈花異草得以成長?!?p> “需知‘囂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海,渾夕峰雖本無草木,但這‘囂水’卻是天底下獨有的一道靈泉,用其日日灌溉,從未停止,才使得園內無限生機,如此倒是適合這‘天葵仙草’的生長?!?p> “而當日老夫也喜好收集各種仙草奇花,看到這株‘天葵仙草’,心中大喜,便用一支‘紫府優(yōu)曇’與其換了下來?!闭f話之間,玉石小人騎著玉馬,立在半空,面對著枯骨夫人,與白發(fā)三千丈形成一個三角站位。
白發(fā)三千丈此時虛影漸淡,想是白發(fā)中所存的靈力已漸漸耗盡之故,元神幻化終比不得真身。
葉爽越聽越奇,拉著夕塵伊彌的衣袖:“想不到這老先生與那具骨頭竟是舊相識,你說那老先生會幫誰呢?”
“說不清,道不明?!?p> 夕塵伊彌嘆了口氣道,葉爽自是白了他一眼,感情是白問了。
白發(fā)三千丈向著玉石小人緩下半身行了一禮:“此處有春申君料理,老身偷個閑?!?p> 只見空中虛影閃爍,化成一根白發(fā),飄飄蕩蕩的落下,尮姬忙上前伸手接住,收入袖中。
枯骨夫人冷眼掃過,卻不作聲,只把目光盯在了玉石小人身上。
“也多謝你那枝‘紫府優(yōu)曇’,解我舊疾,使得我道行大增,方能在之后的那場大戰(zhàn)中保住賤命一條?!笨莨欠蛉藚s是在半空之中盈盈一拜。
春申君見她如此,心中不由得又自暗嘆一聲,神色古怪,不知是喜是悲,又或是恨是怒:“自此之后,那紅粉骷髏便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渾夕峰,直到多年后的一天,她又再次來到?!?p> 繼而怒視著枯骨夫人:“只是她的這次到來,卻引來了一百二十三位修仙者,她們在我那峰上大戰(zhàn)七七四十九日,她卻也是了得,攻守兼?zhèn)?,更是殺了八十九人后,重傷之下,跳入‘囂水’之中?!?p> 眾人聞言心大凜,先不論枯骨夫人身為尸國異類,行事好惡但憑己心,在數(shù)萬年前就以一己之力,大戰(zhàn)一百二十三位修仙者,足可稱之為以一擋百,憑她一介女流之輩,殺掉八十九人之后脫身,不得不令眾人驚懼嘆服。
春申君皺著眉又道:“老夫當日里不知她如何惹上這麻煩,只覺那一百二十三位修仙者如此以多敵寡,勝之不武,便在她跳入‘囂水’之后,出手替她擋住追兵?!?p> “我道那些煩人的蒼蠅為何不見追來,卻原來是你。”枯骨夫人晃然大悟。
“不錯?!?p> 春申君嘆了口氣,低沉地道:“但老夫卻沒有想到,老夫這一次的出手,卻害了剩下的那三十四位修仙者及其家人慘遭你的毒手,你何其狠毒,竟將這些人的家人屠盡?!?p> 眾人聞言悚然變色,葉爽更是驚怒交迸,他自小無父無母,把葉老頭當做自己唯一的一個親人,自是懂得無家人的凄苦,不想這枯骨夫人如此狠毒,在逃脫之后,為復仇,竟把當日圍攻自己時,尚且還活在人世的所有人都殺了,還屠了人家滿門,如此睚眥必報,讓人毛骨悚然。
枯骨夫人突然怒笑起來,笑聲尖銳凄唳,直震得眾人耳膜嗡嗡做響,好不難受。
春申君眉頭輕皺,輕“哼”了一聲,聲波真力磅礴而出,真如驚雷,瞬間壓過了枯骨夫人的笑聲,眾人方覺好受些。
枯骨夫人看了一眼春申君,用手輕撫了一下披在頭骨之上的頭發(fā),左右眺目一掃,森然笑道:“這里你們不是早就布下了‘水鏡結界’嗎?怎么還怕傷著旁人不成?!?p> 說著她手指向上一彈,指尖射出一點刺眼熾光,猛地朝上空飛竄而去,光華一閃,只見大千世界便如同一面鏡子一般破碎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鏡子的碎片后,市集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商販奔走,行人穿流,原來這才是一片真實的世界。
街道上的人群卻被這突如其來的一群人及半空中的景像嚇住,短暫的呆滯后,不免雞飛狗跳,驚呼不絕。
葉爽不免驚呆了,連帶著夕塵伊彌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原來自己等人先前竟在不知不覺之中,步入一個鏡面似的結界之中,所見皆為虛幻。
白衣秀士此時將手底一翻,漫天破碎的鏡面化做無數(shù)水滴,瞬間凝結成一個水晶球,約有半個人頭大小,緩緩飛落在白衣秀士手中。
白龍飛舟之上的朱老怪見此情景,眼中兇光閃過:“原來是謝七爺,我道是誰,竟能瞞過這許多人,布下‘水鏡結界’。”
白衣秀士聞言笑笑,卻不言語。
“原來是他?!?p> 夕塵伊彌看了看白衣秀士,恍然大悟,點了點頭。
“他是何人?”葉爽奇道。
“留仙城主謝氼之幼弟,排行第七,所以人稱七爺,這位七爺比起他那六位哥哥來說,本事不大,卻專喜幻術,與人對敵,最愛幻化‘水鏡結界’,使敵人在不知不覺中進入幻鏡之內,與現(xiàn)實世界隔絕開來,自成空間,卻又虛實結合,奧妙非常。”夕塵伊彌緩緩嘆道。
葉爽不由得贊道:“果真是歷害非常,你我等這許多人在此半日,竟完全沒有看出破綻?!?p> 二人站立之處離謝七等人不遠,說話之聲雖不大,但眾人何等耳力,聞得他如此稱贊,謝七與謝婉蓉等人不由得轉過頭來看向他們。
葉爽自小到大,哪曾如此受人注目過,如若沒有‘朝露流云’面罩遮住面容,定會被人看出此時的他,臉上已是赤紅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