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當(dāng)我們在意的時候,會覺得遲緩到讓人牙疼,當(dāng)我們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其他地方的時候,時間就像個躲起來的小偷,偷偷摸摸的將時間拿去。
余白跟汪潭生,這一老一少就坐在屋子里,一個人拿著手稿,一個人拿著本書,各自看的津津有味。
余白忘了提醒他,而汪潭生也沒想起來自己粗略一撇的目的,更加忘了還在樓下等待他的朋友。
兩人都在以各自的方式看著手中的文字、故事。
也不知風(fēng)扇什么時候停下來的,最后兩人只覺得手心冒汗,渾身發(fā)熱,這種情況下即便再怎么心平如水,對故事迷戀不已,外接的熱度還是能驚醒這一份沉迷。
“《第七天》?很不錯,真的很難想象,像你這般年紀就有心思看這類書?!?p> 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醒,余白抬起頭,這才看見滿頭大汗的汪潭生,正一臉笑意的望著他。
回過神,抬起手看看書的封面,這才意識到讓他癡迷到如此地步的書竟然是這么個名字。
把自己看到的那一頁折起一個角,將書合上,接著轉(zhuǎn)身把風(fēng)扇打開。
“還好吧,總覺得讀書人讀書人,不多去讀書,那不是愧對這個名號?!?p> “你覺得這本書怎么樣?”
余白撇了撇嘴,將手中的《第七天》舉了起來,“這個?挺不錯,最起碼我看進去了,至于怎么樣我還評價不了,還沒看完。不過看到書里面的第三天,覺得文中敘事方式不錯,更重要的是我喜歡作者文中的‘我’的冷靜。面對死亡的冷靜,面對暴力的冷靜,面對……愛人的冷靜。”
汪潭生豎了豎大拇指,“我現(xiàn)在總算相信手里這部《三重門》是你寫的了?!?p> 余白苦笑不已,“您這是夸我啊,還是夸我?!?p> “當(dāng)然是夸,你手里那本書骨子里跟你這部三重門有這一樣的性格,那就是揭露性和批判性,這和當(dāng)初你在新概念比賽上的文章很像。更重要的是,正是我現(xiàn)在需要的東西。”
“老哥您這么說,我能不能看做您是想把這本書簽下來所做的鋪墊?!?p> 一時間,兩人哈哈大笑。
“算是算是,林雨翔的生活是困惑的、矛盾的、桀驁不馴的,這些尤為重要,更讓我感到驚喜的是,字里行間都能感受到一股靈動,是文字的靈動,就好比走在一處幽靜的山林,不經(jīng)意間就來個風(fēng)水路轉(zhuǎn)的溪水,意外夾雜著歡喜……嘖嘖?!?p> 余白一直以來都很佩服兩種人,影評人、樂評人!
因為他們會給一部電影、一首歌賦予新的生命,其說辭花樣百出,立意更是讓人嘖嘖稱奇。而現(xiàn)在還要加上一個書評人,說實話故事就是這么一個故事,包括余白自己看的時候也沒這種感覺。
其實《三重門》這本書算是韓韓早期作品,對于文字的掌控是不夠的,故事的敘事性也差強人意,通篇基本上都是生活的瑣碎,情節(jié)幾乎可以不計。
所以余白會佩服汪潭生,因為要是他自己,肯定沒辦法說出這種無中生有且錦上添花的話來。
當(dāng)然,除了這些不足,全書中韓韓對于文字的靈氣還是隨處可見,這是他骨子里的東西,也是余白最為欣賞的東西,更是能吸引人的地方。就像余華《第七天》中的那個“我”對于一切事物人情的冷靜般,引人入勝。
“千字一百,這本書交給我,我盡力而為!”
笑聲停止,有些突然的叫價,讓余白毫無防備,可沒有防備不代表沒有準備。價格這件事兒,他是有自己的打算。嚴格來說,千字一百對于一個新人作者來說,已經(jīng)算是仁至義盡了。
余白不清楚這個價格中,有多少是實打?qū)嵉膶@本書的欣賞,更有多少是汪潭生對自己個人的欣賞。可是能確定的一點是,這個價格不低,最起碼沒有坑人。
然而很多事情,都是有它的不確定性的,就比如現(xiàn)在。
汪潭生和余白見面后,看完《三重門》的書稿后,最終才決定咬咬牙給出這個價格。
千字一百塊,二十一萬字那就是兩萬多塊錢。這個價格不用想的,對一個高中生而言,肯定是一筆巨款。甚至汪潭生在報出價格后就等著余白點頭答應(yīng),因為他實在想不出能有什么理由拒絕。
但奇怪就奇怪在這里,余白聽完這個價格后,則是十分冷靜的搖搖頭。
“首先我得先謝謝你能出這個價格,因為說不定換個人來,可能會黑著心說一個三十塊,或者更低?!?p> 這一瞬間,汪潭生有種錯覺,那就是眼前的余白根本不是一個剛剛高考結(jié)束的十八歲少年,因為一個沒有社會經(jīng)歷,不經(jīng)世事的人,怎么可能會不對這一筆錢動心??墒敲媲斑@個少年沒有,非但沒有被打動,反而相當(dāng)鎮(zhèn)定。
鎮(zhèn)定到,像個在社會上混久了的老油子,唯利是圖的那種!
“老哥你也別著急,我之所以能把這書給你說,那就肯定是抱著合作的態(tài)度,畢竟現(xiàn)在的情況是,你要利,我要名。”
汪潭生再次對余白產(chǎn)生了好奇,因為他實在想不通,是什么樣的緣由,讓他能如此冷靜的對待這件事兒,并且還說的這般頭頭是道。
“那么老弟是想怎么著?”
余白見對方如此,又回到了最初懵懂上年的模樣,可是汪潭生已經(jīng)有了經(jīng)驗,自然不會不會再被迷惑。至此,兩人角色仿似互換一般,原本應(yīng)該是奸商的汪潭生小心著余白,原本該是防備著汪潭生的余白變成了忽悠人的奸商。
“書的手稿老哥你也看了,價格也出了,但是這事兒卻辦不成。我也不是個拐彎抹角的人,咱們開門見山的說吧,這本書我不想一次性賣給你。”說完,余白就注意到他一雙手不自覺挪了個位置,隨即也沒當(dāng)回事兒的繼續(xù)說道,“老哥你先聽我說,我是覺得咱倆挺有緣的,我第一本散文集《緋色年華》馬上就要在您那出版,這個情我得承吧。您大老遠從滬南省跑到我這來,辛苦奔波就不說了,真情實意總是有的,光是這份情義我都得跟老哥你合作。”
“老弟你這話算是說對了,凡是圈里的朋友隨便去打聽,哪個不說我汪潭生靠譜的?!?p> 對方這么一說,余白笑容更勝,而后說道起興的地方,則是兩個跨步過去,坐到了對方旁邊,繼續(xù)說著,“我說一句話不知老哥同意不同意?!?p> “說說看?!蓖籼渡砬榭床怀鲂睦锏南敕?,只是張嘴應(yīng)承著。
“我自從拿了新概念作文一等獎以后,這大半個月一直都處于風(fēng)口浪尖,還有傳統(tǒng)媒體和那些老一輩學(xué)者的口誅筆伐下,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稍顯平靜,但是影響還是在的,畢竟很多人或多或少都因為這些口水仗,知道了我余白這個人,您覺得這話說的還算對否?”
“對?!?p> “那好,我接著說?,F(xiàn)在媒體平靜,是因為他們覺得該挖的東西都挖了,舊的東西翻來覆去的報道也早就厭煩??墒沁@個話題還是值得繼續(xù)去做的,一旦有什么由頭給他們一個陣地,可以現(xiàn)象,那些閑的沒事干的媒體專家一定會再一次跳出來,指桑罵槐都不用,肯定指著我鼻子罵,說我寫的《三重門》垃圾也好,說我想表達的東西一無是處也罷,但不可否認的是,一旦造成這種局面,那就相當(dāng)于這么一大群人,免費的幫老哥你做了宣傳啊!這得省下多大一筆宣傳費用?!?p> 汪潭生聽完眼神怪異的盯著余白看,看了一會兒后察覺到不合適,便收回了目光,可一雙手卻在兜里找了起來,像是在找煙。
余白見狀知道他可能沒帶,便將自己的煙拿了出來。
“十塊錢一盒的紅旗渠,老哥也別嫌棄?!?p> “你繼續(xù)說?!?p> “得嘞,老哥你看,這宣傳有了,聲勢也就浩大起來。兩者都有,那賣座肯定是一定的,前面只是說了罵我的,但保不齊還有一群喜歡我的。因為老哥你也清楚,凡是都有兩面,有支持就有反對。反對我的人,總不能空口白話上來就指責(zé)吧,他們肯定得去書店買一本看看再去噴,銷量必定會多他一本。而那些喜歡我的,不用講肯定也會去買一本,他是去單純的品讀還是為了反駁那些人去讀,都無所謂,因為這樣的話,又會帶動銷量。如此一來,這本書想不暢銷都不行?!?p> 現(xiàn)在的余白,整個人的嘴臉在汪潭生看來,哪里還是什么不知世事的高中生,簡直是一條比他還狡猾的老狐貍。
隨即就看到汪潭生抽著煙,夾著煙的手不停指著的余白大笑,笑到被煙嗆到咳嗽起來才算停止。
“那你覺得老哥怎么做算合適,或者說是咱們該怎么來合作?!边@次汪潭生認真了起來,余白也認真了起來。
兩人說了這么說,其實之前的都是鋪墊,因為只有到了此刻才算是見真招。
不見兔子不撒鷹,說的就是這話。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余白有,汪潭生也有,所不同的是,兩人并不是以此為生,都是迫不得已。一個是為了出名,一個是為了生存。
“咱們既然把話說到這,老哥也問了,那我就說說我的看法,這本書可以按照版稅的形式進行稿費支付!”
汪潭生被余白的話驚住了,不是因為余白的傲慢,而是被他的自信所震到。
說真的,他即便是知道余白現(xiàn)在小有名氣,知道他文采出眾,可仍舊心有疑慮,就算是親自接觸了他本人,看了《三重門》手稿,還是有一絲遲疑。原因就是沒有十全的把握,他沒把握一定會讓這本書暢銷,沒把握讓這本書大賣,讓出版社盈利。
可此刻余白的話,毫無疑問的展現(xiàn)了他強大的自信,不知是哪里來的自信。
想到這,汪潭生想起前面余白說的話,他并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并不是不明白其中的緣由,而是不想去說,因為任何事情都不是想象中那么簡單!
真以為那些媒體都那么傻?不掏錢就給你報到!
真以為那些學(xué)者就那么傻?簡簡單單就替你造勢!
事實的確如此,可是汪潭生只感覺到了余白的自信,卻搞不清楚他自信的來源。
這一點,不僅是汪潭生會有,就算是其他人碰到了,也會如此。
因為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余白是一個從幾十年后重生回來的人,更加想不到,他對《三重門》這本書的軌跡是多么的熟悉。
否則,他也不會說這么一番,讓別人認為是無的放矢,可他卻覺得是有的放矢的話。
當(dāng)然,這些東西沒辦法去明說,所以余白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做。
版稅形式就是給汪潭生最好的說明,也是對這本《三重門》最大的信心。
“你確定要這樣?我可以很負責(zé)的告訴你,但凡沒有發(fā)生你上面所說的,結(jié)果就是這本書滯銷,滯銷的結(jié)果就是,你拿不到一分錢的稿費,而我則只是簡單的損失一小筆出版費用。實話實說,大的風(fēng)險在你那邊,你沒必要這么做?!?p> 余白能感受到汪潭生的真誠,換做其他人恐怕高興還來不及,哪里還會給你說這些,他巴不得多來一些像余白這種有潛力賣座,但卻不要稿費的作者,反正賣不出去虧不了多少,賺了他只需要笑著數(shù)錢。
可是余白跟他們不同的是,他能預(yù)料到最后的結(jié)果。
“老哥說笑了,任何時候風(fēng)險與收益都成正比,自古成大事者不少魄力,我想我這點魄力還是有的,大不了從頭再來,我并沒有損失什么。而且,我真的是想幫老哥一把。”
話說到這份上,汪潭生站了起身,伸手和余白握在了一起。
“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我也祝你能一舉成名?!?p> “合作愉快,我也希望能幫老哥你扭轉(zhuǎn)頹勢,繼續(xù)從業(yè)?!?p> 可能所有人都想不到,《三重門》的出版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完成。
可是所有人都能看到,今后《三重門》所帶來的成就,余白這個名字,注定要被寫進這一時空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