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冬雪（2）

　　曾兮比Starry高一點，但是Starry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就那樣一偏頭躲過了曾兮的拳頭，然后拽下曾兮揪著他領子的手，把他推到老遠的地方去。

　　“我說，承認你很菜就那么難么？你要是早點讓這個小弟弟上場，說不好還有贏的希望?！?p>　　Malphas聽聞此話，臉色一黑，站起來橫在兩人中間，冷冷地說道：

　　“你們繼續(xù)打，我要走了?！?p>　　他說著，頭都沒有回就向著網(wǎng)吧的出口走去，Starry一看他走了，也懶得和曾兮較勁，就一邊追上Malphas，一邊還不忘拍了拍曾兮的肩膀：

　　“兄弟，回去打你的直播吧，你還是比較適合干那個?！?p>　　Starry話音未落，曾兮就想抓著對方的脖子把他按倒在地揍上一拳，但是沒想到王啟在這個時候也跑過來了。他因為連續(xù)輸?shù)袅藥装延螒?，現(xiàn)在的心情也和曾兮一樣灰暗無比。

　　“阿兮，你怎么在這里啊？”

　　王啟應該是沒看出來曾兮有動手打人的念頭，只是純粹在喊他。

　　曾兮剛才一愣神的功夫，Starry就已經(jīng)跟著Malphas跑出了網(wǎng)吧，而想要揍的目標突然消失了，那股無名的怒火無處發(fā)泄，取而代之，曾兮只感到一陣強大的失落感重新灌滿了他的身體，使他不僅沒有出拳的力氣了，就連說話都很難。

　　他低下頭，擠出幾個字：

　　“我……該走了。”

　　王啟大概能理解曾兮的心情，他從背包里掏出一把傘遞給他：

　　“剛才外面下雪了，我就是想告訴你這個來著。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啊?！?p>　　“你不要么？”

　　曾兮回頭，怔怔地接過那把折疊式雨傘。

　　“你先回去吧，我在這里還有朋友，想聊聊?！?p>　　曾兮勾起一個無奈的笑容，心想著，王啟這是讓他一個人出去散散心罷了。

　　他拿起那把雨傘，沒撐開，就那樣走出了網(wǎng)吧。

　　從人聲鼎沸到寂靜無聲只需要十秒，曾兮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jīng)來到了飄散著鵝毛大雪的街上。

　　一眼掃過去，移動小攤販全都從胡同里撤走，曾經(jīng)那家總是亮燈的粥店也關門了，只剩下黃色的轎車滑過地面上的積雪，平穩(wěn)地穿插在十字路口中。

　　這里明明還算得上是市中心，卻突然顯得無比寂寥。

　　曾兮沒有打傘，雪下得很大，他銀色的發(fā)絲和柔軟的雪花混在一起，好像是被雪給染白了似的。

　　在他前面的是曾經(jīng)走過許多遍的路口，可是他突然停下腳步，覺得再走向前的每一個腳步都灼心般疼痛。他這副身體，他的腿，他的腳，他的手，他的眼睛——他身上沒有哪一處不意味著失敗和可笑……

　　工作也沒有了，再混下去的聲譽也沒有了，打游戲的激情也沒有了，曾兮恍然發(fā)現(xiàn)一場失敗能帶給他人生的打擊竟然是如此巨大，說是把他的整個青春時代都徹底翻過來也不為過。

　　就在幾年之前，他和王啟計劃著如何逃學出來的時候，他還是明亮而熱血、天真而勇敢的，他能做到身無分文卻毫不畏懼，只因為在遙遠的地方有什么東西給他照明、誘惑地呼喚著他，那是BJ午夜里的霓虹光——即便被霧霾和暴雪掩埋得模糊了，卻依舊像是森林上空的一輪皎月般指引著他。

　　現(xiàn)在這光還在，卻變得丑陋、現(xiàn)實、清晰了。

　　曾兮努力過了，但是貌似什么屁用也沒有。他還是輸了。

　　而這一切到底是因為什么？因為Starry么？因為他忽視了Malphas么？還是說，只不過是因為他自己太差、太弱、太菜，就像別人說的那樣，只適合直播賺錢罷了……

　　“喂，同學，你怎么在這里站著，這可是下著雪呢……”

　　——她的聲音像播音員那樣標準清晰，應該是個年輕的女孩。

　　曾兮以為又是哪個找他搭訕的女人，沒抬頭，繼續(xù)站著不動。

　　“這、這不是有傘么？”

　　女孩本來清朗的聲音突然不平穩(wěn)了一刻，好像是剛才刮來的一陣寒風把她吹得瑟瑟發(fā)抖。曾兮聽出聲音中的變化，抬起頭，驚訝地發(fā)現(xiàn)面前這個女孩不僅也沒有傘，而且穿得還像是在夏天一樣。

　　他沒有猶豫，把手里的傘塞進女孩的手里。

　　“給我么？這把傘？”

　　女孩驚訝地問，手上卻并沒有接過傘。

　　曾兮點點頭，皺著眉頭，奇怪女孩怎么不趕快把傘拿走。

　　“謝謝，但是……”

　　女孩還在原地躊躇，她的褐色卷發(fā)隨風飄揚，翠綠色的眼睛半瞇著，清朗的聲音愈發(fā)顫抖，好像下一秒就會被寒風吹得徹底結成冰。曾兮暗自惱火，想著怎么會在大街上遇到這種多管閑事還不知道如何保暖的人。

　　“別廢話了，把這個傘拿走，然后快點走人。”

　　女孩一聽，反而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清脆的笑聲打破了寒冬的死寂：

　　“這大街又不是你家開的，我想留就留。”

　　曾兮撇下嘴，說了聲“隨便你”，就繼續(xù)站在街上。

　　過了一會兒，他感到女孩把他手里的傘奪去，撐了起來，立在他們兩個的頭上。

　　他們誰也沒說話，都看著面前這條寂寥荒蕪的街道，目光逐漸被染成純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