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綽其實算盡了一切,可他從沒想過,花景會來這里。他知道嫣陵還活著,也知道他給了她信箋,所以他派人截住真正的信,然后再將他自己找人臨摹的信件傳給花景,可為什么還會這樣?
為什么她還會看到這一切?明明已將時間錯過,為何還會變成這般模樣?
他突然感覺,這一切的一切似乎是冥冥之中有一張巨網將他緊緊包圍,逃脫不得。
這一切的來去宛若花落而無聲。
他剛一挪動腳步,就搖晃著身體,然后噴出一口鮮血,他捂著胸口,擦拭著嘴角的血跡,只是自嘲一笑。
云杉上前扶住他依舊在搖晃的身軀,擔憂道:“公子,咱們回去吧?!?p> 他輕輕推開他,向著拿著染血的劍的月影一步一步走去,那劍上的血是與他心愛之人流著同根血脈之人的血,然后血液順著劍身匯成一滴一滴的血珠滴落在地。
他一字一句問道:“可是你們做的?是你們又換了真正的信?”
月影搖頭道:“屬下不知?!?p> 他嘲諷一笑,“呵呵,你不知,你不知?那叔父呢?”
月影回道:“這件事只有公子與屬下還有云杉知道,大人并不知曉,而屬下絕沒有背叛公子?!?p> 他看著他,用一種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著他,“不是你?可你背叛過我?!?p> 月影聞言豁然抬頭,滿眼不敢置信,原來曾經的主仆情義如今早已不再,剩下的全部都是懷疑。
他心中不好受,但還是堅定地咬牙回道:“屬下沒有背叛公子?!?p> 云綽忽而輕聲笑了起來,“她已經恨我了,已經不想要我了,她已經走了,一切都不重要了,不管是不是你背叛我,都已經不重要了,不重要了?!?p> 他的聲音一點一點弱下來,而腳步也愈加不穩(wěn),眼神甚是空洞,終于他眼前一黑,倒了下去,耳邊響起云杉和月影的喊聲:“公子!”然后他便沒有了一絲意識,他多想就此什么也記不得,什么也不去想,什么都不用去背負,然后輕輕觸碰她如畫臉頰。
多想對她說,“別哭?!眲e讓淚水滑落你的腮邊,月光映出瑩瑩珠花。
多想對她說,“我從未騙你,從未想過傷害你,因為我……最愛看你唇腮笑顏?!?p> 多想喚喚她,喚她的名字,“花景……”
多情公子多情殤,有情何必笑情癡。
“看來,咱們還是來晚了一步?!彼疅o澈看到眼前眼前這一幕,感嘆道。
幾人見已追不上蓉兒,便向著村里方向行進,可待來到這兒,便見嫣陵的人頭已是落在一旁,而云綽也已吐血倒地不起。
而如今水無澈才明白為何花景沒有告知他們她在何處又與誰在一起,原來她不過為了保護這位絕世的公子,不想讓人來打擾屬于她的愛情??梢磺杏秩绱嘶闹嚕恢毕胍獡碛械膼矍?、想要她的愛人平平安安,卻最終不過是她最愛的人殺了她最親的親人!
水清兒恨恨道:“哼!這個云綽我一直就是不喜歡,搶了丞相的位置不說,如今還將嫣公子給殺了。”
水無澈虛弱一笑,“誰能想到云綽竟是傷害花景最深的人呢?!?p> 水清兒捏緊拳頭,咬牙切齒道:“這云綽真是該死!”
水無澈嗤笑道:“眼下卻是不能了,他身邊的那二人皆是高手,更何況殺了他也是給咱們惹麻煩,而且花景如今還不知所蹤?!?p> 水清兒有幾分不甘道:“這次就放過他了?”沉吟了片刻又道:“也是,現在找嫣姐姐才是最重要的?!?p> 水無澈遙遙望了眼云綽等人,“走吧?!比宿D身向著另一個方向離去。
三人的方向的確是花景離開的方向,只是注定他們要與她擦肩而過了。
花景看著眼前眸光依舊冰寒,可那淺淺笑容卻是有些溫柔的一襲黑衣的男子,她呼吸一窒,隨即哼笑道:“竟勞煩殿下親自捉花景回去,這可是花景莫大的榮幸??!”
蕭琛玉假裝理理袖子,又似有若無地瞟向蘇佑好幾眼,他也十分好奇他的這位殿下會怎樣做。
蘇佑說:“我不是來抓你回去的?!?p> 花景譏諷一笑,“殿下說的真是好笑,難道殿下打的是先給個甜棗再給一巴掌的主意?”
“在你眼中,我需要如此做嗎?”言下之意,不這樣做,我也可以把你抓回去。
花景深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殿下想說什么?”
“咱們不如來做一筆交易。”
花景輕皺眉頭,不明所以,而蕭琛玉已是忍不住了,喚了一聲,“殿下!”
蘇佑卻沒有看向他,只是緊緊盯著花景,蘇穎此時并不在二人身旁,蘇佑已讓蘇穎先行一步去前方的小鎮(zhèn)上找個客棧,所以此時他才敢這般毫不避諱地說著話。
可蕭琛玉卻是不愿,見他絲毫不搭理自己,當即又道:“殿下,她可是朝廷欽犯??!”
花景也笑道:“是啊,殿下,花景可是個逃犯,不知有何可以與殿下做交易?”
那淡淡的聲音傳來,“我可以幫你報仇,而你……我要你做我的王妃?!?p> 她微微一愣,這是一筆交易,無關風月,只是為了各取所需。
“殿下!”不和諧的聲音再次響起,而這一次他終于成功地因為了蘇佑的注意,蘇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琛玉啊,你是很閑嗎?”
看著此時語氣若清風的殿下,他知道蘇佑已經開始不耐煩了,但本著忠君的信念,他還是硬著頭皮道:“殿下,此事萬萬不可,她是朝廷欽犯,身份卑賤,不足以配上殿下,況且,若是讓皇上知道了,會治您的罪的?!?p> 身份卑賤?花景聞言微微皺眉,曾幾何時,她是高高在上的丞相之女,傾城才華,而一朝之間,竟是變成了身份卑賤!
蘇佑輕瞥了蕭琛玉一眼,然后緩緩吐出冰冷言語,“她是我的王妃,何來身份卑賤?”
“不是,殿下!”他著急解釋。
“既然不是,就給我退下!”
“殿下!”蘇佑再次對他瞪眼,眸中含有警告的意味。蕭琛玉放緩了語氣,“屬下只想知道,殿下為何改變了主意?”
“你難道不知凡事皆有意外嗎?”
蕭琛玉聞言一怔,也不再言語,便躬身告辭離去。
見蕭琛玉離去,她看向蘇佑,輕笑道:“殿下要如何幫我報仇?”
“殺你的仇人,害死你父兄,陷害你父兄的人?!?p> 她看著,緩緩笑了起來,“難道最開始下令殺死我父親的不是殿下的父皇,當今的皇上嗎?”
蘇佑輕笑一聲,“可最終你父親死于非命,況且,父皇是被奸人污染了視聽,才會做出如此決斷,更何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花景一凜,父親本是忠君之人,卻被奸人陷害,可蘇佑說得對,如何能向一國之君報仇,他本就高高在上,向他報仇,談何容易?
可……她還是無法放手,冷笑一聲,問道:“敢問殿下,剛才那一幕殿下可是全看到了?”
他點著頭,“看到了。”
她很想指責他為何見此不救,可又覺得自己沒有資格,他是王爺,而她不過是一個逃犯,他不去救哥哥,本就理所當然,可待到了哥哥死了,才來與她說幫她報仇,不顯得有些蒼白嗎?
正在她想開口拒絕時,蘇佑又道:“在你來后不久我們便到了,之后一直隱在暗處?!?p> 她看著他的眼睛,確信那里沒有一絲謊言的味道,她知道,蘇佑這個人雖然陰晴不定,但他是個不屑說謊且說到做到之人。
“殿下為何需要花景嫁給你?”誰都可以,為何一定要選她?
“因為……”他忽而側過了臉,看向綿延的河水。因為你與她太像太像,所以我想保你一命,想讓你陪著我走那枯骨之路,除此,別無其他。
這樣想著,他緩緩道:“因為你有能力站在本王的身邊?!?p> 之前他與她說話,從沒有用“本王”這個自稱,一是顯示了誠意,二是有著親近之意,可如今這句話,既宣示了自己的欲望,又是有種無形的壓力使她不得不去答應他。
他既然如此希望,又有何不可?
畢竟嫁給他,才是唯一可以向云綽等奸佞小人報仇,更可以向那高高在上的執(zhí)掌天下人性命之人報仇。
只要——蘇佑成為皇帝!
她心思百變,婉轉千回。不過一瞬,利弊得失,她權衡得無比清楚。
“不答應您是死路一條,答應您,既可以報了仇又是當朝華貴的寧王妃,我嫣花景自問不是蠢人?!毖韵轮?,就是這個交易她答應了。
蘇佑緩緩露出一絲微笑,“你一向很聰明?!?p> 一世之寵終究煙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