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空空這個人我有著很深刻的印象，但又說不出是什么印象。
因為作為寒山堂的堂主，他是唯一一個不用時常來跟樓主匯報工作的中層管理人員。我從沈念的記憶中讀出些許的疑惑——為什么沈傾城會讓蘇空空做堂主呢？
我能理解沈念這一絲疑慮不解。葬花樓里什么樣的奇人異士沒有，有個神偷當然也是很正常，可是他可以被作為客卿，作為世外高人養(yǎng)著，卻不適合去做一個管理者，想想看，一堆人等著堂主示下，然后堂主不知隱身何方偷東西去了，這不像話??！
可是蘇空空卻安安穩(wěn)穩(wěn)地做了十幾年寒山堂的堂主，沒有建樹，也沒有失誤——一個整天不見蹤影的堂主想要有什么失誤也挺難的。我忽然記起程雪落曾經(jīng)有一次說過，蘇空空這個人真是很得沈傾城的喜歡??！
不過沈傾城很喜歡的蘇空空，在沈傾城死了半年多之后，還是安穩(wěn)地做著寒山堂的堂主。當初我在葬花樓的時候是無暇顧及此事，而如今程雪落主持葬花樓，恐怕是暫時不方便大動干戈吧！
我腦海中回憶起與蘇空空有關(guān)的往事，目光早已經(jīng)凌厲地注視著不遠處那棵大樹，樹枝上斜倚著一個人，無論他身上那說不上是灰還是黃褐色的粗布衣衫，還是挽起的衣袖褲腿露出的古銅色皮膚，或者那張平凡無奇的面孔，隱藏在薄暮時分的山林之間，都極難被人發(fā)現(xiàn)。
“好久沒見，聽說樓主功力受損，不過眼光還是如往日一樣犀利，一下子就發(fā)覺了我的藏身之處呢！”蘇空空笑嘻嘻地從樹上一躍而下，慢慢走到我的面前。
他的聲音不難聽也算不上多好聽，就是平常男子說話的聲音。
這就是為什么我對他印象又總是有些模糊，他的外貌太平凡了，丟在人堆里根本找不著。何況，他根本有意放大自己的平凡，盡量隱藏自己身上與別人不同的地方，若不是我這種強悍的外貌分析專家，真是很難找到他有什么特點。
這樣的人，做偷兒，做殺手，都是挺合適的吧。我的心中忽然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但葬花樓最出色的殺手卻根本不是他。這許多年中，我倒真的不曾聽說蘇空空殺過人。
而葬花樓最出色的殺手，是“鋤頭”。
鋤頭不是一個人的名字，只是葬花樓第一殺手的代號。而每一代的鋤頭到底是誰只有樓主才知道。至于有多少代鋤頭了呢，我一下子倒是也想不起來了，畢竟殺手嘛，殺人，也會被殺，所以鋤頭的更新?lián)Q代也是很快的。
但就算是被人殺了，鋤頭還是葬花樓的第一殺手。在葬花樓人人都知道，也只有鋤頭才是殺手，其他的人就算干著暗殺這份活兒，也只是秋殺堂堂主葉縝的手下，不能叫做葬花樓的殺手。
只有樓主才知道鋤頭是誰。
比如說，在我成為樓主那半年里，我才終于知道，曾經(jīng)有一任鋤頭，是程沐。是的，我娘，哦沈念的娘，程沐。
我想不通程沐為什么會成為鋤頭的人選，她不是樓主夫人嗎？
但是沈傾城和程沐之間復雜的關(guān)系，真的不是我能理解能明白的。
我從沈念的這一段記憶中讀出的，是一種恍然大悟卻又困惑不解的復雜情緒?；腥皇且驗榻K于明白為什么程沐常常不在葬花樓；而困惑則是無法理解程沐為何去做殺手，既然她是當年的鋤頭，那么只能是死于任務之中，才會由下一任鋤頭替代！
但父親沈傾城不是說她是病死的嗎？
這些都已經(jīng)成了被埋藏起來的秘密，隨著沈傾城也死了，恐怕再也無人知曉。
而這一任鋤頭，是霍寧，也是一個女人，也是一個從不在葬花樓現(xiàn)身的人。
我看著蘇空空緩步走到我的面前，才從飛速運轉(zhuǎn)的回憶中抽回思緒，專心看著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男子。
他看起來已經(jīng)四十多歲了吧，真的不像是一個江湖人，而更像是一個馬夫，或者砍柴的？走街串巷賣雜貨的？都像，又都不像。
“你拿了九轉(zhuǎn)朱蓮？”我直奔主題，開口問道。
“回樓主，屬下的確是在蘭花山莊偷到了九轉(zhuǎn)朱蓮，現(xiàn)在已經(jīng)交給雪落公子?！碧K空空的態(tài)度顯得比之前的齊絲絲或者葉縝都恭敬得多，但也把事情推脫得一干二凈??！
我在心中快速分析了一下這句話，覺得這家伙真不是個簡單的人。
“你能確定你拿走的九轉(zhuǎn)朱蓮就是真的嗎？”于是我立刻問起了我第二關(guān)心的重點。
蘇空空很明顯地一怔。隨即垂目拱手道：“樓主，屬下是在小侯爺?shù)呐P房密室中找到的九轉(zhuǎn)朱蓮，臥房戒備為山莊中最嚴密的地方，屬下沒有發(fā)現(xiàn)有故布疑陣的跡象。而屬下拿到的九轉(zhuǎn)朱蓮被保存在玉盒之中，開蓋即有異香，花瓣色澤如玉，中有蓮蓬蓮子，和書上描繪的要點全部相符。所以屬下推測這應該就是真正的九轉(zhuǎn)朱蓮?！?p> 哎喲，真是個嚴謹?shù)娜四?！不說我還真的看不出來?？梢娚蚰詈瓦@位寒山堂的堂主是有多么的不熟?。?p> “唔……既然如此那應該沒有什么問題了。程雪落在哪里？我要見他。”我繼續(xù)提出要求。
“你要去見雪落公子？”一旁的齊絲絲驚訝地脫口而出。
不行嗎？你不是一直想要抓我去見程雪落嗎？怎么這會兒又不愿意了？你這女人真是出爾反爾。
齊絲絲臉上一紅，道：“不是不讓你去見雪落公子，只是……只是……”說到這里她忽然期期艾艾地，竟然說不下去了。
“沒什么不能說的?。 碧K空空倒是利落，他又習慣性地一拱手道：“回樓主，雪落公子說，這次來武陽如果能見到樓主，也希望能和樓主您一同返回葬花樓。如果您想好了不走了，我想雪落公子一定會很高興見您?！?p> “行?。』丶衣?，畢竟是好事。如果程雪落能答應我的要求，我當然也是很想回家的呀！”我笑著答道。
“是……嗎？”齊絲絲一臉驚訝，仿佛不認識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