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螺旋

　　小明小紅比喻月霞泉谷帶給幽百垓的變化是“革新性”的，雖然還有部分?jǐn)?shù)據(jù)停留在幽百垓體內(nèi)，但是她身上已經(jīng)不會再有發(fā)生上次那樣“數(shù)據(jù)風(fēng)暴”的危險，只要這樣每隔一天去一次月霞泉谷，她應(yīng)該就能慢慢恢復(fù)成原來的樣子。

　　然而，高效的梵錫星人并沒有給我留多少見證幽百垓改變的時間。

　　從月霞泉谷回來的第二天，我就收到了紀(jì)87發(fā)來的“官方通知”：

　　【第五小隊的各位成員：

　　經(jīng)過了這段時間的討論，蒲瑪星人、第一小隊、普通人類代表以及梵錫星人四方已就上次歸察事件最終達成協(xié)議——第一小隊聲稱是技術(shù)問題導(dǎo)致了地圖“盲點”的存在，但依然失去了對歸察行動的獨家界定和審核權(quán)；蒲瑪星人將重新接受歸察的具體監(jiān)管權(quán)，整個歸察的流程會發(fā)生一定變動，在流程確定前，暫時中止各小隊的歸察；蒲瑪星人派出了由第一小隊、其它小隊隊長以及梵錫星人組成的混合小隊對坑洞原址做了初步勘測，數(shù)據(jù)分析的結(jié)果顯示那里的確是目前地球上這批外星生物的重要轉(zhuǎn)移據(jù)點之一，至于真正讓外星人生物進入地球的裂口，似乎還在洞穴的更深處。鑒于這個地下洞穴的構(gòu)成非常復(fù)雜，蒲瑪星人要求發(fā)動亞隙間所有探測組的成員組成特別行動小組進行一次歸察。請各位于以下時間通過以下地址訪問特別行動小組的準(zhǔn)備會議集合地點。】

　　這可能是人類搬入亞隙間后數(shù)得上號的大事件，因為整個事情安排的非常匆忙，集合時間就是一小時后。至于集合地點，則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亞隙間第52區(qū)域的重心大樓，而我現(xiàn)在生活的是58區(qū)域。

　　根據(jù)芯片的科普，若是用樓層比喻，50區(qū)到59區(qū)在亞隙間位于同一個樓面，而52區(qū)的重心大樓似乎是我們這個樓面的樞紐建筑，也是第一小隊平時的活動地點。

　　其實我根本不需要關(guān)心這么多，因為會議通知上傳送給我的坐標(biāo)是即時跳躍坐標(biāo)，這是第一小隊內(nèi)部使用的一種特殊的快捷移動方式，我不需要先去中轉(zhuǎn)站尋找第52區(qū)域的傳送口，僅僅是命令芯片選中紀(jì)87傳給我的坐標(biāo)，就能直接抵達重心大樓內(nèi)部。

　　當(dāng)然，這也意味著，沒有這個即時跳躍坐標(biāo)的人，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這個重心大樓的位置。

　　我按照小明小紅的建議，在會議開始5分鐘前對芯片下達了“訪問本信息內(nèi)坐標(biāo)”的命令。下一刻，屋內(nèi)頓時陷入黑暗中，接著一束強光射入我的眼睛導(dǎo)致了暫時的失明，等我的視力慢慢開始恢復(fù)的時候，屬于“重心大樓”那完全陌生的景象才漸漸“淡入”了我的視界。這實在是我至今在亞隙間里體驗過的最糟糕的移動方式。

　　當(dāng)我有余力觀察四周，這“重心大樓”的氣勢已經(jīng)輕而易舉地徹底壓制住了我——第一眼我就確定了自己不喜歡這個壓抑的地方。它內(nèi)部的寬闊程度超乎想象，我所在的位置位于大廳正中央，可離我最近的邊墻處站著的人看起來只有半個小拇指指甲蓋那么大。位于我正前方的，一左一右建造著一對如同被掰彎過的滑梯一樣形狀怪異的樓梯，它們從一樓一直彎曲著爬升到接近十幾樓的高度，遠看恰好能拼成一個半圓。在兩個扶梯的交匯處，半空中漂浮著一個巨大的灰色球體，上面的花紋一直在緩緩變化，似乎正是它的存在讓整個大廳氣氛陰沉。和大部分亞隙間的建筑一樣，重心大樓也沒有穹頂，抬頭只能看見類似云霧的東西纏繞在上面。在見識了地球上的那個教堂之后，再看見云霧總令我不那么愉快。室內(nèi)的光線本身也不怎么好，就像是一個陰天里沒開燈的房間。

　　紀(jì)87的通知要求我“抵達后于原地待命”，可“原地待命”并不容易。這里的地板是鏡面材質(zhì)，低頭會比抬頭更暈，但我也不想看見空中那個莫名讓人壓抑的灰球，只能任目光在四周視力可及的范圍內(nèi)掃蕩，期冀能找到一個什么讓自己定的下心來的東西。過了幾分鐘，我原來站著的地方附近也陸續(xù)出現(xiàn)了幾個人，我有些好笑地觀察著這些初來乍到者經(jīng)歷的一系列我剛剛才體驗過的反應(yīng)，感覺心情平靜了一些。

　　第五小隊的成員里最早出現(xiàn)的是端28，他似乎并不是第一次來這里，一落地就鎮(zhèn)定自如地跟周圍的陌生人們直接攀談了起來，交際能力令人折服。我沒有上前和他搭話，他也沒有發(fā)現(xiàn)我。

　　隨后寧08戴著耳機出現(xiàn)，獨自一人時的她看起來相當(dāng)孤僻，她面無表情地出現(xiàn)，面無表情地審視了一番四周環(huán)境，面無表情地因為地板的鏡面構(gòu)造而晃了幾下身子，看見端28后她對他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直到看見不遠處的我，她臉上的五官才重又生動起來，豎起爪子對我打招呼，我總覺得她那套招呼人過去的手勢特別像是章魚在海里張開觸手游泳的樣子。

　　“你在傻笑什么??？”

　　“笑你越來越像媽了。”

　　“我還早呢！”她很不樂意地撅起嘴，用手肘毫不留情地撞了一下我的肚子，“為什么像媽？因為我今天穿得黑色？是不是以后要穿顏色鮮一點的衣服了？”

　　“我就隨口一說，你別當(dāng)真?！?p>　　她朝我翻了個白眼。

　　“這里你以前來過嗎？”

　　“聽說過，沒來過，怎么了，你不太適應(yīng)？”

　　“還好，就是稍微有點暈……亞隙間為什么要弄出這么多種移動方式??？之前是小明小紅給的別針，現(xiàn)在又有這個即時跳躍坐標(biāo)……”

　　“多樣性啊。雖然我不知道未來世界的情況是怎么樣……反正就我這個時代的地球來說，交通方式就已經(jīng)很多了，火車飛機地鐵輕軌輪船轎車摩托車自行車，一樣的道理嘛。即時跳躍坐標(biāo)應(yīng)該就相當(dāng)于直升飛機吧……你那個時代還有直升飛機嗎？”

　　“基本沒有了。”

　　“這樣啊……那未來的車子還在地上跑嗎？還是說是在天上飛了？”

　　“天上漂浮的也有，地上開的也有。”

　　“哇，那不是就跟科幻電影和科幻小說里的情況一樣了嘛?！?p>　　“可能設(shè)計者本身就受到這些東西的影響咯?！?p>　　“對了，”寧08不知道從哪掏出一根棒棒糖往嘴里塞，“你和那姑娘同居的怎么樣了？”

　　我張開嘴想否認(rèn)，最后卻沒發(fā)出聲音。

　　“很出息啊，長什么樣，給我看看唄，有沒有做什么不該做的事?。俊?p>　　“我——”

　　正在這時，一個尖利又妖嬈的男聲從前方冒出來打斷了我。

　　“把這里當(dāng)什么地方了？誰允許你在這兒吃糖了？”

　　來者是一隊穿著和上次曉339一樣黑色連體緊身制服的家伙，人數(shù)在五十人左右，胸前都有一個反光嚴(yán)重的銀制金屬徽章，似乎是為了對抗這種反光，每個人又帶了一副遮住半張臉的墨鏡。這群人里似乎沒有曉339，剛才說話的是站在中間的，一個不知道是因為胖還是壯導(dǎo)致體型比別人寬一些的男人。寧08看了他一眼，僅僅是把糖從右嘴換到了左嘴。

　　【他們就是第一小隊的人？】我通過芯片問。

　　【能發(fā)神經(jīng)在亞隙間里穿連體緊身衣的除了他們也沒別人了，那個特別小組可千萬別規(guī)定我們也得穿這套蠢衣服?！?p>　　【這里不能吃糖？】

　　【從沒有過這種規(guī)定，再說又沒正式集合，他想耍官腔而已?！?p>　　我掃描了一下那個第一小隊成員的資料。

　　【帥9，第一小隊所屬成員。身高184。】

　　【這個人并不是第一批移民，不知道怎么混進來的。】

　　“我再說一次，你要吃，給我滾出去吃。”微胖的聲音里開始有了怒氣。

　　“好啊，怎么出去？”寧08把手插在口袋里，用一種看智障的眼神望著他。

　　帥9倒是被問住了，他沉默著抿緊了嘴，似乎正在用芯片聯(lián)系什么人。從他最后的表情來看，似乎是申請失敗了。

　　“算了，不跟你這種低等住民一般見識，”帥9努力從鼻子里冒出一聲冷笑，接著轉(zhuǎn)向整個大廳的其他人，“好了好了，都過來，排成兩排?！?p>　　他不耐煩地朝他們擺擺手，好像他們是一群鴨子。我聽見周圍的人一邊低聲抱怨著，一邊還是集中到了他面前。我在人群里先后看見了KC66和G17的身影，他們都排在離我們有段距離的地方，段28跑去了隊伍的最前面，紀(jì)87則不知所蹤。

　　“這里的人全都太沒個性了吧，竟然愿意理他？”

　　“帥9是帶路人，沒有他我們沒辦法下去開會，并且，我們拿到的那個即時跳躍鏈接，是單程票。我們到了時間會被強制傳送過來，在鏈接失效前，也不能主動離開。所以大家只是為了不因為無畏的爭執(zhí)浪費時間而已。畢竟誰想在這個鬼地方多待？”

　　“亞隙間竟然還能強制傳送，那你們不是完全沒有自由？”

　　“為什么你會覺得這里的人有自由？我一直覺得在這里通過芯片做通話或者文字交流的時候，其實蒲瑪星人全都能看到能聽見，當(dāng)然假設(shè)它們真的有這么閑的話。”

　　“那它們豈不是什么都知道嗎？包括我們和第一小隊私下關(guān)系不好之類的事情，還有上次我們故意搶在第一小隊前面去歸察……”

　　“理論上是知道的，但不管它們知道還是不知道，都不會影響我們的行動。”

　　“你們不怕它們告訴第一小隊的人嗎？”

　　“它們之所以能成為高智慧的生物，原因之一就是它們不像人類這么無聊。”

　　“你很信任它們？”

　　“談不上信任不信任，因為就算不信任，每天要提心吊膽處處提防，還不見得能防住，這樣多累，還不如該怎么樣就怎么樣，管那么多有什么意義，反正大部分時候，在這里的日子還是挺自在的?！?p>　　帥9和他周圍的人在大家排完隊后又挑剔了幾下隊伍排得不夠筆直的問題，來來回回折騰了半天，活像軍訓(xùn)教官。等他們終于滿足了，才對我們招招手，示意我們跟著他走。

　　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穿行過半個大廳，朝著那兩座扶梯而去。走近后我才發(fā)現(xiàn)扶梯上有類似傳送帶的東西一直在高速運動，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載人的。果然，帥9帶著我們直接繞過了那里，一直走到中央那顆球正對的位置，才停下了腳步，示意我們圍著球圍成一個實心的圓形。過了幾秒，我的芯片收到一條提示。

　　【進入地下會議室準(zhǔn)入許可請選擇是否】

　　【是?！?p>　　我的身體被向下吸入了地面。

　　果然亞隙間就沒有正常的移動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