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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戶待嫁

第五十八章 可以

千戶待嫁 朱顏小改 2121 2016-09-27 22:00:05

  后院天井正中擺放著一張八仙玉石桌,桌邊僅有兩張石凳,一品居的東家站在桌旁,笑意盈盈。

  真是大出玉拾的意料,一品居的東家竟然沒有找一個隱蔽且能放開說話的地方見她,顯然要與她說的話并不是什么見不得光的事情。

  一品居?xùn)|家姓張,名東勝,給玉拾行完禮后,他請玉拾入座,很快一壺上好的明前龍井端了上來,并配有兩樣茶點(diǎn),紅豆糕與橙香餅,清香的茶水配上微甜的糕點(diǎn),很不錯的搭配。

  張東勝揮退左右,親手給玉拾倒了一杯龍井,玉拾端起輕抿一口,與在詔獄刑室里喝到的不同,是今年最為新鮮的明前龍井。

  玉拾道:“張東家早知我會來?”

  隨著玉拾的視線掃過玉石桌上的兩樣糕點(diǎn),張東勝抿著笑道:

  “程和亮早前便曾突然鉆進(jìn)小民這一品居來,那時小民便想,那老小子大概又惹事了,卻沒想到惹的竟然是錦衣衛(wèi)里的玉面千戶大人?!?p>  張東勝這番話既道明了他早有所準(zhǔn)備的緣由,又表明他事先并不曉得來的人會是錦衣衛(wèi),自然也就沒有所謂的早知誰會來。

  至于茶與茶點(diǎn),大概無論是誰來,都能有幸一品。

  遲緩有度,不驕不躁,倒是個穩(wěn)妥的打法。

  不愧是百年老年的繼承者,年歲與程和亮差不多上下,除了有著程和亮的睿智之外,張東勝還有著更為沉穩(wěn)的洞悉。

  玉拾上輩子是公主,導(dǎo)致她其實(shí)也沒表面上看的那么有耐心,通常遇到明知答案就在眼前,伸手卻怎么也拿不到的時候,她便會采取最直接的手段。

  上輩子公主的身份很好用,且隨時跟著護(hù)衛(wèi),動手怎么也用不著她粉嫩的拳頭,這輩子做為錦衣衛(wèi),玉拾初時還不是千戶的時候,她便習(xí)慣了凡事不如靠自已。

  就像給鐘小李突然的拳頭一樣突如其來,玉拾霍然起身,直接伸手攥起了張東勝的衣襟,將他整個人自石凳上提了起來:

  “我沒什么時間跟你玩什么信任的游戲,現(xiàn)在你只有兩個選擇。一,你繼續(xù)繞圈子,然后浪費(fèi)掉最寶貴的時間,也浪費(fèi)掉駙馬爺對你的信任;二,你實(shí)話與我實(shí)說,痛快地交出兩本帳冊中的一本,我向你保證,我絕對可以找出真兇!”

  張東勝衣襟被緊攥成一團(tuán),他低眼瞧了下胸前的拳頭,頗為調(diào)笑道:

  “千戶大人怎么就這么肯定小民就是大人要找的人?小民相信大人一定能找出真兇,可找到真兇之后呢?”

  找到真兇之后,那就得看真兇是誰,再作定論了。

  玉拾的話有意地只保證了一定可以找到真兇,而張東勝隨即便指出了玉拾話中明顯的漏洞,可見他雖是個商人,但對官場的一些文字游戲卻頗為了解。

  玉拾松開了張東勝的衣襟,還順手替他捋了捋被她攥得折皺的衣襟:

  “你的回答便是最好的證實(shí)了,倘若你不是,那你便不是反問我這么一句,至于找到真兇之后么,既然張東家能與我挑明了講,那么我也不妨與你實(shí)說,駙馬爺惹到的人非是一般人,想必張東家已是知道的,不然也不會這般追問我找到真兇之后的事情,我無法做出任何我無法確定的保證,但我可以保證,我會盡我所能,替駙馬爺討回公道。”

  張東勝相貌生得普通,就是那種隨便在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那種,普通的五官,普通的圓臉,但他有一雙十分特別的眼睛,當(dāng)斂著的時候,半點(diǎn)風(fēng)華不露,當(dāng)完全睜開的時候,瞬間光芒萬丈。

  能做為鐘清池完全信任并以性命交托的人,張東勝不可能不知道事情的嚴(yán)重性,他手中確實(shí)有一本帳冊,那帳冊是程和亮從鐘清池手中親手接過,再交到他手里來至關(guān)重要的物證。

  他跟程和亮一樣,一樣沒有去看帳冊里的內(nèi)容,即便好奇得要死,兩人皆深深記牢著鐘清池所交待的話——當(dāng)你們接過帳冊,你們的性命已將不再是你們的,因?yàn)槟銈兊男悦雅c帳冊連在了一起,不要好奇,好奇只會讓你們死得更快,也不要慌,把帳冊交到你們所信任的人手里,一切便結(jié)束了。

  可怎么可能結(jié)束?

  帳冊一旦交出去,所有利益紛爭,所有生死攸關(guān)的事情,才是真正的開始吧!

  張東勝不是沒有想過一旦鐘清池真的被謀害了,他將面對的會是什么人,會是怎樣可怕恐怖的勢力,他也不是沒有想過,鐘清池口中那個你們所信任的人會是誰,其中他想的最多最大可能的便是錦衣衛(wèi)。

  所以當(dāng)傳出皇帝御口親令,讓錦衣衛(wèi)指揮使羅恭親自徹查鐘清池被刺殺一案的時候,張東勝已想了千萬種錦衣衛(wèi)找上一品居的情景,卻沒有一種是眼前玉面千戶單槍匹馬就找上門來的情景,還是這樣一點(diǎn)不彎不繞的開誠布公。

  意外之下,沉默之中,張東勝睜開了雙眼,眼中風(fēng)華畢露,他斂起了所有商人都會有的保護(hù)色,正色地問了句:

  “我可以相信你么?”

  不是小民,不是大人,只是個體的我,純粹的你。

  張東勝賭上的是他所有的全部,要求對等的是玉拾身為人的良知。

  來到楚國兩年,玉拾卻是初次聽到一個平民這樣面對面地問她,要求她以良知做出保證,這一句話多么熟悉,仿佛回到了上輩子那個時候有個少年,也是這般正色地問了她一句——我可以相信你么?

  明明只是一個剛剛滿十二的少年,而她是應(yīng)國堂堂的嫡公主,他仰著頭看她,她居高臨下望入他期待又徬彷的雙眼,最終她弄亂了他梳得光滑端正的發(fā)鬢,跟他說——可以。

  然沒有等到她做到她對他的承諾,她便做為最高貴的嫡公主文泰殉國。

  在閉上眼的那會,她不是沒有想過,當(dāng)他得到她的死訊時,他會怎樣想她?

  是怪她不守信用,還是罵她騙了他?

  張東勝看著眼前的玉拾,看著因他一句問話而神色微異的玉面千戶,他一言不發(fā),他知道他該安靜地等候著,畢竟這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件弄不好便會連累整個家族的大事。

  玉拾慢慢自上輩子琉璃般的回憶中緩過神來,她再次在石凳上坐下,端起半涼微澀的茶水大口灌下,與玉石桌同一套的深碧玉茶杯杯底重新落在深碧色的桌面時,她說出了與上輩子一樣的答案: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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