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到了高太婆家門外,聽到惡狗狺狺,隔著院子看去,一東一西各拴了一條大狗,心想:“此時硬是生闖可不太好,周圍人太多。”將孩子往胸口掖了掖,叫道:“高太婆在家否?”叫了兩聲不聽應答,又叫幾聲,東屋門打開,一人出來,對著惡狗道:“干什么作死?大清早的吵個不停?煩也煩死了!”看到院外站了一人,一愣,問道:“你是誰?干什么的?”柳長青佯裝低聲道:“我有個生意與你談談,方便進去嗎?”
高太婆走近些,見他渾身上下臟兮兮,怒道:“死要飯的,滾開!沒錢。”柳長青指指胸前嬰兒,神秘道:“我撿到個嬰兒,賣給你可好?”高太婆又是一愣,走到門口,左顧右盼一番,道:“快快進來!里屋談話。”柳長青跟著走進去,兩只惡狗仍叫個不停,高太婆假裝拾起石頭,道:“叫什么!”兩只惡狗嗚嗚的縮回去。
到了里屋,高太婆問道:“你是哪里人?”柳長青道:“我是揚州東城的,聽聞你收孩子,一路打聽過來的。”高太婆緊張道:“聽誰說的?”柳長青道:“我有一個親戚,是祖吳德的舅媽。”想到祖吳德,尋思:“這人叫祖吳德,那祖上便是無德之輩了,我今日與他攀得親戚,當真玷污自己身份了……”
高太婆哦了一聲,便要來抱孩子,柳長青不讓,說道:“道上規(guī)矩,見錢給貨!”高太婆笑嘻嘻:“你這廝倒精明,難道我搶了你不成?”從囊中掏出碎錢,道:“給你錢,孩子給我,快快離去。有人遇到,就說是我親戚,讓我?guī)兔б欢螘r間孩子?!绷L青心道:“他奶奶的,我剛給別人攀上親戚,這會兒又被別人攀親戚。有這等親戚,就算臊了臊死了!”拿起錢,一看之下,竟只有五百文錢,心道:“這高太婆當真黑心,只合半兩碎銀,轉(zhuǎn)手一賣,就要十兩,這比押鏢賺的還快!押鏢拼上老命才賺的錢,這只轉(zhuǎn)轉(zhuǎn)身子便收入囊中?!?p> 懷中孩子哇的一聲,說哭便哭了起來,高太婆道:“給我,孩子餓了?!绷L青將孩子臉露出來給高太婆看一眼,說道:“哼,高太婆,你看這是誰?”
高太婆看一眼孩子,驚訝道:“咦?這是……這是……”
柳長青道:“正是你昨晚賣的孩子!”腿一掃,高太婆站立不穩(wěn),頓時摔倒,大叫:“二毛子!二毛子!”柳長青一腳將他踢暈過去。屋門一會兒被打開,一人揉著眼睛打開門,揉著眼睛,問道:“奶奶,干什么早上這么吵?”兩人一對目,柳長青見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子,一把將他抓過來,關上房門,問道:“你是二毛子?”
二毛子嚇得點點頭,柳長青又問:“這人是誰?是你奶奶嗎?”二毛子道:“不是,我媽媽不要我了。奶奶給我飯吃,因此我叫他奶奶?!绷L青問道:“你來奶奶家多久了?”二毛子道:“我七歲生日那天過來的。”柳長青心下明了:“只怕又是個被偷來的孩子,高太婆見他機靈,因此留下自己養(yǎng)了?!?p> 柳長青道:“二毛子,我不是壞人,你奶奶騙人錢財,我是債主,來要錢了?!倍訂柕溃骸皞魇鞘裁??”
柳長青一笑,道:“今后別叫他奶奶,她專門拐騙小孩,賣錢花的。她欠我東西,因此我就是她的債主?!倍拥溃骸澳棠獭o我買肉吃?!绷L青心里苦悶,心想高太婆平日里命這孩子到處傳話,留他有用,就待他好一些,二毛子就將他當做了親人。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楚,道:“唉……你奶奶頭暈,你去打盆涼水過來?!?p> 二毛子倒是聽話乖巧,道:“好。”打了一大盆水過來。柳長青道:“我替他看病,你先出去玩吧?!倍拥溃骸拔也怀鋈?,奶奶沒說讓我出去,我就不能出去?!绷L青一呆,便道:“那你去西屋睡覺吧?!倍颖阕约夯匚萘?。
懷中嬰兒哭個不停,柳長青毫無經(jīng)驗,又去找二毛子,問道:“可有喂孩子的東西吃?”二毛子道:“有啊,你放在床上,我喂他蜂蜜。”二毛子在靠墻桌子上拿一個小瓶子,找根筷子蘸了一下,放到那嬰兒口中,嬰兒頓時不哭了,粉紅小嘴吸溜個不停,柳長青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想到高太婆可惡模樣,又去伙房拿一把菜刀,一盆冷水狠狠澆到高太婆頭上,高太婆驚醒,又要大叫,柳長青橫眉怒眼,道:“你叫一聲,我就砍下你一根手指!”高太婆驚恐道:“你……你想干什么?”
柳長青道:“你偷人家孩子多久了?一共偷了多少?”高太婆道:“小的……小的實在沒有偷過,都是人家父母送過來的?!绷L青怒道:“人家父母不要自己孩子嗎?干嘛送了給你?”
高太婆道:“有些人家里缺錢,賣孩子那是常有的事兒?!边@一節(jié)柳長青也早已想到,但無論如何,總不能都是賣孩子的。怒道:“別人送來的,暫且不說,你自己偷來的,一共多少?”高太婆看隱瞞不得,道:“只有三四個?!绷L青無從查起,也不追究,問道:“昨晚你賣給祖吳德的嬰兒,是從哪里得來?”高太婆又不肯說,柳長青拿著菜刀,抓起她一只耳朵,慢慢割下去,割了一半,高太婆哇哇叫起來,道:“那是前村沈家的孩子!”
柳長青問道:“沈家主人叫什么?”高太婆道:“前村只有他一戶人家姓沈,我也不知道名字?!绷L青又問道:“你怎么偷來的?”高太婆道:“好漢饒命,孩子不是我偷的,是前村李穩(wěn)婆給別人接生時就抱來的?!?p> 柳長青問道:“接生?那沈家只生孩子,難道就不看孩子嗎?”高太婆道:“李穩(wěn)婆一貫給村里婦人接生,孩子生下來,她就說孩子沒救了,就沒人愿意看了,打發(fā)她些銀兩讓她將孩子埋了就是了?!?p> 柳長青心想這些鄉(xiāng)下之人愚昧至斯,憤怒中又夾雜著許多無奈。一把將她提起,問道:“李穩(wěn)婆家在哪里?你帶我去!”高太婆道:“好,饒命,我?guī)闳??!弊约喝シ坷锬昧藗€頭巾,裹上頭頸,對二毛子道:“你自己在家玩,奶奶出去一趟?!绷L青見嬰童已經(jīng)不哭,將他抱起,又怕高太婆路上叫嚷,仍是點了他喉下啞穴。
來到前村一戶人家,高太婆也不敲門,領著柳長青便進去,見到大廳門敞的老開,一個五十多歲婦女在廳內(nèi)坐著,高太婆努努嘴,也說不出話,柳長青問那人道:“敢問是李穩(wěn)婆嗎?”那老婦道:“你是哪家相公?卻是面生。咦?太婆,怎么你也來了?”柳長青道:“屋里說話?!蓖妻幌赂咛?,兩人走進屋子,柳長青馬上關上房門。
李穩(wěn)婆道:“大白天的,你關門做什么?”柳長青懶得同她啰嗦,直截了當問道:“沈家娘子是你給接生的嗎?孩子呢?”李穩(wěn)婆面色突變,問道:“高太婆,你這是什么意思?”原來她卻向高太婆問起話。柳長青順手解開高太婆啞穴,對她說道:“你說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