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她打理孟知縣的起居飲食,這半霜的意思不會讓她來做針線活,給孟仲衍這個小縣令縫補衣服吧,難道以前那個蘇清沅最喜歡干這等無趣的事?蘇清沅頭大了,自小她學(xué)的禮法中,可沒學(xué)過服侍夫婿這一條的。再說,孟仲衍這個小縣令何德何能,稱他一聲夫君,已是他孟家祖上墳頭冒青煙了。若敢再得寸進尺,小心她宰了他。
“半霜,你先起來?!碧K清沅將常服塞給半霜,推脫道,“本夫人昏迷病重之時,都是你代替本夫人在伺候大人,大人對于你的伺候怕是已習(xí)慣。你瞧,本夫人雖身子漸好,可這雙手卻……依然無力,拿這針……也恐怕……”
蘇清沅抬了抬手,虛軟,使不上半點力,還微微在顫抖著。
“是奴婢思慮不周,夫人恕罪?!?p> 半霜比半雪拘謹,至少在蘇清沅面前是這樣的,可能半霜比半雪年長幾歲,穩(wěn)重些;也有可能是半霜怕她,蘇清沅的感覺一向很準,但她卻不動聲色。
端起石桌上的茶,蘇清沅道,“你繼續(xù)縫補你的,本夫人坐這里歇會兒,吹吹風(fēng),曬曬日頭,總在屋子里悶著,早晚又得躺回榻上去。”
蘇清沅常年睡在屋子里,不見日光,整個人都是蒼白,臉上毫無半點血色,要想全部補回來,沒個一年半載是不行的,但她哪等得了一年半載,等身子稍微好些,她便會離開潯陽縣衙,去她該去的地方,找她該要找的人。
“是。”半霜在蘇清沅指的石凳上坐下,拿起針線,又熟練地縫了起來。
“聽半雪說,你們兩個是堂姐妹,原本是南下來投親的?”閑著無事,蘇清沅便和半霜聊了起來。
蘇清沅問她,半霜哪敢不答,“是的,夫人。奴婢早年父母雙亡,是半雪的爹,也就是我叔父,撫養(yǎng)奴婢長大的,三年前戰(zhàn)亂,叔父與堂兄被抓走,當(dāng)了兵……”
三年前……到底死了多少人?蘇清沅苦笑,握緊了手中的茶盞。
“后來,叔父和堂兄死了,嬸娘便帶著奴婢、半雪和堂弟南下,那年,外頭兵荒馬亂的,我們便同嬸娘、堂弟失散了?!?p> 戰(zhàn)亂起,帝都淪陷,別說護不住百姓,即便是天家貴胄、滿朝親貴,又好到哪里去,照樣不是淪為階下囚,背井離鄉(xiāng)。蘇清沅聽著半霜斷斷續(xù)續(xù)的講述,眼前似乎又再一次看到了那年的殺伐爭奪、慘不忍睹的景象。
那一幕,至死,她都忘不了。
別的不說,光帝都的護城河,便浮滿了尸體,血染江河,滿目蒼夷。
半霜說得這些,蘇清沅其實已聽半雪說過,不過半雪那年才十一歲,能記得的自然沒有半霜多,半霜說著說著,便已經(jīng)流了淚,“若沒有大人,奴婢和半雪真不知該怎么辦?!?p> 人如螻蟻,命如草芥,于危難之時,是孟知縣救了她二人,可想而知,這孟知縣在半霜、半雪心里是何等的重要,半雪年歲小,尚未及笄,有些事自然不太懂,但半霜卻不同,嫁杏之齡,該懂的一定懂,蘇清沅也不挑破,端起茶盞,啜引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