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感到自己的神經已經變得相當的大條了。
如果早在半年前,讓他知道了菲兒有著在夜晚中自由穿梭空間的能力,他必定會驚地自地上跳起來。可是如今,對于這些種種,他接受起來竟然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平淡,仿佛是自從見識過能者后,對于可能會遭遇到的各種奇異心象都有了些心理準備。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半年前遇見過的羅茲就有著這樣類似的能力,只不過他的能力限制更大,必須要在視野范圍內,而且還要通過雙手能夠抓取的物體,才能實現穿梭空間。
現在的伊恩總算是知道,當初每個夜晚里,菲兒究竟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自己帶到圈外了。而且,既然菲兒有這種能力,那么幫她隱瞞一陣,其難度也確實是少了許多。
在思慮了片刻后,哪怕心中仍有不甘,但是伊恩終究還是點了點頭。誠如菲兒所說,他自身的情況已經愈加艱險。
即便是已經過去了整整半年,但是對于所謂的信念,他的確依舊是毫無頭緒。而劍意的自然演進卻被沒有絲毫要停息的意思,緩慢而堅定,讓他幾乎每天都可以看到自己正駛向深淵。
時間已經不多了。
哪怕伊恩一直選擇性地忽視這一點,但是他依舊感覺得到,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自己必將會無可避免地碰觸到那個界限。而據菲兒所說,她那最后的方法,即便是對真正的劍圣而言,都是十死無生的局面。那就更不要是自己這樣的偽劍圣了。
躺在床上,無論如何都無法入眠的伊恩睜開了眼睛,他轉頭望向床頭的時鐘,上面顯示著的時間是四點一刻。
“我居然只躺了一個小時?”
伊恩驚疑出聲,他分明記得自己似乎已經躺了很久很久。他在心中默算了一番時間,得到了一個新的結論。
時間流的差異已經接近五十倍了。
他沉吟了片刻,猛地一躍而起,穿戴好衣服,拿起自己的佩劍,形同瞬移般地出現在后院的空地上,提前開始了每日的晨練。
隨著界限的臨近,他感到自己越來越沉不下心來。那種讓他抓狂的感覺再度侵襲了上來,在這近乎凝滯的世界里,一種前所未有的孤寂感在這一刻格外的清晰。
他不斷地迫使自己揮舞著手中的長劍,迫使自己的心平靜下來,淡忘掉自己已經瀕臨終點的真相??墒钱斀箲]淡去后,一股不甘卻又悄悄爬上心頭。
所有的征兆都預示著危機即將到來,可是如今,偏偏他自己卻陷入難以掙脫的泥沼,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切發(fā)生,而無法真的采取行動,去阻止它們。
難道這樣真的是對的嗎?
這種保守、緩和、形同逃避一般的訓練方法真的是對得嗎?
伊恩不禁捫心自問。而正當他這樣質問自己的時候,其手中的長劍竟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開始散發(fā)出淡淡地輕吟來。
這聲音極輕,輕到不走近他身邊就根本聽不到的程度。
良久之后,伊恩忽地靜立,望向手中輕吟的長劍,怔怔出神。
他的心頭忽然升起一絲難以抑制的沖動,想要將所有的劍意全部激發(fā)出來,用崩潰前的剎那時間去抓取那劍意內本有的信念,用自己這一世的生命去主動賭一賭那微乎其微的成功可能。
這股沖動是如此得突如其來,仿佛一下子就竄到了他的腦海里,怎么壓都壓不下去。
伊恩不知道這究竟是源于到達極限前的急躁,還是源于想要正面與之一搏的決意。若是前者,那么無疑的,他將會因此而被推向無底的深淵。而若是后者,他成功的可能,但是這仍就是那生命在賭博。
究竟是提前行險一搏,還是磨到避無可避的地步再做嘗試?
向來知道自己優(yōu)柔寡斷的伊恩,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
時間的沙粒緩緩落下,不知不覺間,遠處的天邊泛起了象征著黎明的白光。
那光是如此的頑強,即便天幕被一層灰蒙蒙的彌帳所籠罩,它依舊化作犀利的長箭,刺穿了這重重的阻礙,映照到了這大地之上。
伊恩全身心都寄托在了手中的長劍上,當那微光映照在那劍身之上,泛出眩目的迷彩時,他忽地猛然咬了咬牙,眼神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犀利,右手緊握,靈魂之中的劍意近乎要因決意而沸騰起來。
他終究決定不再繼續(xù)坐以待斃,準備行險一試。
然而,正當他將要主動催發(fā)劍意之際,一道熟悉無比的聲音卻驀然傳入耳中,將他灌注于劍身之上的所有思緒猛地拉了回來。
“伊恩,你今天這么早就起來練劍了啊?”
聽到這熟悉而溫柔的聲音,伊恩忽的一顫。他的身體難以自抑地輕輕搖晃了兩下,這才從封閉一切外在的自我空間中完整地走了出來。他呆呆地抬起頭來,晨光下,蒼白無比的臉上掛滿了晶瑩的汗珠。
“媽媽?!?p> 小屋的二樓,看上去只有二十余歲的伊蓮娜正靜靜地伏在窗臺上,瞇著眼睛,微笑著看著自己的孩子。
“伊恩,媽媽我并不知道你在煩惱些什么,但是呢,永遠不要太過輕率地就做出某些決定。你要知道,這世上究竟有幾個人是在擔心著你的。”
“媽媽?!绷季弥?,伊恩微笑了起來,燦爛得如同初升的朝陽:“最近,我需要出去一趟?!?p> “出去,去哪兒?”
“我不能說。”伊恩搖了搖頭,他的心中已有決意,但是卻并不希望自己的母親因此擔心:“但是要出去很久......”
“咦?”伊蓮娜微微一怔,眼前微笑著的銀發(fā)少年竟讓她感到有些陌生。她知道,伊恩的性格溫和中帶著些懦弱。但是今天,她竟然從他的微笑中看到了決絕的意味,似是下定了某個重大的決斷,整個人在這一刻由少年變作了真正的男人。
“學院那邊,需要我去說嗎?”話一出口,伊蓮娜簡直不敢相信,她竟說出了這種默許的話來。
“我今天會去搞定?!币炼餍Φ糜訝N爛起來。
瘋狂過后,他的心中已經有了明悟。
他不想再這樣逃避,不想再這樣消磨時間。
菲兒的安排并不適合他,他必須要去走出自己的道路。
菲兒的劍術并不適合他,他必須要去走出自己的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