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仇爭》
第五十四章仇爭
二人又驚又奇,正要開口詢問阿依古麗為何如此,但見對方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中精芒閃過,勁力迸發(fā)時激起鬢絲飛舞,灰白色的臉上仿佛凝成了冰霜,同時手指接連捏彈變幻,指力氣箭洶涌疾攻。
夕塵伊彌凝神于心,一個踏步,只身擋在葉爽身前,一手托著盆缽,另一手掐了個佛印,他身上的白衣剎時隨風鼓蕩飛揚,仿似從皮膚內(nèi)滲透幻化散開出淡淡的一輪光暈,明亮非凡,如天人佛陀一般寶相莊嚴,隱約便聽到陣陣低沉肅穆的梵語真言,如天外佛音傳唱般,飄飄渺渺地在木屋內(nèi)回蕩。
那驚人的的指力所劃出的氣芒被擋在這光暈之外,阿依古麗卻是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雙手十指,前赴后繼,連環(huán)相扣,勁力怒刺而來,卻是無法突破夕塵伊彌身外的光暈。
任雙方如何爭斗,屋內(nèi)物品卻是紋絲不動,夕塵伊彌看阿依古麗雖然突然出手,本是驚怒之際,欲質(zhì)問其為何,但此時卻發(fā)現(xiàn)對方出手并無實質(zhì)的殺意,只道事出有因。
葉爽站在夕塵伊彌身后,他不明所以,正要開口,便見阿依古麗突然十指一按,指勁全消,咳了兩聲,喘息著復而又半躺下,口中柔聲說道:“小神僧,你不但身具佛門法器,佛法卻也是很精深呀?!?p> 不待二人說話,“請坐——”她抬手做了個請。
夕塵伊彌微一點頭,散去佛光,轉(zhuǎn)身與葉爽說道:“前輩并非惡意,我們坐下來談?!甭氏茸?,葉爽欲言又止,跟著也坐下。
“你們以為我的功力如何?”阿依古麗頓了片刻道,她身有重傷,強提真氣出手,此時一時壓不住傷,不斷咳喘。
夕塵伊彌略一沉呤:“前輩很強,但是卻并非我的對手?!?p> “你有法器防身,且又有佛光護體,必是出自名門,即便我全盛之時也不是你的對手,”阿依古麗點頭默認:“但是,以我的身手,當日在這一帶草原,也是罕有的?!?p> “方才是我唐突了,還請見諒。”她言語中頗為有道歉之意。
“前輩此舉,必有深意,還請明言。”夕塵伊彌攤手道
“阿茹娜這孩子眼睛干凈,能看到很多我們看不到的東西,上次那木扎爾帶回來的那兩個女人,就是被她認出并非是人,所以被部落趕走了,她即然帶了你們回來,就證明你們并非壞人?!卑⒁拦披悋@了口氣,望著二人,咳了兩聲,緩緩地道。
她閉上眼睛,暗暗調(diào)息了片刻,復又睜開雙眼,神色泰然自若的樣子:“也正是因為她的特別,幫我們找到了這個美麗的地方,但是,在我們來到這里住下之后,有些部落見此地如此之美好,想要占為己有,便不時的派人來此,想要趕我們走,但都被她用一支皮鞭趕走了。”
“她無師自通,也不知道從哪里學來的鞭法,看似不成章法,但出手卻十分有效,無論對手如何出招,她只一揮鞭,就能精確的找到對手的破綻之處,進而擊敗對手?!卑⒁凉披愓Z氣中頗為歡喜得意。
葉爽心道:阿茹娜的那一支皮鞭卻是歷害,我不知何時也能把‘虬龍軟鞭’使得如她一般?
阿伊古麗突然胸口起伏,呼吸漸漸地急促起來,灰白的臉上隱現(xiàn)怒意:“再后來,薩爾特部落知道了阿茹娜,派來了三位功力不下于我的先知來到這里,說這個地方已經(jīng)被薩爾特部落收做領地,想要強行趕走我們,并還強迫我們交出阿茹娜,然而當時的她,并沒有在部落里,她擔起了部落里最重要的責任,去放牧了,只因部落中的羊群在她的放養(yǎng)下,比以前更加肥美,且從未有丟失過。”
“薩爾特部落的那三位先知如此咄咄逼人,我們自然是不答應的,暗暗派了人去尋找阿茹娜,讓她快快逃跑,不要回來了,我那時想著,那三位先知找不到她,頂多也就是把我們趕走便罷,至少阿茹娜不會落在他們手上,即如此,此地讓于他們又何妨?誰知,那三位先知見不到阿茹娜,便與我打了起來,我不是他們對手,眼看就要被打死的時候,阿茹娜回來了。”此時的她胸脯劇烈起伏,顯然是心中氣憤不已。
阿依古麗一陣猛烈咳喘,可見是心中怒極。
過了片刻,她強壓下心中的怒火,方才定下神來,面無表情,一面喘息,一面淡淡的道:“本來我以為這一次我們部落要完了,我們不但要失去這個地方,就連阿茹娜也將要被薩爾特部落派來的這三位先知給擒走,必竟薩爾特部落不同于之前來搶地盤的那些部落,是不折不扣的大部落,他們的高手眾多,這一片草原上就以他們?yōu)樽??!?p> “在我快要被她們打死的時候,阿茹娜回來了,發(fā)了瘋似的沖了過來,以一敵三,不僅不落下風,還把那三人手腳幾乎全打斷,逼得三人不得已施展秘法而逃?!蹦疚葜谐嘶鸢阎小班枧尽比紵龝r的爆音之個,整個屋中安靜得像一個無人的空間,火光跳躍中,只有阿依古麗在訴說著這一段過往。
她蜷起身子,把羊皮毯拉了一下蓋到脖子處,嘆了一口氣,黯然神傷地接道:“而我,也是在那個時候,因為傷得太重,即便撿回了一條命,但雙腿已失了知覺,是再也不能站起來了?!?p> 葉爽二人靜靜地聽她如此說,心中都不由得對阿茹娜敬佩萬分,著實想不到這一整個部落的安危,都在她一個十幾歲的姑娘家身壓上。
“想必你們也看出來了,這個木屋是一整棵活著的靈樹所制,”阿依古麗伸出手,指著木屋對二人又道:“這也是阿茹娜替我找來的,我能活下來,便是因為這間屋子能生生不息的與大地關聯(lián),不斷的吸取大地靈氣,為我療傷,若非如此,我或許早已命歸黃泉了?!?p> 夕塵伊彌心中充滿了疑問:這么巨大的靈樹,絕不是一個小女孩子能夠發(fā)現(xiàn)的,而且當時是怎么被制成的房子;但他見阿依古麗并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自是不好再問下去。
“但我此生卻是再也不能出這個屋子,”阿依古麗心中萬般不甘:“因為我現(xiàn)在全靠這靈氣壓制住體內(nèi)的傷,才能生機不斷,只要離開這個屋子,沒了靈氣的茲養(yǎng),我便會舊傷復發(fā),再不能活?!?p> “阿茹娜身上有什么密秘嗎?我發(fā)現(xiàn)她身上完全沒有任何法力波動,怎會有如此的能力?”夕塵伊彌看了一眼葉爽,又把問題拉回阿茹娜身上,雙眸灼灼地望著阿依古麗問道。
“她自從那次失蹤了三日三夜之后,整個人就變了,”阿依古麗不緊不慢地道:“變得有活力了?!?p> “如此來說,她是這三日三夜里碰上了什么人?又或者是遇到了什么事?將她改變了?”夕塵伊彌不可置信地又問道。
葉爽此時突然開口:“是了,小和尚,我不就也是一樣嗎?”
“嗯,”夕塵伊彌隨口應了一聲,葉爽曾與他說過在氤倥荒原處,偶入黑白詭谷中的事,遂早已將之與阿茹娜在失蹤的那三日三夜里所經(jīng)歷的事歸于此類奇遇。
只是這千古難遇之事,自己身邊的葉爽碰到,已經(jīng)是匪夷所思,沒想到才過不久,又再次碰上一個阿茹娜。
阿依古麗見二人如此說話,便知葉爽應該知道些什么:“你也是曾經(jīng)有過失蹤之后突然變了個樣的經(jīng)歷?”
葉爽正自驚喜,原來有奇偶的并非自己一人,忽聽阿依古麗問話,只得苦笑道:“說來話長——”
“如不便相告的話,就當我老婆子沒有問?!彼杂X問人隱私實在不該,但卻是太想知道阿茹娜失蹤的那三日三夜到底是經(jīng)歷了什么。
“小子曾在一處荒野深谷處,沉睡了幾日,睡醒之后,發(fā)現(xiàn)不但自己容顏已變,就連衣物都換了,卻是十分的怪異?!比~爽倒不以為意,略說了一下。
“這就是了?!卑⑷展披慄c頭稱是,她見葉爽不愿細講,亦不再在此事上多做糾纏,又再繼續(xù)說道:“阿茹娜自覺是她害我如此,便把我當做了她的媽媽,每日里,除放牧之外,皆在此與我為伴,照顧我的日常?!?p> “后來,她見我傷重,且雖然有這靈樹木屋為我壓制住傷,但我們卡克烈部落沒有懂醫(yī)術(shù)的胭脂,無法根治我的傷勢,便獨自去了薩爾特部落。”她又嘆了口氣,閉上眼睛,輕輕的說道。
“阿茹娜以一支皮鞭,從部落門口一直打到了他們的大頭領卡勒瑪克身前,當時,她才十三歲,薩爾特部落七百勇士,十二位先知,未能一擋?!边@一刻,她睜大了雙眼,言語之間,頗為驕傲,因為這是她的孩子,雖不是親生,卻勝似親生。
“她制住了卡勒瑪克,并強行讓他命令薩爾特部落中唯一的一位,也是最為強大的藍黛姻脂為我調(diào)配治傷良藥,并取走了薩爾特部落中,象征著最高首領信物的‘鳩靈骨鏈’,還強迫他承認這個地方永遠屬于我們卡克烈部落,并且不能再來騷擾?!卑⑷展披惔藭r口中說得雖然輕松,但是在坐的幾人都知道,草原上的牧民多為兇猛強悍,且薩爾特部落又是這一帶最為強大的部落。
這樣的部落中高手如云,否則也不會同時擁有十二位先知與一位藍黛姻脂。
要知道在草原上,先知的多少與一個部落的強弱是分不開的,能擁有一位先知的部落,如阿茹娜所在的卡克烈部落,已經(jīng)是這一帶草原上能叫得上名號的部落了,如果還能同時再擁有一位精通醫(yī)術(shù)的紅黛姻脂,那就更是了不得了。
而在薩爾特部落,僅先知就有十二位之多,更是擁有一位醫(yī)術(shù)地位還在紅黛姻脂之上的藍黛姻脂,可見其在草原之上有多么的強大。
而當日的阿茹娜孤身一人前往薩爾特部落,并且還能深入其首領所在之處,強迫卡勒瑪克做出讓步,這是多么的不可思議。
“她竟有此等實力?”夕塵伊彌雖在心中已經(jīng)大至估摸了阿茹娜實力,但卻沒想到還是大大地低估了她。
他不禁在心中暗暗忖道:日間里她與我二人共同對抗狼群之時,竟是未竟全力。
葉爽剛剛開始修行,對此卻是知道得不多,所以對于阿茹娜的實力,其實并不是太了解,以他的實力,也察覺不到阿茹娜能獨自一人挑戰(zhàn)一整個大部落的歷害之處,所以只聽阿依古麗說起時,在一旁是眉飛色舞,恨不能在那日與阿茹娜一同殺過去。
但夕塵伊彌師出六離禪院,又已修出佛光,眼界自然與眾不同,此時一聽便知阿茹娜能獨自一人對抗一整個大部落的七百勇士、十二位先知,又豈會害怕十幾條黑狼。
“是的,她做到了?!卑⒁拦披惷技庖货荆寥欢Φ?。
“當日我也以為她是去送死,拼死想要攔住她,但是因傷勢太重,昏了過去,但我再次醒來之時,她已經(jīng)帶著藍黛姻脂為我調(diào)配的藥回到部落,而整個部落的人正抱頭通哭?!卑⒁拦披惢野椎哪橆a突然染上一酡紅暈,既而又呼吸漸漸加重。
她如今松了一口氣,緩緩而談,夕塵伊彌卻是知道她們當時激動喜悅的心情,是多么的需要這樣的宣泄出來。
“前輩與我們說這些,不知為何?”夕塵伊彌沉吟了一下,摒住呼吸,消除雜念,突然張口問道。
阿依古麗不答,凝神御氣,平復心境,轉(zhuǎn)而開口反問道:“你們知道在草原上為何會有我們這樣的先知嗎?”
“還請賜告?!比~爽這許久未曾開口,見她如此問題,亦為驚奇,忙問道。
阿依古麗臉色蒼白,顯然是剛剛強行運氣出手,真氣險此崩散難聚,讓她險些支持不住昏倒,讓未曾痊愈的身子更加虛弱,雖然調(diào)息過后,但卻依舊身子酸軟。
只見她伸手拿起杯子,又輕輕的喝了一口奶酪,補充體力,繼而低聲說道:“我們草原上的先知,天生靈識便異于常人,再通過特殊地秘法祈禱,便可在冥冥中感應到一線天機,從中推算出福禍吉兇,從而幫助自己所在的部落生存下去?!?p> “自打阿茹娜去薩爾特部落回來之后,我便心潮起伏不定,有了不祥的預感,但又因傷勢太重,無法聚神疑算,終難有結(jié)果?!彼闹邪祰@,不禁啞然失聲不語。
“這先知窺視之法竟是與我佛門的‘展慧眼’神通有異曲同功之處?!毕m伊彌心中突突直跳,脫口而出。
只因他知道佛門的這項密法雖不說是獨步天下,但也是天下少有,不想在這遙遠的草原之上,卻有這等類似的神通,還是只需要通過禱告便可涉獵其中的奧秘。
他咳嗽一聲,掩蓋自己的失態(tài),輕輕說道:“阿茹娜雖強,但在這片草原之上,似乎還沒到無敵手的地步,薩爾特部落丟了這么大的臉面,那卡勒瑪克大頭領竟然能忍下這口氣嗎?”
阿依古麗聲音中帶著說不出的疲憊:“薩爾特部落的大頭領卡勒瑪克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他遭此奇恥大辱,必會想盡辦法來報復,但是我們部落現(xiàn)在除了阿茹娜之外,再沒有人能抵擋得住卡勒瑪克的報復,但是過了這許久,也不見他們薩爾特部落有動靜,只在這幾日,我越發(fā)感覺到心有所動。”
葉爽聞言更加訝異:“前輩是查覺得薩爾特部落要來報仇了嗎?”
“所以我先前一試二位身手,正是有此擔心——”
阿依古麗話未說完,葉爽心中猛地一緊:“難道……”
“前輩是希望我二人能留在這里,幫助阿茹娜及你們卡克烈部落抵抗薩爾特部落的復仇嗎?”葉爽怔怔地凝視著阿依古麗,與夕塵伊彌對望一眼,問道。
阿依古麗輕聲說道:“我知道你們草原之外來的人,相對于我們世世代代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來說,并不是很友好,但是阿茹娜卻會分辨好壞之人,她即然把你們帶到這里,就已經(jīng)表明你們不是壞人,她已經(jīng)把你們當做她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