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長時間觀念所導致的各種理念問題是一個浩大的工程。
李默蘭不是有耐心的教書先生,只能反復以各種方式要求小姑娘以較為正常的方式稱呼自己,至于公羊御柳和黃鸝兒在一旁竊笑,這委實無法顧及,最多訓著訓著突然扭頭沖著幸災樂禍的二人瞪上一眼。
不過終究還是糾正過來了。
在嵩州境內(nèi)前行了幾日,經(jīng)過一些小縣小鎮(zhèn),天空終于有了飄雪的跡象。
李默蘭很喜歡雪,對于那些鵝毛大雪的印象也相當深刻。
無論是當年在黃泥村的時候見到的那雪毯覆蓋崇山峻嶺的銀裝素裹,還是行走紅塵三年看到的或大或小的繽紛雪花,亦或是在北海之濱的斷崖上練劍的時候那些被自己一一劈碎的雪片,都在他的記憶力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所以當在嵩州邊境的一個小鎮(zhèn)中,青色書生衫打扮的少年一撩前擺,走在雪花零落的街道上時,總給人一種意氣風發(fā)的感覺。
“小雪日,飄小雪,如此甚好?!?p> 李默蘭沒頭沒腦的說道。
“該道別了?!?p> 公羊御柳輕聲說道。
此時是十二月的中旬,四人也終究是到了同行的最后一刻。
之后白衣公子公羊御柳要帶著他的小侍女黃鸝兒繼續(xù)向著東豫的方向前進,而且很可能日后都不會再回到北海。
李默蘭和秦禮要去臨安城,自然不同路。
只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一行人雖然有些稱得上離別的愁緒在醞釀,但是到底沒太多過激反應。
就如同當年在槐花村外道別的時候,李默蘭騎在老青牛的牛背上,與枯酒詩一起沖著二人揮手道別,那時候他們從來沒有想過會在四年后再次巧遇。
如今也是一樣。
路上沒什么人,遠處的天際白茫茫一片,空余冷風吹過。
天上飄落的小雪真的很小,落在肩頭就會被人體的熱度融化,變成深色的斑駁小點。
“這次拜拜了,那可是真的拜拜了吧?一會兒還說再見不?”李默蘭問道。
“那可不,再見還是再見,你說這無心之言,萬一日后真就再見了,不挺好?”
公羊御柳搖曳著手中的白鐵扇,輕聲笑道。
“沒道理?!鄙砗蟮狞S鸝兒撇撇嘴。
“有道理?!崩钅m咧嘴一笑。
冷風吹起的他的衣訣,吹動李默蘭書生衫的后擺。
二人并排走路,像兩個行走在天地間的灑脫游俠兒。
隨著四人一牛的前行,身后的鎮(zhèn)子愈來愈遠。
前方的道路被兩側(cè)空曠無垠的田野夾在中間,再往前去,就是岔路,兩條路都空蕩蕩的沒什么路人,空余黯淡的天光,很是孤寂。
岔路口,李默蘭騎著老青牛,帶著秦禮,向左轉(zhuǎn)去。
白衣公子帶著他的小侍女一路往前。
四人相互道別,看上去倒是豪邁,一點不矯情。
但是李默蘭和公羊御柳都明白,下一次,恐怕要再如此巧遇就幾乎不可能了。
公羊御柳和黃鸝兒要去東豫,而李默蘭恐怕一直呆在北海,他們的確沒有再次碰面的道理。
“再見!”黃鸝兒站在道路的遠方大老遠招手。
“再見!”秦禮遠遠的喊道。
李默蘭和公羊御柳遠遠的對視一笑,相互揮手。
然后便是真的不見。
……
……
行走在官道上,李默蘭騎牛挎劍,秦禮則是步行跟在一旁,這個畫面有些怪異。
李默蘭想了想,有些躊躇起來。
自己畢竟是一個男子,斷然沒有自己騎牛,讓女孩子跟在旁邊走路的道理,是不是應該讓把牛背上這上好的位置讓給她?
可是另一方面來說,自己還是一個少年,秦禮畢竟是一個十八歲成年的大姑娘,換而言之自己是個孩子而她卻是個大人,哪兒有小孩給大人讓座的道理?
青衫少年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jié)太久,直接扭頭對秦禮說道:“你要不要上來一起坐?”
“???”秦禮一愣。
李默蘭笑眼望她。
小姑娘的臉皮開始紅了起來。
明明是一個十八歲的大姑娘,比起李默蘭至少大了有四歲,然而在這方面的表現(xiàn)委實和一個十三四歲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一樣,面皮發(fā)紅,羞答答的,倒是別有一番魅力。
李默蘭望著這個大小姑娘的害羞表現(xiàn),有些好笑。
暗想自己這摸樣又不是公羊御柳那樣的風流君子,頂多算個俊俏少年,你一大姑娘和一個小男孩同騎一牛害臊個什么勁兒?
“小蘭,你……”
秦禮扭扭捏捏,滿臉緋紅。
“你按年紀我喊一聲姐姐都是應該,怎么這方面你和個小丫頭片子似得?”李默蘭說道。
“誰小丫頭片子?”秦禮瞪了他一眼。
看來這些日子的教育很有成效,這姑娘都敢瞪眼了。
李默蘭有些高興,說道:“我只是覺得你一直走路太累了,姑娘家身子可和我不一樣,你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不過我可不會從牛背上下來陪你走。”
秦禮“啊”了一聲,明白了是自己往不對勁的方面聯(lián)想了,更加不好意思。
李默蘭似笑非笑。
“拉我上去?!?p> 小姑娘嬌嗔道,也許她沒有故意撒嬌的意思,但是她現(xiàn)在的作態(tài)怎么都和撒嬌沒什么區(qū)別。
一個十八歲的大姑娘向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做出嬌嗔的小女兒姿態(tài)顯然是不合常理的,但是二人都沒覺得有什么不妥。
李默蘭從來沒有把自己當作少年看待,他有著足夠老成的內(nèi)心,并且也帶著一些年輕人該有的朝氣。
同樣的秦禮則是一個大姑娘年紀小姑娘性子的丫頭,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少年的一言一行都相當?shù)目煽?,讓小姑娘忍不住產(chǎn)生了一些依靠感。
李默蘭身手抓住秦禮白皙的小手,將她拉上來。
畢竟是在村子里長大的小姑娘,身子其他地方的皮膚雖然白皙細膩,但是兩只手實在是稱不上完美,略顯粗糙,一些應該是勞作所留下的老繭在上面,論觸感還不如少年自己的手。
二人一前一后坐在牛背上,李默蘭坐在前面,秦禮坐在后面,隨著老青牛的顛簸邁步,倒是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抱緊了青衫少年的腰,畫面看起來有幾分旖旎。
李默蘭是真的沒有抱著任何不良的心思,但是眼下那后背上被兩團豐腴緊緊貼住的觸感卻是感覺得到的,偷偷的贊嘆秦禮發(fā)育良好的同時,也想起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此時就剩下二人,也該提一提了。
“秦禮?!崩钅m輕聲說道。
身后的大姑娘此時正滿臉羞紅心如小鹿亂撞的攬著身前少年的腰肢,突然聽見他開口,微微一嚇,道:“嗯?嗯?”
李默蘭沒羞沒躁道:“我們還挺登對?”
“??????”
小姑娘張大了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背對著少年的耳朵根子都紅透了。
“開個玩笑?!?p> 李默蘭咧嘴一笑,對這大小姑娘的反應感覺實在好笑,這么單純可愛的小姑娘真是難得一見。
而且開玩笑歸開玩笑,少年還是確定自己對這姑娘并沒有一絲一毫的非分之想,不帶一丁半點男女之情上的念想。
“你!”
秦禮攬著少年的小手此刻掐住了李默蘭腰間的軟肉,只要稍微一擰,恐怕就是慘痛的下場。
李默蘭通體一涼,不敢再有任何造次,正色道:“還記得我說的你身上有秘密嗎?”
“嗯?!?p> 秦禮沒開口,只是發(fā)出了一聲軟膩的鼻音。
李默蘭問道:“你可知道……妖?”
秦禮怔了怔:“妖?”
李默蘭解釋道:“妖怪的妖,妖獸的妖,雖然總是神話故事里的東西,但是你總該聽過才是?!?p> 秦禮說道:“這我知道,妖怪的妖,我雖然不識的字,但是還是懂一些的,都是以前村子里的爺爺們說的?!?p> 李默蘭問道:“你可知道,妖獸是真實存在的?”
秦禮一愣,驚訝的說道:“真的有哇?我聽說過,但是從來沒見過。你見過?”
李默蘭微微一笑:“我見過?!?p> 說著,他將手指向了北方。
雖然視野里的北方暫時只有一片空曠的田壟以及更加遙遠的山嶺,但是他眼前卻好似出現(xiàn)了那一片莽莽山林。
他輕聲說道:“在北海的深處,在北海以北的那片大山的深處,有很多的妖獸,我見過,還和他們打過,這些家伙都挺像人的,就是長得不像人。不過聽我那個掛掉的師傅說,妖獸厲害起來也是可以變作人形的,至于要多厲害才可以,我就說不準了?!?p> 秦禮若有所思點點頭。
“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妖氣,簡單來說……我發(fā)現(xiàn)你體內(nèi),可能是有妖的血脈的?!崩钅m語出驚人。
秦禮目瞪口呆,不知道該說什么。
李默蘭說道:“我猜測,大概是你祖上曾經(jīng)和一些厲害的妖族遇到過,厲害的妖族可以化作人形,大概是和你祖上結(jié)合了,然后那些妖族血脈就一直流傳了下來,如今那個村子現(xiàn)在就你一個人了,我估計那個厲害的老妖怪留下的唯一血脈怕是也就你一個人了?!?p> 秦禮顫聲問道:“我是妖怪嗎?”
李默蘭搖了搖頭:“人妖?不,太難聽了……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你這樣的狀態(tài),但是你身上既然有稀薄的妖氣,那么或許可以試著像妖獸一樣吞吐日月精華修煉也許沒有問題,如果有天賦,先天氣脈通透,或許修道也可以。不過就天賦上來說,你比較適合修道的時候兼修妖?!?p> 秦禮沉默了下來。
李默蘭知道要留給她一些接受的時間,自顧自的說道:“無論修妖還是修道,都是一種變強的辦法,但是我覺得你既然有妖族血脈,修妖應該更加合適才對,因為每一種妖族都有自己的天賦,你修妖和修道其實看不出太大差別,吞吐日月精華到頭來吸納的還不是靈氣么,還能激發(fā)老祖宗留給你的天賦,應該更合適才對。”
“小蘭?!鼻囟Y突然說道。
李默蘭問道:“想好了不?”
秦禮問道:“修妖可以變像你這么厲害嗎?”
李默蘭說道:“當然,而且你有這個天賦,或許會很出人意料,畢竟你的老祖宗一定是非常厲害的妖族,才可以變成人身,那么他留下的血脈,也斷然沒有弱了的道理,只是人修妖的例子我也只是在書上見過寫書人寥寥提了一筆,而且只是胡亂的推測。”
秦禮認真的說道:“那我想要修妖?!?p> 李默蘭笑道:“你和我說沒有用,我又不是妖獸,可不會教你如何吞吐日月精華,找別人去?!?p> 小姑娘作勢欲打,旋即伸手狠狠的在李默蘭的腰上掐了一下。
青衫少年倒吸一口涼氣,然后說道:“這個……修妖的辦法我拜入道門以后應該可以從那些道門的藏書中幫你尋到才是,相信我?!?p> 秦禮這才滿意的松手。
二人身下的老青牛的牛鼻子里通了通氣兒,也不知是對自己背上這打情罵俏的二人不滿,還是埋怨李默蘭竟然不問自己要吞吐日月精華的法門。
老青??刹皇菍こ5耐`野獸,它可是真正意義上的妖獸,不然哪兒能在北海之濱的斷崖附近妖見妖愛花見花開?只是李默蘭從來都不把這老青牛當一回事兒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