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身不由己的父親
袁姍姍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居然讓蘇曉對羅志文的態(tài)度變得如此冷硬。她記得自從她拒絕了張培明之后,似乎變得輕松愉快,常常拿出那只大海螺,笑著發(fā)呆。所以,她認(rèn)為,蘇曉心里一直都有羅志文。
難道她也被林水生的雪地救援感動了?的確,在那種絕境之中,奮不顧身的來找她的,是林水生。虛無縹緲的愛情再完美,也抵不過不離不棄的守候。
袁姍姍立即決定支持林水生,畢竟,他待蘇曉是最好的。
初八上班,所有人都是喜氣洋洋的。大家互道著新年好,熱鬧的討要著紅包。半天時間后才算進(jìn)入工作狀態(tài)。
中午吃飯的時候,薛羽軒就纏著蘇曉,要求她講講火車上的歷險,他不知蘇曉的身體不好,不過以為她餓了幾頓,有點口渴而已。
“是想問姍姍的情況吧?”蘇曉戲謔的笑道。
“不是,我主要是關(guān)心姐。順便問問,她怎樣……”薛羽軒難得害羞,低頭傻傻的扒飯,撐了一嘴。
蘇曉隱瞞了她的遭遇,她并不愿意薛羽軒學(xué)林水生一樣飛蛾撲火。也同時隱瞞了袁姍姍和吳濤回家的事情,雖然吳濤也可能會和他說起,但,能瞞一時是一時吧。她不想看他不開心。
“姍姍是屬松鼠的,有囤食物的嗜好,自然不會受什么委屈。”蘇曉安慰他。
薛羽軒臉上浮出極溫柔的表情,仿若那只可愛的小松鼠就在他眼前一般。
“那就好……”薛羽軒喃喃的道,他又想起她那天害怕時,緊閉著雙眼,雙手舉出拳頭投降的姿勢,可愛極了。
蘇曉看著眼前發(fā)呆傻笑的薛羽軒,不由的搖頭,愛情,真是令人智商全無。
正月里,工作不忙,蘇曉和薛羽軒很準(zhǔn)時就下班了。他們約好一起去吃飯。
“蘇曉!小軒!”蘇曉正和薛羽軒低頭說笑,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他們。
張培明優(yōu)雅的從車?yán)镒呃锍鰜?,笑著和他們打招呼?p> “張總,新年好!”蘇曉有點局促的笑著,又恢復(fù)了對他的尊稱。
薛羽軒倒是不客氣,老朋友般熱情的道:“張總,恭喜發(fā)財,紅包拿來!”說著,就伸手討要紅包。
張培明笑瞇瞇的從口袋拿出紅包,“早為你們準(zhǔn)備好了!小軒,蘇曉,大吉大利!”他如大哥般望著兩人,一人一個紅包遞過去。
紅包是利是,一定要收的。蘇曉靦腆的接過,道了謝。
張培明又道:“蘇曉前些天受了驚,小軒也擔(dān)心的很,所以,今天我來請你們一起去吃個飯。一是洗塵,二是壓驚?!彼麘B(tài)度誠懇,聲音里也聽不出任何情緒。
蘇曉為難的站在那里,正想著怎么拒絕他,一輛熟悉的車停到了張培明的車后面,從里面走出一個中年女人,中等身材,雖已是徐娘半老,卻風(fēng)韻猶存。
那是薛羽軒爸爸的車。小軒此時的臉已從剛才的滿面笑容變的冷漠強(qiáng)硬。
“小軒!”那個女人叫的不算親熱,也不算冷漠。她裊娜的走過來,定定的在薛羽軒面前站住?!澳惆职稚×?,很想見你,跟我回去吧?!?p> 薛羽軒冷笑:“他生病了不是有你嗎?我有什么必要過去?”說罷,就打算離開。
那個女人卻堅定的攔住他,有些生氣的說:“從你初中起到現(xiàn)在,快十年了。你從沒陪你爸過一次年!你爸也從來不怪你,還說只要你高興,陪不陪他不要緊??涩F(xiàn)在,他在病床上躺了半個月了,你除夕也沒一個電話打來。他很想見你,卻又不愿你為難,我都看不下去了!”她說著,聲音竟有些哽咽,神情卻不柔弱,一副精干的模樣。
“十年了,他要陪你過年!難道我媽媽就不用人陪?十年來,他陪過我姐過一個年嗎?你看不下去?讓我們一家無法團(tuán)聚的又是誰?!”薛羽軒咬牙切齒的說完,不再理她。徑直上了張培明的車,蘇曉也只好跟上。
那個女人終于忍不住,站在原地哭泣。車?yán)锏乃緳C(jī)走出來,勸慰著讓她上了車。
張培明和蘇曉都不說話,也不問他,讓他一個人靜靜的待著。到酒店后,他的似乎已恢復(fù)了平靜。
“張總,你說過,如果我想喝一杯,你會陪我!”薛羽軒笑著說,眼里卻竟是冷意。
張培明了然的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他隨即打電話通知老李,等下來開車。
蘇曉什么都不能干,只好傻看著兩人。現(xiàn)在,他們倒成了老朋友,她卻是外人了。
張培明卻沒有忘了她,他拿過一只酒杯,倒了一點給她,笑道:“你也喝一口,壓壓驚?!?p> 蘇曉莞爾,接了酒杯。在張培明面前,她可以很真實自然,無需防備。
看著薛羽軒將第一杯一口喝盡,蘇曉不禁有些擔(dān)心。張培明也一飲而盡,又看了看蘇曉,示意她不用擔(dān)心小軒。
都說是借酒消愁愁更愁,他家庭的煩惱也許根本無法解決,他這么借酒消愁,又有什么用?她不希望他變成酗酒之徒。
薛羽軒端起第二杯,張培明便說話了:“兄弟,你知道,我的身體畢竟不如你這般年輕,底子厚。不如,我們還是慢慢喝?”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又給他夾了一塊雞肉,示意他吃下。
蘇曉總算是放心,低頭吃菜。薛羽軒也似乎回過神來,想起之前張培明在這里吃飯時,身體不適的樣子。他不是個不顧別人感受的人,所以,他也笑著道:“好,慢慢喝。不能辜負(fù)了好酒?!彼窒肫鹆颂K曉,囑咐她:“姐,你別喝多了?!?p> 蘇曉看他一眼,笑著道:“我是有分寸的人,希望你也是?!?p> 薛羽軒大笑:“當(dāng)然,今天在座的,都是有分寸的人。讓大家見笑了?!彼麑χ鴱埮嗝骶戳司?,苦澀的喝下。
張培明也回敬他,卻并沒有喝,而是放下酒杯,悠悠的說道:“生活的悲哀,往往就因為身不由己?!币膊还軇e人有沒有聽懂,他繼續(xù)道:“我十五歲的時候,我爸因為生意上的事,欠了人家一大筆錢還不上,他怕拖累我和媽媽,居然選擇了自殺。說起來,也是身不由己,卻給我和媽媽帶來了永遠(yuǎn)的傷痛。即便我現(xiàn)在做的再好,也無法安撫我媽此生的遺憾?!彼W钥嘈?,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蘇曉和薛羽軒同時看向他,不敢相信他竟有著這樣的經(jīng)歷。他歉意的看著蘇曉道:“沒告訴過你,是不想帶給你不開心的事情。”蘇曉低垂了眼,拿起酒杯,陪他一口。
他溫柔的笑,又道:“當(dāng)初我挺恨我爸,他死后,債主們來家里逼著我們賣了房子,我和我媽一直租房子住。讀大學(xué)的時候,我媽到處求人借錢,才上了學(xué),學(xué)校的生活費,都是我自己打零工掙來的。那時媽媽真的好苦,所以,我也就特別恨他。覺得他自私,自己一死,倒是一了百了,留下我們兩母子,嘗盡了生活的艱辛?!睆埮嗝魍A讼聛?,仿佛想化解那時的苦難般,又喝了一口。
薛羽軒似乎忘記了自己的煩惱,沉浸在他的故事當(dāng)中。見他喝酒,連忙也陪了一口。
張培明喝完,又苦笑著大聲道:“可是沒想到?。∥耶厴I(yè)后,我媽居然拿給我三十萬現(xiàn)金,說是爸爸留給我創(chuàng)業(yè)的本錢。她拿給我爸爸的遺書,我才知道,當(dāng)時我爸欠的錢太多,即使賣了房子,拿出這三十萬,也不夠。債主不會放過他,他也沒有翻身還債的可能,只會令整個家庭,陷入絕境。我讀書一直很優(yōu)秀,他不想毀了我的未來。所以,他讓媽媽等到我畢業(yè),才能拿出這筆錢。債主們早就不報希望了,所以,并沒有人來影響我。那幾年,正是沿海城市迅猛發(fā)展的時段,我也不負(fù)他的期望,兩年內(nèi),不但還清了他所欠的債務(wù),也擁有了蒸蒸日上的事業(yè)。”
張培明舒展了一下身子,似在思考。一會兒后,他看著薛羽軒道:“其實,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他活下來,即便我不會有今天的事業(yè),即便我們生活艱辛,至少我們一家人可以親親熱熱的在一起。可對于他來講,就算給他再選擇的機(jī)會,他還是會那樣做。我的選擇,是他能好好的活。而他的選擇,是我和媽媽能好好的活。親人之間的愛,有些時候,反而是一種舍棄。”他停止說話,仰頭閉上了眼睛,體會著父親的苦心。
薛羽軒神情黯然,拿起酒杯獨自喝酒。蘇曉想,如果是她爸爸,可能也會這么做,這是一個父親的選擇。
張培明終于讓微笑回到臉上,對蘇曉說:“對不起,讓你不開心了?!彼辉缚吹教K曉傷感。又道:“挺羨慕你們,至少你們都還有機(jī)會對父母盡孝。而我,卻已是,子欲養(yǎng)而親不在?!?p> “你爸爸的在天之靈,會很欣慰的?!碧K曉安慰他。
張培明已恢復(fù)了平靜,自嘲著笑道:“你知道我爸信里是怎么跟我媽解釋,我將面臨的那幾年艱辛的日子嗎?”
他頓了頓,神情變得莊嚴(yán)肅穆。“他說,苦難,是對一個男人最好的磨練,只有他戰(zhàn)勝了苦難,才能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