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走了?!蔽唇?jīng)世事的羅紗臉上看不到失去父母的悲傷,只是淡淡的看著地牢里頹廢的男人。
菲素在戰(zhàn)場鮮衣怒馬,他卻因?yàn)槟芰Σ蛔氵B魔域都走不出!
熾鬼頭一次這么惱怒無能的自己。
“你想去嗎?”見他不理會她,羅紗支起了下巴,手上的骷髏手鏈撞的叮當(dāng)響。熾鬼驀然抬起頭:“放我出去,你能放我出去的吧……”
“出去了,然后呢,跑去戰(zhàn)場送死?”羅紗不解地歪著頭,她不懂,為什么有些人明知自己在做無用功還要如此堅(jiān)持。
然后呢?這句話像解開了他血淋淋的傷口,熾鬼有些惱怒,揚(yáng)高聲調(diào):“你也覺得我很弱吧?”羅紗眨眨眼睛:“不是嗎?”
熾鬼沒法反駁,她那些直截了當(dāng)?shù)脑捳Z就像利刃,讓人惱怒又無力。他喃喃道:“是,但我得去?!?p> “為什么要去?”
“問我為什么……”熾鬼有些訝然,怔怔的說:“戰(zhàn)爭帶走了你爹娘,難道你不怕再失去你姐姐嗎?”
羅紗理所當(dāng)然的回答:“為什么要害怕?祖先曾向魔祖起誓,七主羅家每一個魔只會為守護(hù)奈城而死,爹娘是這樣,最終姐姐和我也是一樣。”
那日風(fēng)沙驟起,揚(yáng)起羅紗鮮紅色的裙擺,護(hù)城的觀念早已深入她的骨髓。魔是這世上最忠于契約的生物,一旦刻下烙印,血脈世代相傳。
熾鬼想起羅菲素痛苦又堅(jiān)決的臉:“我必須去!”
他的眼眶無法控制的酸澀起來,沉默許久,忽然下定決心的抬起頭,狠狠咬破自己的手腕,高聲道:“以血為引,吾與魔祖締結(jié)契約,愿為護(hù)魔域獻(xiàn)出吾軀。如有背叛,愿以靈魂世代不能得以解脫作為代價(jià),洗清吾之罪惡!”
霎那間暗芒四起,濃重的黑暗像沒頭蒼蠅般在地牢四處亂竄。血誓是惡魔擇主是訂下的契約,是后果最為可怕的一種——如若起誓者對契約人有分毫不忠,祖輩靈魂都會受到詛咒。
而契約中,若契約人拒絕與其締結(jié)主仆關(guān)系,起誓人極有可能就此被黑暗吞噬。也就是說,如果魔祖看不上他,他十有八九就死在了這!
“你瘋了嗎?”羅紗微微蹙眉,姐姐臨走前千叮萬囑護(hù)他周全,這下如何是好?
熾鬼釋然的笑:“至少我想知道,她在過怎樣的生活。”
這種感情是什么?羅紗有些不甘,是不是有一天,有人也會為她做到這種地步?
一咬牙,羅紗闖進(jìn)大牢,狂風(fēng)卷起她的頭發(fā),聲音也被氣流打得混亂不堪,她翻身落到熾鬼身后,一聲不吭的扯開他的衣裳。
“你……”熾鬼還未出聲,一股冰冷強(qiáng)勢的法力自背后沖進(jìn)體內(nèi),像要把人的身體撕碎。如主人般不近人情的聲音傳來:“魔祖不要廢物,這內(nèi)力有沒有福消受,全看你造化?!?p> 后來他才知道,為了幫他融合魔祖之力,羅紗幾乎將大半內(nèi)丹分給了他,這是后話。
熾鬼再醒來時(shí),只覺得身子像被攪碎后再次粘合,酸痛得不像話,四周一片狼藉,羅紗早已昏死過去。
他挺了過來,而這一切都是這個嘴巴刀子般刻薄的姑娘給他的。他將她安置在床上,留下一紙書信,便匆匆出門。
他暈了多久?外面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菲素可還安好?這一切讓他無法安心。
出了魔域他便要提心吊膽,無處不在發(fā)生的戰(zhàn)爭、零散的天兵,讓他無法迅速趕到圣戰(zhàn)最大的戰(zhàn)場——暉池平原(后因許多英靈無法安息,形成大量迷霧,天庭借其陰氣鎮(zhèn)壓萬妖,又名云中林。)。
一路戰(zhàn)況令人心驚肉跳——
先是赤腳大仙攜二郎神楊戩聯(lián)手大敗魔軍,五魔主為護(hù)首領(lǐng)(大魔主)重傷,已被送回魔域療養(yǎng)。此役致使魔軍撤退數(shù)百公里。
而后天帝親征,托塔李天王與其子哪吒交戰(zhàn)鎮(zhèn)守南都的二魔主,二魔主搗毀李靖的寶塔,功成身退,卻遭了赤腳大仙的埋伏,七魔主羅菲素領(lǐng)命支援,兩人聯(lián)手大敗赤腳大仙,令天庭折損一枚大將。
此后天庭重整旗鼓,楊戩攜手四海龍王睡水淹暉池,不少魔兵受挫,幸好首領(lǐng)與四魔主及時(shí)趕到,與楊戩纏斗。其余三位魔主(折損了三魔主與五魔主)攜手對抗四海龍王。
熾鬼心急火燎,恨不得立即趕到暉池,滿腦子菲素有沒有受傷正在經(jīng)歷什么?明明是個只想在奈城種下參天大樹、會咧著嘴笑的單純姑娘,卻切身體會著戰(zhàn)爭的血腥。
然而就在他即將到達(dá)暉池是,一條消息猝不及防的落到他耳里——
五位魔主聯(lián)手埋伏天帝,欲取其首級,卻反遭眾仙家埋伏,幾人殊死一搏,重傷天帝,首領(lǐng)、二魔主、六魔主猝,四魔主、七魔主在魔兵掩護(hù)下突圍,目前生死未卜……
生死未卜……
生死未卜……
熾鬼感覺世界一下子崩塌了,菲素,他的姑娘……
樓冥就是這時(shí)出現(xiàn)的,那時(shí)他還是個妖王,卻帶著分不可高攀的神圣。他淡淡的說:“你是熾鬼?”用的是疑問句,卻是肯定句的口氣。
“是……”他喝的酩酊大醉,無力追究面前這陌生男子的身份。
樓冥柔柔的注視著手中的檀木燈,像在說無關(guān)緊要的事一般提起:“羅菲素讓我告訴你,別去找她?!?p> 菲素?菲素?腦子里酒精像瞬間散去,驚出了一身冷汗,他怔怔的盯著他:“你是誰?”
“路人?!睒勤ご鸬?。
“你見過菲素?”熾鬼眼里死灰復(fù)燃般燃起期望,懇求般抬頭望著他:“菲素在哪?她在哪你告訴……告訴我她沒事!”
樓冥督著他,不帶一絲感情的說:“死了?!?p> 死了……
“不!你能見到她就一定知道她在哪!她一定沒事,你這個騙子,你知道她在哪對不對?。扛嬖V我?。 睙牍砼Φ膿u著頭,心口喘不過氣般疼痛。
“恕難從命?!睒勤さ哪抗獠粠б唤z閃躲:“受她之托傳個話罷了,她已經(jīng)死了?!?p> 他不愿接受這個事實(shí),卻明白面前這個人根本不屑于說謊,一腔悲傷無處可去,只得沖他怒吼:“她能跟你對話,遇到你時(shí)一定還活著,為什么不救她?”
“無力回天,沒必要浪費(fèi)力氣?!睒勤さ灰琅f,卻讓人格外憎恨。
熾鬼拍案而起,抽出寶劍:“妖向仙、人向仙,仙!仙有什么好?不知情仇愛恨,不懂快意恩仇,打著為民除害的旗幟挑起圣戰(zhàn),他們都瞎了嗎?魔也分好壞,那些無辜遭殃的魔難道就該死嗎?看看這人間,這就是神仙想看到的光景嗎?!”
他喊得青筋暴起,面前之人竟也有些愣神,喃喃道:“無欲無求……便不知****了嗎?”樓冥神情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
“說得好!”幾聲掌聲自他響起,一名年輕男子自他身后走開。這是……仙?
熾鬼警惕的盯著他,樓冥卻恭敬的朝他作楫:“人間混亂,望君保重身體。”
“妖王多禮了?!蹦凶訐]揮手,笑意盈盈的走來,望著熾鬼:“吾乃新帝桑榆,方才你的想法正是吾之所想。”
新帝……這人竟是天帝?!熾鬼怒火中燒,抽劍橫劈過去:“你等偽君子還敢出現(xiàn)!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樓冥正要上前護(hù)駕,卻被桑榆制止,他道:“如你所說,魔有好有壞,仙自然也有主戰(zhàn)主和之分,人間變成如此模樣實(shí)在不是吾想看到的,此次前來,吾正是要與魔界商討休戰(zhàn)一事。”
熾鬼一愣,惡狠狠的說:“誰知道你們說的幾句真幾句假?何況我也天庭血海深仇,無論如何也不會罷休!”
“如此你跟你憎恨的神仙有何區(qū)別?”桑榆微笑著看著他:“冤有頭債有主,何苦為難自己跟整個天庭為敵?七大魔主全部陣亡,你有這心,還不如去重振魔界。吾死了自有人會當(dāng)上新帝,但下一任主戰(zhàn)還是主和,吾就說不準(zhǔn)了?!?p> “他說得對?!鼻宓呐繇懫?,羅紗走了出來,面對桑榆下跪道:“我乃奈城七魔主,愿臣服于帝,望天帝信守諾言,還魔域一片安寧!”
熾鬼不敢置信的盯著她:“羅紗!你姐姐死在神仙手里,你當(dāng)真甘愿做天庭的附屬品?”
“不甘愿。但我得為奈城所有城民著想!”羅紗抬頭望著他,眼睛里滿是隱忍:“冤有頭債有主,我定取仇人首級,以慰姐姐英靈!”
他以為她不會傷心。他錯了,最傷心的莫過于她……
“那么,你呢?!鄙S茳c(diǎn)頭笑道。
“……熾鬼……愿臣服于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