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贈人玫瑰

　　五月十一號，晴波萬里，李記事了！

　　在黑皮筆記本反面開始的七頁上，余白用筆寫下了這句話。

　　翌日清晨，由于迫在眉睫的李記事情了結(jié)，余白自然心情舒爽，連帶著步伐都輕快許多。

　　一來到學(xué)校，沖著人就打招呼，因?yàn)樗麖臎]覺得，相安無事，這個詞是如此重要。認(rèn)識的不認(rèn)識的都不放過，碰到了揮手呲牙，說聲哈嘍。

　　認(rèn)識的人，不咸不淡回一句，你也好。

　　相熟的人，會打趣一番，今天是不是沒吃藥。

　　陌生的人，眼神或是怪異，或是好奇，閉口不言，腳步匆匆。

　　都無妨，因?yàn)橛喟子X得這樣做能讓人感受到他對生活的熱枕，畢竟情緒這種東西是會感染的。

　　由此，余白還沒來到教室，就聽到里面嗡嗡的亂做一團(tuán)。

　　有些好奇的加快腳步，因?yàn)閺暮诎迳细呖嫉褂?jì)時寫上去的開始，班級里就再也沒有這種臨近上課還大聲喧嘩的情況。然而一走進(jìn)教室，卻讓他看的有些發(fā)懵。

　　只見一個大大的紅色錦旗，被八號舉過頭頂，周圍到處都是嚷著要看的同學(xué)，錦旗上面寫著這樣八個金色大字。

　　“為民除患，乃真英雄！”

　　恍若不覺的余白走進(jìn)來，心情好是一方面，另一方自然也是想跟這群還有半個月就要分開的伙伴熱鬧熱鬧，于是湊上去，張嘴問道。

　　“就你小子能耐，拿那么高干嘛，快放下讓大伙都瞅瞅?！?p>　　原本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話，可他一說完，立刻就感覺到不對勁，哪里不對呢！

　　所有人的視線轉(zhuǎn)移到他身上不說，走進(jìn)后透過人群的縫隙，他才看到被人群擋住的李記老板，除此之外還有自己的班主任地中楊。

　　“搞什么？”余白似乎想到了什么，可還是有些不確定的問了句。

　　沒人回答，因?yàn)槿巳阂呀?jīng)轟轟烈烈的把他給推到了中間。

　　“別吵，別吵……英雄回來了，別著急啊，我這就給你念念啊?！卞\旗這東西本來就少見，更不用說在一個縣城，能碰到這東西最多的也就是在某個醫(yī)院的主治大夫辦公室。

　　所以八號趁著這個熱鬧的氣氛，相當(dāng)拽的清了清嗓子，裝腔作勢的比著浮夸的動作念了起來。

　　“贈：喬平縣一中高三二班余白同學(xué)！為民除患，乃真英雄！落款，喬平縣李記飯店老板，李德義。至此，念完，大家呱唧呱唧！”

　　八號吆喝的起勁，喊完還自己帶頭開始鼓掌。

　　不明就里的人都詢問著事情的緣由，知道情況的人都藏著掖著揣著，好像你不給我點(diǎn)好處，我就不告訴你似的。

　　終于地中楊上揚(yáng)的眉梢，被這幫快憋壞的高三學(xué)子鬧的有些受不了，這才擺擺手讓都停下。

　　“好了好了，大家別圍著了，該看書看書，別影響學(xué)習(xí)?！闭f著，沖余白擺擺手，“余白你過來，這是人家一早就送過來的，我已經(jīng)聽說了你的事情，而且校長也知道了還說電視臺的人很快就到，你準(zhǔn)備準(zhǔn)備，待會可能會采訪你一下?！?p>　　“采訪？”

　　還沒從錦旗的事情迷糊過來，這邊又冒出來個采訪，余白怎么都覺得有些不大自在，可能是并不習(xí)慣這種被人簇?fù)淼母杏X吧。

　　事情正如眼前所看到的，也正如余白心中所想的，李記老板也就是李德義為了感謝自己，一大早便送來了錦旗，可能是他覺得有這個必要。

　　如果之前得知，余白一定會拒絕，但現(xiàn)在……同學(xué)知道了、班主任知道了就連校長都知道而且還通知過縣電視臺記者，恐怕這已經(jīng)不是他能夠拒絕的事情了。

　　不管在任何時候，也不論在任何地點(diǎn)，只要還在華夏大地，災(zāi)情和苦難永遠(yuǎn)比不上喜大普奔來的容易和效率。

　　當(dāng)他被班主任喜不自勝拽出去的時候，余白好似看到了在人群中有話想說的趙雪漫，然而形勢比人強(qiáng)，此刻的余白已經(jīng)是身不由己。

　　將趙雪漫的事情按捺在心底，余白來到了校長辦公室，記憶中這是余白第二次來。

　　第一次是入學(xué)的時候，由于學(xué)習(xí)成績差，老媽拖了很多關(guān)系才搭到校長這里，依稀記得老媽當(dāng)初帶著自己過來，校長抽著煙，問余白學(xué)習(xí)如何，以前在哪上的之類的問題。

　　而余白，除了搖頭，就是低頭，整個過程一句話，一個字都沒說。

　　前世的高中渾然不覺的度過，而現(xiàn)在……似乎是春暖花開，繁衍出了新的軌跡。

　　“你就是高三二班文科的余白？”校長還是他印象中那樣，挺著個啤酒肚，大奔頭，一身干凈的襯衣西褲。余白一直覺得他不像是搞學(xué)問的，因?yàn)榧樯叹褪沁@一副嘴臉。

　　余白嗯了一聲，算是做答。

　　而校長則是一臉笑容，上來就拍著他的肩膀，似在夸獎。

　　“不錯，真不錯，我們一中這次總算露臉了，老楊，我就說嘛，你教的學(xué)生成績一流，素質(zhì)更不差，這不眼瞅著給咱們學(xué)校掙回來一面錦旗。”

　　也不知是對眼前這個校長印象太差，還是太過反感。余白張嘴說道，“校長，貌似那張錦旗是我的吧?！?p>　　話沒有說完，可意思很明顯，錦旗是我的，并不屬于學(xué)校，你也別瞎高興，更別想搶過去。

　　校長一愣，沒料到余白來這么一句。

　　余白很清楚校長所想，不就是嘀咕自己不識趣，可校長也就四十多歲年紀(jì)，余白兩輩子加起來倆人算是平輩。用平輩的語氣跟你說話，不算過分吧。

　　如果真是這樣的確不過分，可現(xiàn)在余白的身份也只不過是一個高三學(xué)生而已。

　　身為校長，當(dāng)然是有些詫異！

　　班主任干巴巴的笑了笑，想要打破尷尬，“余白別亂說話，事情是你做的不假，可也算是咱們學(xué)校的榮譽(yù)，而且電視臺馬上就要過來，難不成讓人家報到的時候，不提你是咱們學(xué)校的學(xué)生嗎。”

　　余白撇撇嘴，沒有回答，說一千道一萬，人情世故這種東西，他并不能避免和逃脫，因?yàn)檫@就是生活。

　　電視臺的人來的很快，采訪也很簡單，就是先在辦公室聊了幾句，問了下過程，余白隨便糊弄了過去。采訪的時候是在校園里進(jìn)行的，可能是為了拍攝出的畫面更加上鏡，地點(diǎn)選擇在了學(xué)校兩排萬年青中間的水泥路上，而附近全部都是兩層樓高的梧桐樹。

　　這個季節(jié)下，一中的校園還是蠻漂亮的。

　　再一次站在這個位置，再一次面對鏡頭，余白有些恍惚！

　　因?yàn)榍笆浪驳玫搅艘粋€機(jī)會，也是站在這被采訪。那是高一，全校募捐，目的是給貧困兒童捐錢！

　　當(dāng)時他不知道怎么想到的，腦子一熱就把存了快小半年的私房錢都捐了出去，大概有三百塊錢。這三百塊錢，是全校捐款數(shù)目最多的其中之一。

　　這也是被采訪的原因，是不是好奇怎么三百塊錢就多了！

　　募捐這種事情，長大成人后，余白總是持著懷疑的態(tài)度，因?yàn)闆]有人知道和清楚這錢究竟是不是用在該用的地方。即便高一的那場募捐，也算是半強(qiáng)迫式的。

　　主任級別的一百，普通教師每人五十塊錢，每個班的學(xué)生最少一塊。

　　在這樣的情況下，余白這個數(shù)目自然是顯眼的。只不過那次，他卻出了洋相，面對鏡頭，結(jié)結(jié)巴巴，話都說不完一句，整個采訪下來毫無邏輯可言，就連攝影師都再三囑咐他不用緊張。

　　可沒辦法，小地方的人，哪見過攝影機(jī)這么高級的東西，更不用說是上電視。后來縣電視臺播出學(xué)校采訪的畫面，余白發(fā)現(xiàn)，他的那段被剪掉了。

　　這就是余白恍惚的原因，前世今生，又有誰能分清楚，畢竟都是同一個人。

　　“哎，腦袋別亂動，看著鏡頭，對……就是這樣，很好，保持微笑。”電視臺的攝影師，沖著余白喊著。

　　而旁邊那個拿著話筒的女記者也面帶微笑的站在他旁邊，開口囑咐，“待會我問的基本都是咱們剛才對過的問題，你按照先前的回答說就行，沒問題吧，余白同學(xué)？”

　　“??？”

　　看到余白有些迷糊的樣子，女記者以為他緊張，便燦然一笑，“沒關(guān)系，不用緊張，就當(dāng)做是咱倆隨便聊天，不用去想鏡頭就好。”

　　余白這哪是緊張，因?yàn)槭钦娴呐苌窳耍袼@個年紀(jì)的老男人，胡侃什么的還算是在行。

　　隨即，采訪開始。

　　身為學(xué)生的余白表現(xiàn)相當(dāng)好，最起碼在女記者和攝影師眼里是這樣，一問一答，流暢自如，好像眼前被采訪的的壓根不是學(xué)生，而是個被時間雕琢過的老男人。

　　心態(tài)這種東西，會讓人感覺到，盡管不是那么直觀。但看著略顯稚嫩的余白，就算這種想法再怎么強(qiáng)烈，也不會有人當(dāng)真。

　　采訪結(jié)束，女記者末了還夸了一句，“余白同學(xué)，你表現(xiàn)的可真不像個中學(xué)生?！?p>　　“哦，那你說我像什么？”

　　“嗯……”女記者思索了片刻，“就像是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的人，老練的很?！?p>　　余白含笑不語，因?yàn)椴稍L已經(jīng)結(jié)束，剩下的事情已經(jīng)沒他什么事兒，電視臺這邊自由學(xué)習(xí)去招待。轉(zhuǎn)身離去。

　　有的人，你見上一面，他的性格，習(xí)慣，修養(yǎng)，氣場，都能被感覺到?？捎械娜耍退隳阏J(rèn)識了一輩子，都無法看穿，而這類人往往是有故事的人。

　　因?yàn)橹挥薪?jīng)歷過的人，才會細(xì)心的掩藏，才會在不經(jīng)意間被發(fā)現(xiàn)。

　　走在校園中，在回班級的路上，余白碰到了李德義，只見他懷里抱著幾個月大的孩子，而嚴(yán)老三就站在旁邊。

　　“李哥你還沒走？”余白出聲問道，至于旁邊的嚴(yán)老三兩人則是互相看了一眼，算是打過招呼。

　　“沒呢，學(xué)校這邊的事剛結(jié)束，要早知道這么麻煩，我就送你家了，這折騰來折騰去的。”李德義抱怨了一句，便伸手在孩子身上摸了起來，下一刻手上就多了個玉觀音。

　　“給，這是三子前兩天給我的東西，說什么男戴觀音女戴佛，求個平安。今天我才知道，這是你的，拿著吧?！?p>　　“……”

　　余白沒說話，看了看李德義，又看了看嚴(yán)老三。

　　嚴(yán)老三此刻表情有些窘迫，倒像是被逼著過來的。見他不說話，李德義抬腳踢了他一下。

　　“趕緊的，余白可算是咱們家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這輩子我可能都翻不了身。搶了人家的玉佩，讓你道個歉都不肯，還有理了你?！?p>　　嚴(yán)老三畢竟是二十多的大小伙，被李德義這個姐夫當(dāng)著外人的面這么訓(xùn)斥，面子怎么都有些掛不住。

　　換往常，絲毫不懷疑他會把李德義給頂回去，可現(xiàn)在，嚴(yán)老三不但沒犟嘴，反而上前兩步，當(dāng)真開始認(rèn)錯。

　　“這次是我不對，觀音還你，還有，我姐夫家的事兒多虧你了?！?p>　　看著眼前這一家子，感受著失而復(fù)得的玉觀音在手中的溫度，余白不知怎么對之前嚴(yán)老三的事兒也不再生氣，反而望著李德義懷中的孩子說道。

　　“李哥我能看看大侄子嗎。”余白下意識的將自己代入到前世的身份，言語間透露著長輩的語氣。

　　李德義也沒在意，見他要看，當(dāng)即把孩子遞過去，作勢要讓他抱下。

　　“還別說，我這小子甭管是誰都夸他好看，有靈氣?！?p>　　“李哥你這么好的人，當(dāng)然有這個好福氣。”

　　說著余白將孩子小心翼翼的接了過來，抱在懷里，當(dāng)看到小孩子瞇著眼睛，允著手指，渾身上下都胖嘟嘟的模樣時，余白稍作遲疑后，便將手中的玉觀音又重新放了回去。

　　“李哥好馬尋好鞍，這好玉自然也有它自己的選擇，既然它能輾轉(zhuǎn)反側(cè)到我大侄子身上，那就注定跟他有緣，我可不能奪回來。”

　　“這……這不適合吧，我聽三子說，就這么一小塊東西就值……”

　　“有些事說出來就俗了，再說，李哥你看我以后像是缺錢的人嗎？”

　　余白這自信的一番話配合著他的表情，怎么都有種無厘頭的感覺，但笑的人卻充滿善意，是在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

　　“那還用說，打碰見你開始，我就覺得，你這輩子指定有花不完的錢?！?p>　　“這就行，托您吉言，孩子抱好，我去上課了。”

　　望著余白離去的背影，李德義跟嚴(yán)老三都好像覺得，眼前這個人前途可能真的不一般，畢竟今天的事情擺在這，一般人，一般的中學(xué)生，能有這個表現(xiàn)？

　　李德義跟自己小舅子站在一塊，兀自開口說道，“對了，你不是還說余白提過讓你不要參合加油站的事情嗎，聽他的，趕緊撤吧，都多大的人了，不去找人說媳婦兒，就知道天天瞎混，有意思嗎?！?p>　　“得，你這么一說，跟他這么一比，我還真啥都不是，我這就回去跟哥幾個說，加油站的事兒翻篇，以后改邪歸正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