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沐寧已被安置在了一方客棧。一睜眼,便看到了坐在她床邊打瞌睡的明哲。她望著天花板,深刻地反思自己,最近暈得也太過頻繁了些。
沐寧還沒等動一下,便聽到明哲急促地喊著她的名字。轉(zhuǎn)頭一看,人還沒醒,想是做了什么夢。沐寧伸手,將他搖醒。
明哲的眼神有些慌亂,好似有些分不清夢境與現(xiàn)實(shí),半晌,沐寧撐著床板坐起,他才緩過神來扶她。
沐寧催動了一下周身靈力,發(fā)現(xiàn)充沛的很:“我的傷?”
“哦,我替你醫(yī)好了?!泵髡艿?。
沐寧又好氣又好笑:“那我們怎么進(jìn)城?”
“這事你暫且不用想了?!泵髡芴嫠沽吮瓬厮?p> “出什么事了。”不是吧,她才暈了多久,之前的努力就付諸東流了?
明哲將杯子放到她手中:“神羽山封山了。”
“為什么?”
明哲搖了搖頭:“一點(diǎn)消息都透不出來?!?p> 沐寧深深皺著眉頭,不會這么巧,前腳她剛逃出來不足一日,后腳神羽山便被封山了。師父同堂溪煊一向不對付,封山,定是他堂溪燼自己的主意。
會有什么理由,能讓堂溪燼不得不封山呢?
沐寧思來想去,不外乎兩種可能,一是有逆徒謀反,可觀此山周圍并無流寇兵亂,實(shí)在不像。還有一種可能……
她心下一顫,若真像她想的那樣,師父倒是能辦得到的,可是,為了不讓自己去撞南墻,他當(dāng)真會如此做嗎?她想不通,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經(jīng)昨日一亂,院里必定嚴(yán)令禁止四方密探聽她指揮,她若想知道原委,只能靠明哲手底下的人辦事靠譜了。
狐族的暗探并未讓她失望,他們在神羽山徘徊了幾日,便得到了消息。說是有龍族的高階細(xì)作混入,所以緊急勒令封山。
“龍族?”探子來報時,明哲深感奇怪。
知道消息時,沐寧已將事情原委猜得七七八八,卻仍裝作不知情一般,問道:“有什么奇怪的嗎?”
明哲搖了搖頭:“你有所不知,龍族本不屑于趟這趟渾水,對于我們與鳥族的紛爭一直保持中立。幾千年前,不知道抽了什么風(fēng),非常痛快地應(yīng)下了和我族建交?!?p> 沐寧苦笑:“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們既應(yīng)下了,總要摸清鳥族的底細(xì)。”
“不對,”明哲沉思一瞬,說道:“中令院的高階細(xì)作,不會那么容易暴露身份,況且,那人在神羽山,將皇屬軍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有本事這般挑釁的人,怎會那么容易被捉???”
沐寧心下一漏,有些慌張:“什……什么?被捉住了?”
明哲正納悶著,沒注意到她臉色變化,只是對那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龍族人感到萬分好奇:“我倒真想見見,那究竟是何方神圣,能一把火燒了神羽山鳳族的糧倉。”
沐寧輕輕嘆了口氣,這家伙同鳥族的兵別苗頭的時間不短,而她那位同仁悄無聲息地,就把他想做多年,卻做不到的事情給做了。
“你看起來有點(diǎn)郁悶啊?!彼Φ馈?p> “不是有點(diǎn),是非常?!泵髡艿??!?p> 沐寧轉(zhuǎn)了下眼睛,道:“或許我接下來說的事情,能轉(zhuǎn)移一下你的注意?!?p> 明哲轉(zhuǎn)頭看她。
“鶴白跑了?!?p> “什么時候的事?”
“我回來之后發(fā)現(xiàn)的。”
明哲冷笑一聲:“這家伙演戲終于演夠了。”
“他將我引到這兒來,任務(wù)便已完成了,剩下的事情,料他主子也不會讓他來做?!便鍖幍恼Z氣里,透著幾分厭惡。
“我很好奇?!?p> “什么?”
“你同鳳族究竟什么仇什么怨,值得他們專門為你設(shè)這么個局?”這事他一直想不通,若是叛黨的親眷,派幾個得力干將來抓人便是了,如此做派,實(shí)在有些多余。
沐寧不可聞見地皺了下眉,思緒仿佛飛到了很遠(yuǎn)的地方:“是啊,什么仇,什么怨呢……”
深夜,見明哲倚著墻睡著了,沐寧獨(dú)自躍到了樹梢上,望著神羽山的山峰。蒼翠茂盛的山脈,孕育了鳳族,雀族,比翼鳥族……上百鳥族生靈,更不必說一些沒有神籍的小妖族。月光照在山間,竟有些像昆侖的夜晚。
忽地,遠(yuǎn)處一個黑影一閃,劃過了皎潔的月光。好生熟悉的身法。
那黑影越來越近,沐寧看清了來人的臉,竟是陸武。一個反手,施了個法,將下面的人困在了夢里。
“大人?!标懳渲泵诺刈隽艘灰尽?p> 沐寧長嘆了口氣,看來院令還沒來得及傳到這家伙的受傷,所以他還不知道那細(xì)作是因她被抓,若是知道,以他那一根筋的性格,絕不會來找自己求救。
“你不是應(yīng)該在都俞嗎?神羽山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p> 陸武直直跪下:“大人,事有輕重緩急,請大人救命?!?p> “你且先定一定,鳳族暫時不會對我們的人有什么動作,最多,是拿戰(zhàn)俘跟我們談條件。被抓的兄弟不會有什么生命危險?!便鍖巹竦?。
陸武見她如此,有些著急:“大人,可是,被抓的人,是林皚啊!”
沐寧一驚:“誰?”
“林皚,林大人?!标懳渲貜?fù)道。
沐寧只覺得腦子“嗡”地一聲響,林皚?!這場景著實(shí)有些眼熟,她不禁回想起了近三萬年前的那一幕,分明是她!她害他沒了一只手,可最后,被發(fā)配到北境的人,卻是林皚……
“師父終歸是偏愛你多些?!背窃f過這樣一番話。如今看來,這偏愛似乎有些離譜,為了阻止她的行動,師父不惜犧牲林皚!這相當(dāng)于犧牲了駐扎在狐族全部的眼線,北境諜網(wǎng)必陷入癱瘓。
沐寧不認(rèn)為這是一個老練的君王能做得出來的事情,即使這位君王格外重視她。
“大人,大人!”陸武焦急地喊著,將沐寧從思緒中拉回:“局勢如此,下一步,我們該如何行動,請大人明示!”
沐寧沉默,人,是一定要救的,可她會去救人,師父和楚非也一定能料到,可這,卻與沐寧之前的推測背道而馳,他們不是很不想自己踏進(jìn)神羽山的地界嗎?
“如今在南境還有多少兄弟?”沐寧問。
“三十有余,”見她似乎要有所行動,陸武的嘴角出現(xiàn)了一絲喜色:“若大人需要,屬下這就去傳信。”
沐寧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在西峰等你?!?p> 西峰,沐寧在結(jié)界外徘徊。她選了條最險的路,這條路防守最少,雖然她知道,只要自己一踏進(jìn)這結(jié)界,從哪里進(jìn)來沒有什么太大的差別,被找到,只不過是時間問題??墒驱堊迥侨鄠€兄弟不能冒這個險。
陸武的動作一向很快,不到兩刻中,神羽山附近三十多名暗探已出現(xiàn)在沐寧面前,她掃了一眼,大多是見過的。由于身份原因,南境諜網(wǎng)基本都是她帶出來的人。
三十個人,極有紀(jì)律地齊刷刷地向她作揖。
沐寧有些納悶,雖是自己帶出來的人,可她真的沒想到,在這個節(jié)骨眼,陸武在這兒吼一嗓子,會有這么多人過來。
“諸位干冒風(fēng)險,鼎力相助,楚某在此謝過了?!毖粤T,回了他們一揖。
其中一人說道:“大人哪里的話,院里前日下的調(diào)令,南境諜網(wǎng),全憑提督大人指揮,不必逐級上報,屬下等必竭盡全力,為大人效力。”
“哦?”這她著實(shí)是沒想到,師父竟不攔著她了嗎?不知為何,她在這件事中,嗅到了一絲詭異的味道。
“大人……”陸武見她又云里霧里地沉默著,一臉著急:“救人要緊。”
沐寧在心里狠狠地挖了他一眼,這家伙,還真是,明知她與林皚關(guān)系尷尬,還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他們那感人的兄弟情。
“我的身世,想必在龍族都已經(jīng)傳遍了?!?p> 此言一出,三十多個人,除了陸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倒吸一口涼氣。
“我就不跟各位買關(guān)子了,我們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十人跟著陸武往詔獄西側(cè)門走,在沿街制造暴亂,五人攜火藥,在皇城外圍埋伏。其余人從詔獄八方潛入救人,至于我,我直接去找林皚。”
“是。”
“林皚?!便鍖帉⑺羞^來,低頭耳語了些什么,后又揚(yáng)聲道:“現(xiàn)在是子時一刻,子時三刻,所有人按計劃同時行動?!?p> 子時二刻,沐寧已在詔獄中游蕩,如同閑庭信步一般欣賞著這里的格局。她本就沒想著,讓那些暗探找到林皚的位置。堂溪家的人留著林皚不殺,說不定在哪兒挖好坑等著她來跳呢。
不一會兒,除了東南方的一小塊位置,這詔獄明面上的地方,都被她給逛完了。當(dāng)然,她還是隨手施了個隱身術(shù),免得被一些小嘍啰看到。
突然,她停了下來,退了回去,嘴角勾起了一絲滿意的笑。伏下身來,敲了敲方才踩過的那塊磚,只聽有什么東西轉(zhuǎn)動的聲音。
捏了個咒,一揮手,那塊障眼法下的東西顯露無疑。
她冷著眼,看著腳下,層層疊疊的利刃,毫無規(guī)律地轉(zhuǎn)動著??戳艘粫?,沐寧縱身一躍,那層層利刃,竟被她一一避過,仿佛切割鬼魅的身體。
方才落下,沐寧便在盡頭處,看到了林皚,只是……他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連個看守的人都沒有。
沐寧走到他身邊:“你被策反了?”
林皚的臉看著慘白,身上無數(shù)道血痕觸目驚心:“你有病吧?”
“若非如此,我為什么這么容易找到你?”沐寧冷笑道。
林皚憎惡地看了她一眼:“不要用一種高高在上,什么都知道的語氣同我講話,我們之間,大可不必如此?!?p> “是啊,我們之間,大可不必如此,所以說,你也不必掩飾?;蛟S你并未反,可是……”沐寧貼到他面前,看著他震顫的眼神,嘴角勾了一抹笑:“你確確實(shí)實(shí)同他們中的某一個做了一筆交易,你,想殺我?!?p> 林皚的眼神有些飄忽,一瞬后,他大吼道:“不該嗎?難道我不該嗎?”
沐寧后退了一步,看他的眼神中已帶了一絲悲涼:“應(yīng)該,可是你想過沒有,我若當(dāng)真死在神羽山,死在你的身邊,你這輩子都別想回玄珙,見你父親了?!?p> “哼,”林皚如同看一個笑話一般看著她:“普天皆知,鳳族的人恨你,你死在鳳族的地盤,關(guān)我什么事?有誰會想到我?”
沐寧眨了眨眼:“幾日前,師父到北境綁我回去,我中途逃走了?!?p> 言罷,林皚反應(yīng)了一瞬,便反應(yīng)過來,他先是撤出了一抹嘲諷的笑,最后,笑得越來越癲狂:“楚柔安啊楚柔安,陛下究竟看上了你什么?看上了你什么!這么護(hù)著你!”最后一句,他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沐寧抬頭看他,眼神中已帶了絲凌厲:“那要問問你。”
“問我?哈哈哈,滑天下之大稽!”林皚怒吼道。
“問問你,幾萬年前,究竟做了什么,讓陛下如此厭惡你?!蓖职}的撕心裂肺相比,沐寧的反應(yīng)簡直如一塊寒冰。她突然想起了允賢在狐族提醒她的話,師父一向公正嚴(yán)明,或許,林皚被發(fā)配北境,同她關(guān)系并不大呢?
他突然安靜了下來,如同看鬼魂一般看著她:“你知道了什么?”
沐寧長嘆了口氣:“你又做了什么呢?”
林皚迅速恢復(fù)了平靜,緩緩搖了搖頭:“不,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問心無愧!”
沐寧挑了挑眉,有些失望。估摸著時間,已快到三刻,她祭出墨云,將他身上的鐵鏈統(tǒng)統(tǒng)砍斷:“既是如此,這話你留著同陛下說吧?!?p> 林皚狠狠瞪了她一眼:“你以為,我還能活著回去嗎?”
沐寧不愿再看他,一把將他扛到背上,沒好氣兒地道:“陸武會送你回去,陛下見到他,多少會給我?guī)追直∶?。?p> 林皚忍住了從后面勒死她的沖動,只是在她身后喘著粗氣。
“現(xiàn)在,你能告訴我,跟你商量著一起殺我的那位是誰了吧?”沐寧邊刨著眼前的墻邊說。
“提督大人這么聰明,這種小事,也需我提醒?!绷职}恨恨道。
“哼,”沐寧道:“是堂,溪,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