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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月桃花

第二十九章 背水一戰(zhàn) 臥薪嘗膽

似月桃花 關(guān)外瑛年 4962 2024-08-23 10:31:02

  寶嘉機(jī)械地?fù)u搖頭。

  從前都是她給桃妹上課,這一夜卻被桃妹說教了。

  可是,她已經(jīng)不敢再給自己奢望了,她愧疚地也想逃,就算緣子拿劍將自己捅了呢,也比這般好。

  桃妹看到寶嘉面容更痛苦了,一時也有點(diǎn)慌,“你沒事吧?”

  寶嘉重新將視線放在桃妹的臉上,這注定,又是一個充滿故事的夜晚。

  細(xì)雨如絲,緩緩地飄灑在地上。雨水沿著屋檐滴落,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仿佛是天地間最沉重的嘆息。

  盡管還是上午,但是密布的烏云沒有一絲要給陽光讓路的意思,整個陳州都是陰沉沉的。

  “張大娘!”桃妹用力地喊著,但是床上的人卻只能急促地喘息,給不了一絲回應(yīng)。

  這是她負(fù)責(zé)照顧的病人,一個孤老婆子,就算沒了也不會有人傷心。

  可是,身為醫(yī)女,眼睜睜看著病人的生病在自己眼前流逝真的是很無助的事。

  疫區(qū)里每天都有人在離去,從前沒有她照顧的人,張大娘似乎要成了第一個。

  緣子只是照常巡視,就聽到了桃妹焦急的聲音。

  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但是她也無能為力,要是有辦法能夠救治,她也不會……

  緣子想到這,突然從懷里掏出了一個東西。

  桃妹都沒看清鄆王福晉將什么藥末塞進(jìn)了張大娘的口中,就見她回頭沖自己喊道:“水!拿水來!”

  事情發(fā)生的太快,桃妹半張著嘴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才去桌子上拿水。

  緣子沒有顧忌瘟癥是否會傳染給自己,坐到床邊扶起張大娘,桃妹就默契地給她喂水。

  不過是藥末順著水下肚,張大娘就停止了急喘。

  身后跟著的醫(yī)官還以為張大娘徹底不行了呢,就聽桃妹興奮道,“救回來了!救回來了!”

  緣子看著桃妹臉上掛著的淚珠,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福晉,您剛剛是給張大娘用的什么藥?”

  待張大娘的的呼吸徹底平穩(wěn),身后的一眾醫(yī)官才開口問道。

  緣子神色不太自然,她在大家的注視中緩緩開口,“一味毒藥?!?p>  驚詫、不解、愕然、沉思……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盡相同,卻沒有誰第一時間質(zhì)疑她。

  緣子深吸了一口氣,“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這味藥材有解毒的功效,但是副作用也極強(qiáng),每個人對它的反應(yīng)會不一樣,所以我不敢給普通的病人用,但是張大娘……我也只是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罷了。”

  “哦……”有位老郎中先反應(yīng)過來,“以毒攻毒、以毒攻毒……”

  緣子沒有反駁,在別人看來就算是一種默認(rèn)。

  但是桃妹卻覺得不對勁,如果只是這味藥有副作用,福晉的態(tài)度應(yīng)該不是這樣。

  “真是可惜啊,我還以為陳州城的百姓有希望了……”一位年輕的醫(yī)官喃喃道,聲音不高,也只是自己的感嘆,沒有別的意思。

  但是旁邊的醫(yī)官卻用手肘碰了碰他,在指責(zé)他的口不擇言。

  鄆王為了尋藥已經(jīng)去了危險的山中,福晉身先士卒來到疫區(qū)救治病患,他這樣說,確實(shí)有點(diǎn)傷人心。

  “去前面看看吧。”緣子向桃妹點(diǎn)點(diǎn)頭,帶著眾人走了。

  街道兩旁的古樹被雨水打得低垂著頭,樹葉上積滿了水珠,偶爾有幾滴雨水從葉尖滑落,濺起微小的水花。

  緣子撫著自己的后頸,左右晃了晃脖子,似乎這樣可以驅(qū)散一天的疲憊。

  “咚咚咚”地敲門聲傳來,“福晉歇下了嗎?”

  是桃妹的聲音。

  緣子沒有起身,直接說道:“進(jìn)來吧?!?p>  桃妹推門進(jìn)來,竟是端了一盆熱水。

  在緣子狐疑的眼神中,她笑著開口,“泡泡腳吧,您每天走這么多地方,太辛苦了。”

  辛苦嗎?

  緣子自己不覺得,如果讓自己閑下來,她不知道又會胡思亂想什么。

  這幾天睡得也很香,別說沒有夢到前塵過往,基本上連夢都沒有做。

  但是……一空閑下來,自己就會不自主地去想完顏琮,想他到底有沒有真的摔下山崖,有沒有受傷……

  “福晉?”桃妹已經(jīng)將水盆放到了緣子跟前,但是她沒有進(jìn)一步的動作,讓她像婢女一樣去侍奉福晉還有點(diǎn)不好意思,更何況腳也是女子的隱私部位,自己實(shí)在不好不經(jīng)允許就觸碰。

  緣子回過神來,也有些不好意思,“你有事吧。”

  不是懷疑她無事獻(xiàn)殷勤,而是想到了今天陳大娘的事,緣子覺得可能和這件事有關(guān)。

  “沒什么大事,就是看您最近這幾天有些憔悴,擔(dān)心王爺回來看到您這個樣子會心疼?!?p>  緣子有些抵觸桃妹談這個話題,直接略過,問起了另一件事,“陳大娘的狀態(tài)怎么樣?”

  “今天沒再有高熱了,但是感覺整個人還是糊里糊涂的,我下午去看的幾次都在睡著,沒什么別的異常?!?p>  緣子點(diǎn)點(diǎn)頭,似乎在下逐客令,沒什么事就可以退下了。

  但顯然桃妹不是這么打算了,只要福晉不直接轟人,今天就要達(dá)成自己的目的。

  “您今天給陳大娘喂的那個藥末可真神奇,它叫什么?您是從哪得知的?”

  緣子看著桃妹眨著圓圓的大眼睛,整張臉上都寫滿了“求知”二字,想著這人是來求學(xué)的?

  她沒有刻意隱瞞,“我自己之前受傷的時候吃過。”

  “您自己吃過?!”桃妹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尤為洪亮,反應(yīng)過來就馬上噤了聲。

  緣子點(diǎn)頭。

  桃妹悄聲問,“那您受到什么反噬了?”

  反噬這個詞用的極好,緣子認(rèn)為這就是她當(dāng)下的情形。

  她自以為收獲了良人和愛情,不僅圓滿了上戰(zhàn)場的愿望,還精進(jìn)了武藝和兵法、陣法,甚至為了完顏琮學(xué)醫(yī)也算小有所成……

  那現(xiàn)在呢?她的代價是叛國、叛家。

  “福晉也有心事?”桃妹像是沒有眼色一般,直愣愣地問出口。

  緣子看向她,“也有”指的是誰呢?

  緣子沒有說出口,但是桃妹卻能從她的眼神中讀懂,馬上開口,“這兩天寶嘉姑娘似乎也有心事,我問她怎么了,她說她有些想不明白,如果一個人受到了至親之人的蒙蔽,當(dāng)一切真相大白后,這個人會不會怨恨至親。”

  緣子雖然還是沒有說話,但嘴角輕微的扯動已經(jīng)暴露了她嗤之以鼻的態(tài)度。

  “我問寶嘉姑娘,這個所謂的至親之人為什么要蒙蔽她?有沒有傷害到她?”

  緣子這時來了興致,“她怎么說?”

  桃妹似乎是在回想,蹙著眉道:“她說初心肯定是好意,但是好像不知不覺還是傷害了?!?p>  緣子目光灼灼,看向桃妹,“按她的說法,你覺得會不會怨恨?”

  桃妹感覺福晉的視線能穿透自己直擊靈魂,她也沒有隱藏自己的心意,“肯定會!”

  緣子抿唇,這是所有人最真實(shí)的反應(yīng)吧。

  桃妹繼續(xù),“福晉,這個問題您問我算是問對人了。”

  緣子來了興致,桃妹趕緊說道:“其實(shí)我的身世并不光彩,這是我隱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我是個童養(yǎng)媳,從小就被拐了回來的,收養(yǎng)我的人家對我很好,但是我知道真相后還是很怨恨他們,就算對我再好,又怎么會心無芥蒂呢?”

  這件事著實(shí)有點(diǎn)讓緣子驚著了,她慣不是會安慰人的,看到桃妹微垂著頭,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好在,桃妹沒有讓她更尷尬,而是自己笑著說:“不過后來我也想通了,他們主動承認(rèn)了罪行,對我也沒有虐待,我還在別扭什么呢?我在原來的家也不一定會比在這過得好,他們送我和小哥一同讀書識字,我想做醫(yī)女他們也沒有阻攔我,最后也把我當(dāng)成了親生女兒一般,沒有非要我嫁給小哥,我已經(jīng)很知足了,人啊,要想活得快樂,就得學(xué)會安慰自己,學(xué)會放下一些東西……”

  “比如仇怨?”緣子接話道。

  桃妹的笑僵在嘴角,然后點(diǎn)點(diǎn)頭。

  緣子這次是真的笑了,“你是他們的說客吧?!?p>  桃妹的臉有些漲紅,還是被戳穿了,但是,“福晉,我的遭遇和想法都是真的,沒有騙您?!?p>  桃妹平淡的語氣壓下了緣子的一絲怒火,“我以為她放棄了。”

  這句話指的是寶嘉。

  桃妹趕緊解釋,“不是寶嘉姑娘讓我來的,是我看出你們之間肯定有誤會,主動來的……沒想到還是搞砸了。”

  緣子算是暫時接受她這個說辭,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問道:“你和你的親生父母相認(rèn)了嗎?”

  桃妹搖搖頭,不知福晉為何突然問這個。

  “那你有沒有想過,他們會找你找的多辛苦,你的娘親會不會哭瞎眼睛?你爹會不會在找你的路上失足受傷?你的祖父母會不會因為你的走失而抱憾離去……”

  桃妹怔住了,她……真的沒想過。

  緣子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大概。

  “你顧著自己心里過得去,覺得沒有虧待你就已經(jīng)很好了,但你沒有考慮過你的親生父母?!?p>  如果不是因為陳州城的瘟癥絆住了她,她第一件事肯定是要回家盡孝!盡管她想不起來,但是她不能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這還只是其一,”緣子的聲音猶如洪鐘般厚重,字字擊在桃妹的心上,“如果收養(yǎng)你的這家人是你父母的仇人呢?他們明知道你的身世,卻將你作為攻擊你父母的利器,你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別人的棋子而不自知?!?p>  “不會……”桃妹下意識反駁,“他們不會像你假設(shè)的那樣不堪,他們不是那樣的人?!?p>  緣子深深嘆了口氣,當(dāng)初她勾引完顏琮的時候看起來也沒有這么天真啊。

  但她還是說了出來,“這個世界,遠(yuǎn)比你想象中的要惡?!?p>  桃妹無話可說,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

  “還有,你說如果想過的快樂……可我覺得,人不應(yīng)該只想著自己過的快樂,至少我不能?!本壸涌粗h(yuǎn)處,目光堅定,“我生來就帶著使命?!?p>  緣子沒有說出口的是,我楊家滿門忠烈,自己怎么能做出這樣敗壞門風(fēng)的事!做賊人妻、做敵國將!

  快樂?那是盛世時的天之嬌女才能享受的奢品,如今國難當(dāng)頭,顯然這個詞不屬于自己。

  緣子看了眼腳下的水盆,“水涼了,你端出去吧,我不用別人伺候,以后別過來送這些了?!?p>  桃妹也覺得自己沒有再留下的必要,反被福晉上了一課,自己還要回去好好想想呢……

  端著水盆走到門口,桃妹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福晉,雖然我說這話您可能覺得我不爭氣,但是,虛情假意我覺得我們還是能分得清的,人與人每日相處間流露出的真情,可能會作假,但不可能假一輩子,如果假上十幾年,你說,他們自己還能分清到底是真心還是偽善嗎?”

  緣子的背景在燭火下并沒有晃動,似乎和她的心一般。

  桃妹端著水盆離開了,她覺得至少自己不會糾結(jié)了,福晉說的沒錯,但自己說的也沒錯。

  等陳州的事情了了,也許自己應(yīng)該去尋找一下生身父母。

  門被關(guān)上,緣子的眉頭在不自覺地抖動,心也不是一點(diǎn)沒有動搖的,但是她清醒,她會記掛完顏琮,但不代表自己可以原諒。

  張大娘是三天后走的,桃妹沒有哭,緣子聽到之后也只是沉默。

  紫霄藤的毒性能救人活命,也能讓人身亡,緣子從寶嘉口中聽到的感覺和被自己驗證的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她以為……張大娘可以挺過來的,以為糊里糊涂的她至少能保住一條命。

  本來還有躍躍欲試的醫(yī)官也都消停了,誰都不敢再打紫霄藤的主意。

  這幾天西區(qū)接二連三的拉出去火葬了十幾個人,聽說東區(qū)的情況也越來越糟。

  州丞來拜見幾次,緣子才倒出功夫去見他,可是再好的預(yù)防措施,沒有治本之策,也是一籌莫展。

  完顏琮還是沒有消息,緣子站在把守森嚴(yán)的疫區(qū)口——

  里面人頭攢動,都是醫(yī)官、醫(yī)女和自愿來幫忙的年輕人在奔走;

  外面秋風(fēng)蕭蕭,之前好不容易復(fù)市的繁榮此刻只剩大門緊閉、門可羅雀。

  “汴梁來的人有事嗎?”

  州丞反應(yīng)了一下才明白福晉問的是什么意思,趕緊說:“沒事,他們都好著呢。”

  緣子嘴角微不可察的笑笑,“好,幫我安排見一下那個人?!?p>  “是?!?p>  緣子回頭望了望陳州的天,她還是做出了這個選擇。

  南康的雨停了,就連千斤陂也搶修了回來,可是趙竑還躺在病榻上。

  “公爺!”

  墨色衣衫的男子身形很是眼熟,趙竑剛睜開眼,就迷迷糊糊地問:“赤羽?”

  “公爺,屬下是蒼翎?!苯猩n翎的男子低下頭,恭敬地在一旁候著。

  趙竑就知道,自己想見到赤羽,真的是能在夢里了。

  蒼翎他也認(rèn)得,只是之前有赤羽在,不曾重用過其他人,心腹嘛,一個有用的足矣。

  但是現(xiàn)在,顯然需要其他人為他繼續(xù)做事。

  “臨安什么情況?”

  蒼翎頗有顏色地扶起趙竑,又給他遞了水杯過去,“濘舒郡主在將軍府養(yǎng)傷,她只是被迷藥迷暈了,沒有外傷,但是對頭部和脾胃都會有損傷,需要修養(yǎng)?!?p>  “楊將軍找了宗禎大人幫忙,他們的人一起捉拿了許多人,但無一例外全部自殺了,沒留下活口?!?p>  “赤羽的尸體是在一個小院子外面發(fā)現(xiàn)的?!?p>  蒼翎說到這的時候頓了頓,他是親眼所見,但是他不想回憶那個場面,親眼見到自己從小一起長大、出生入死的兄弟被人吊在一棵樹上,死的一點(diǎn)都不體面。

  蒼翎整理了一下情緒,接著說,“我們查了那個院子,是史彌遠(yuǎn)的人倒了好幾手購入的,他幾次想救魯志南的兒子出來都沒有結(jié)果,就只能……想要以人換人,發(fā)現(xiàn)事情敗露,就殺人泄憤?!?p>  趙竑聽得兩眼再次發(fā)紅,又忍不住咳了起來。

  蒼翎這才發(fā)覺自己好像說的有點(diǎn)過了,公爺才剛醒來,情緒還不宜激動。

  趙竑止住了咳嗽,沉聲道:“他不止是泄憤,他是在挑釁,他折了我的一臂,這是多大的勝利啊!”

  蒼翎不知道這時要說什么,只能緘默。

  “藥呢,我要趕快好起來,親自會臨安會會他!”

  “公爺?!睂O先生在門口候著。

  趙竑清清嗓子,“進(jìn)來?!?p>  孫先生進(jìn)來后也不遮掩,“公爺急著回臨安?”

  趙竑也坦然道:“不錯,史彌遠(yuǎn)太猖狂,我必須給他點(diǎn)眼色瞧!”

  “公爺已經(jīng)有周全的計劃了?”孫先生也沒急著反對,而是嚴(yán)肅地問道。

  趙竑想到之前吳尚書說過的搜集史彌遠(yuǎn)的罪證,心中還是有些底氣的,但也只有一點(diǎn)。

  畢竟吳尚書到底做到了什么程度他還不清楚,尤其是接洽此事的赤羽死了,消息斷了。

  趙竑也是想著親自回去一趟,找機(jī)會和吳尚書面談,不然心中不安。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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