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半夜里又挨打了。
早上屠八妹抱出棉絮甩在菜園竹籬笆上，攤開扯平后看著棉絮上深淺重疊的尿印，她突然就覺得很沮喪。這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如今老六都不敢正眼瞧她，偶爾她對上老六視線老六就跟受驚的小貓般緊張得大氣不敢喘一下。
按理知道害怕就該長記性不是？
屠八妹實在想不明白老六為何偏偏就要尿在床上。要說尿床是病她不相信，但要說老六是懶得爬起來去撒尿她也不相信。她都特意買了把尿壺擱在老六床底下，她不相信老六寧愿挨打也懶得下床，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屠八妹心煩意亂回到屋。老六正好從里屋出來，看見她迎面走來老六竟抱頭貼著灶角蹲下了。
“我是鬼會吃了你??？”屠八妹氣不打一處來，偏起一腳欲踹她，卻到底沒踹下去，罵罵咧咧地走開了。
中午，屠八妹一家還在吃飯時余月紅的小兒子鄧心武來了，余月紅打發(fā)他給屠八妹送來幾件打布?xì)ぷ鲂娴呐f衣服。屠八妹忙不迭地丟下碗筷跑去菜園掐了大把空心菜，又摘了幾根黃瓜和絲瓜讓心武帶回去。
鄧心武回去沒一會余月紅來了，她進(jìn)屋就說：“淑珍，你也太跟我見外了，我這天天喝你的免費豆?jié){送你幾件舊衣服你說你還給我回什么菜？咱倆姐妹間以后不興這么客氣，啊？”
屠八妹說：“自家地里種的只要你不嫌棄就好。”
“余姨，”老五屁顛顛的給余月紅搬了把椅子過來，老五說：“你們家天天吃好的，我都想上你們家給你做女兒了。”
“喲，那好呀?！庇嘣录t捏捏她臉蛋，笑著說：“正好我女兒跟著她爺爺奶奶在老家念書不肯過來，只要你媽同意往后你就給我做干女兒吧?！?p> “不要臉！”老四在廚房聽見壓低聲音對顧擁軍說，“老五真給咱們家丟臉，一點骨氣都沒有?！?p> 顧擁軍刷著鍋子悄聲說：“老五才十二歲懂什么事呀?！?p> 老四張嘴想接話外屋劉大媽來了，劉大媽進(jìn)屋時余月紅正在說她懷老幺鄧心武原是盼著能再有個女兒，沒想到生下來還是個帶把的小子。
“這想要兒子的偏是女兒，想女兒的偏生兒子。”劉大媽說話嗓門大，又直來直去，全然不知這話已得罪屠八妹。
“一把年紀(jì)了一點不懂味?！边^后屠八妹就在顧擁軍面前嘀咕，“每回余月紅前腳進(jìn)咱家她后腳就跟進(jìn)來。我倆一塊說話不知她老摻合什么，也不管別人煩不煩，一點眼力沒有，白活一把年紀(jì)……”
顧擁軍沒接話，因為她只要接話不管說什么都會惹得屠八妹不高興，她只好裝聾作啞當(dāng)沒聽見。
下午顧愛民下班拎回兩斤面條。今天是糧店發(fā)工資的日子，顧愛民話不多人又勤快肯干，糧店領(lǐng)導(dǎo)對她印象不錯，每回發(fā)工資時發(fā)米發(fā)面都會給她這零時工也發(fā)半份。老五吵著晚餐吃面屠八妹沒理她，屠八妹把面條擱進(jìn)柜子里吩咐誰也不許吃，她留著有用。
吃過晚飯屠八妹上夜班去后，顧擁軍出門喊顧西和顧冉回來洗澡，兩個小家伙在隔壁劉大媽家玩。聽到她們在隔壁應(yīng)聲，擁軍過去一看，她倆守在劉大媽床邊在看貓耳鼓搗收音機。
貓耳買了臺二手收音機，他穿件白色背褂子一邊鼓搗一邊逗著她倆。見老大進(jìn)來，他忙抓過搭在椅背上的長袖襯衣套上。
“哪來的收音機，買的還是別人送的？”擁軍問。
“買的，八塊錢，便宜?！?p> “八塊還便宜？”擁軍咋舌，見他手里拿著工具，又說：“還是個壞的。”
貓耳說：“嗨，買的時候我就檢查過了，只要換個音頻零件。”他從床上拿起一個小圓坨，“看見沒，把這個換上就好了。這是我下午托人從縣城帶回來的，不要錢?！?p> “你有把握換上能好？”擁軍話里透著懷疑，要是換上還是個壞的八塊錢可不就打了水漂。
“當(dāng)然?！必埗鹕韽膲峭线^一把凳子，“你坐，我馬上就弄好了?！?p> 換好零件，蓋上箱體蓋子，貓耳扭動開關(guān)，調(diào)著頻道，沙沙的雜音過后，鄧麗君軟綿綿的歌聲飄出，顧西和顧冉拍手歡呼。
“真不錯啊，你什么時候?qū)W的這門手藝？”顧擁軍問。
貓耳搖頭晃腦很是得意，“跟戰(zhàn)友學(xué)的，他在縣城擺攤專門給人修這些?！?p> “戰(zhàn)友？”擁軍眉一挑，“你又沒當(dāng)過兵哪來的戰(zhàn)友？”
“不是一定要當(dāng)過兵扛過槍的才是戰(zhàn)友。”貓耳說：“一塊吃過公家飯共過患難的那也是戰(zhàn)友?！?p> 顧擁軍“噗嗤”一笑，“貓耳哥，你臉皮也太厚了吧？牢友說成戰(zhàn)友，還一臉鎮(zhèn)定，我真是亂佩服你?！?p> 貓耳一本正經(jīng)地說：“別呀，你別亂佩服，你要佩服就好好佩服?！?p> 擁軍掩嘴笑，顧西和顧冉見她笑也跟著笑，兩人合著收音機里的音樂又蹦又跳。劉大媽從外面進(jìn)來，見狀一愣，隨既也不明就里的跟著笑。
“貓耳哥哥，你可以把唱歌的聲音關(guān)小點不？”老四走來站在門口說：“我們在做作業(yè)呢?！?p> 貓耳趕忙關(guān)了收音機，顧擁軍領(lǐng)著顧西和顧冉回家洗澡，她拖出一個大腳盆，把鍋里熱水用瓢舀到盆里，再兌上桶里的冷水。試好水溫后給顧西、顧冉脫衣，兩人背對背坐在盆里一塊洗。
“泡泡，看，好大的泡泡……”
顧西和顧冉爭先恐后撈著盆里的肥皂泡，捧在手心，吹著、笑著，玩得格外開心……
“老四，你可以先跟我講解一下這道幾何題嗎？”里屋里，顧愛民捧著本書走來問坐在床邊寫作業(yè)的老四。
老四是屠八妹已念書的幾個女兒中成績最好的，目前讀初三，學(xué)習(xí)成績在班上也是名列前茅。她放下自己的功課，接過顧愛民手里的書，問清哪道題后認(rèn)真給她講解起來。
“二姐，你現(xiàn)在晚上怎么天天學(xué)習(xí)?。磕阌植荒顣?，也沒人逼你學(xué)?！崩衔遛D(zhuǎn)身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