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不如落英想像中的那般平靜,但卻是喜氣洋洋,熱鬧非凡的。
一道道絢麗的煙花似競賽的飛魚般你追我趕躥向無垠的夜空,在體力不支到達(dá)終點(diǎn)時,乓的一聲,便爭相釋放出全身的能量,化身成一朵朵與星空爭艷的銀花雪柳,轉(zhuǎn)瞬即逝。忽明忽暗的蒼穹下,站滿了密密麻麻觀看煙花的人,有在路上的,有在房頂上的,有在自家院子里的,有搓著手,端著茶,抱著孩子的,一眼望去,到處是一派大病初愈的祥和之景,病了一年的蔣家鎮(zhèn),如今終于恢復(fù)生機(jī),重新站起來了!
“是真的要恢復(fù)生機(jī)了嗎?”落英在心中反問道。
可是,此時的她,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心力再去思索蔣家鎮(zhèn)的水質(zhì)問題了。
在萬家燈火璀璨之時,有些人還是不能感覺到一絲絲的幸福和溫暖。也許,繁華煙火,才是真正迷惑人心的假象吧!落英捧著臉坐在窗前,望著房檐之上浩渺的天穹,止不住的出神。
有時候,我真覺得自己是一個壞女孩呢!
我對阿寶明明沒有愛的感覺,卻偏偏要和他做好朋友,一味地接受他純潔無私的好,不知沒有我的日子里,阿寶在過著怎樣的生活,會不會遇到其他讓他心動的女孩,有沒有心疼他的佳人為他縫衣做飯,天冷了,他實在缺一個為自己暖被窩的人啊!何況,阿寶如今遠(yuǎn)在北疆,每天起床一定冷的不得了,吃飯也必定簡陋的不得了,他跟舞刀弄劍的敵人打斗時,有沒有受傷呢?一想到北方的冬天,落英不禁打了個寒顫,讓我在那里生活簡直比刮骨剜肉還痛苦??!
她斯斯吸了一口冷空氣,恢復(fù)寧靜后的夜空,一輪明月乍現(xiàn)人間,這輪月,使她想起了阿寶寄來的那封信,落英一邊回憶,一邊在心中默念著。其實,那一字一句早已深深刻在自己的心里,有時候,我真想緊緊地?fù)碜∷嬖V他,我是在乎的,可是,我總覺得自己缺少了什么,是勇氣嗎?是自信嗎?難道說,是我認(rèn)為自己不夠漂亮?想到這里,落英輕輕搖了頭,笑了笑,其實我也不知道原因的,只是跟師傅在一起,總覺得比和阿寶在一起要輕松許多!原諒我阿寶,也許,我唯一能為你做的,就是對著我們頭頂共同的天空祝愿你一生幸福平安了!
還有阿爹,阿爹雖然非常兇,但他一直把我當(dāng)成自己的寶貝,順天府內(nèi),除了皇宮里的公主和格格,大概就只有我有幸過了十八歲的生日,大概也只有我才擺脫了尋常女子要裹小腳的厄運(yùn)。阿爹,應(yīng)該還是會為了酒莊的生意熬到很晚,應(yīng)該還是會為了陪朋友去赴不必要的應(yīng)酬吧,想到阿爹的朋友,落英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李巡撫。
李宗明第一次來到白府的時候,還是為白家的江米酒慕名而來,江寧是魚米之鄉(xiāng),家家戶戶都會釀酒,可白家的酒卻有一種清涼爽口的特別之美,一飄出這酒的香味,便能在魚龍混雜的市井中脫穎而出。
“我是循著酒香而來的!”這便是李宗明對白老爺?shù)牡谝痪浞Q贊,李巡撫城府高深,疑心極重,可他卻喜歡與說話直來直去,做事率真明朗的白老爺做朋友。落英起初并不喜歡他,覺得他身上的世俗之氣太重了,總是避而遠(yuǎn)之,后來因為阿寶的存在,倒也漸漸接受了他。
最讓落英揪心的,便是娘親了,娘親是我最最在乎的人,她在心底不斷地呼喚。一陣?yán)滹L(fēng)吹起她散落的發(fā)段,但落英心里卻是暖暖的,有冷風(fēng),就盡管吹好了,來吧,來為我伴奏吧!
趁著風(fēng)起之時,她輕輕哼起了小時候阿娘教給她的一首歌曲,她說這首歌在許多年后才會出現(xiàn),是她年少時頗為喜愛的一首歌。
歌詞,隨著風(fēng)的涌動飄向夜空。
我看見,天空很藍(lán),
就像你在我身邊的溫暖,
生命有,太多遺憾,
人越成長越覺得孤單,
我很想飛,多遠(yuǎn)都不會累,
才明白愛的越深心就會越痛,
我只想飛,在我的天空飛,
我知道你會在我身邊。
回憶的畫面,記錄的語言,
你說要我學(xué)著勇敢一點(diǎn),
偶爾哭紅雙眼,你一定會了解,
眼淚是我心中,另一種完美。
娘親說,這首歌叫做《筆記》,就像年少時所寫下的筆記一樣,是所有人青春成長的印記。
落英還把這首歌唱給了三哥聽,三哥卻說她唱地非常難聽,落英就再也不唱了,不過后來,三哥竟學(xué)會了這首歌,他唱的居然還不錯,所以,懶洋洋的落英決定不再唱了,每次想聽歌的時候,直接去找三哥就好了!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機(jī)會再聽到了,三哥一直想要一個女兒,不知道最近嫂子有沒有懷上呢,會不會長得像我呢?
落英擦干眼角的一滴淚,被凍地冰冰涼了。
她把出門時帶走的一塊小金鎖拿了出來,取出墊底的綢布,小心擦拭一番后,又平整地放回了和田玉盒中。這是滿月時,家里的親戚送她的,因為外形小巧可愛,且從嬰孩期一直戴到五歲,陪伴了她半個童年,雖然現(xiàn)在戴不上了,可落英卻一直帶在身邊,這上面,滿滿的都是回憶啊!她決定,把這個金鎖送給自己的師弟。雖然平常老是欺負(fù)他,可對扶弱,她真的是像對待親人那樣真誠的,也許每個人的表達(dá)方式都不盡相同吧。我得讓扶弱知道,我并不是一個壞師姐,萬一因為我而讓他對女生產(chǎn)生恐懼的心理,那就太不幸了,我雖然不能造福人類,但也不能造孽啊,想著,落英便在玉盒的盒蓋上大方刻上“落英師姐贈”五個大字。
啪嗒,啪嗒,窗外悄然落起了細(xì)碎的雨點(diǎn),冬季的雨點(diǎn),是碎碎的,很清脆,很美好,落英伸出手接了幾滴,涼涼的,打在溫?zé)岬氖中睦铮苁娣?p> 活著,真的是很美好的一件事情呢!
就像面對一面鏡子,你卻可以摸到鏡子里的那個人,極富彈性的肌膚,撲通撲通的心跳,鼻孔里不停呼出的溫?zé)岬臍庀?,就連體溫都是熱熱的,你可以看到她在哭,她在笑,聽她說出流淌在血液里的文字,人活著真好,哪怕是握著手中冰涼的雨滴,你面對的也不會是一面冰冷冷又死氣沉沉的鏡子。
落英拉下窗戶,側(cè)眼望進(jìn)屋內(nèi),阿婆和小孫子已經(jīng)睡去。她吹滅了搖曳的燈火,這夜,她唯一不愿想起的人就是師傅,那是一個會讓她一想起就無比心痛連踮起腳尖都無法觸摸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