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王朝、冶洲城外。
六月的驕陽如火,曬得城外的驛道上白晃晃一片。在這熱浪翻滾的午后時分,幾乎難得見到趕路的人。即算是為討生活的小行腳商們,此時也都躲在了陰涼之處,避過這毒辣的日頭。
城門外二里半的路邊茶攤上,上十個江湖漢正撕扯著手中的豬蹄、灌著劣酒。嬉笑怒罵間不停的暴著粗口、吆五喝六。
生意如此的火暴,瘸腿老賀頭卻一臉的晦暗之色。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應付著這些城里鐵狼會的大爺們,已經(jīng)忙碌了個多時辰。茶攤上本就不多的吃食早已所剩無幾,可這些大爺依舊戀棧不去。
干癟的老賀頭趁著大爺們不注意之時,偷偷的抹著老淚,今天只怕是要虧本到姥姥家去了!指望這些大爺們給他幾個銅板,那是完全沒影的事。一個不好惹惱了這些活閻王,自己的茶攤開不下去還是好的,只怕唯一的好腿都得給打折了去。
或許是蒼天終于有了眼,感應到了老賀頭心中的凄楚。茶攤外此時難得的刮起了一陣風,熱辣辣的吹起了遮陽的破布簾子,曬得干了個徹底的驛道上也一陣塵土飛揚。
可這本應是及時解暑的好風,卻帶來了完全相反的結(jié)果。茶棚中一個赤膊著上身的光頭黑漢,好死不死的被吹進來的塵土迷了眼睛,這可不得了啦。
本就在此呆得有些煩躁了的黑光頭,當即就怒罵起來:“媽拉個巴子!老子怎么這么倒霉,被杜老大派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找什么毛孩子不說,還要吃土!”
說完,黑光頭就把手中的海碗往地下一摔,一副即將發(fā)動酒瘋的架勢。
見勢不好的老賀頭當即嚇了個半死,抖摟著枯樹皮一般的老臉,不敢說出半個字。只是單腿飛快的跳動,以常人遠想象不出的速度,眨眼間躲得遠遠的。
這值不了幾個錢的破茶攤,就算被這些大爺們?nèi)鹜炅硕夹?,可不能丟了老命不是。
老賀頭的可憐遭遇,似乎被他自幼就燒香膜拜的土地公發(fā)現(xiàn)了,于是轉(zhuǎn)機在不經(jīng)意之間到來。
此時坐在光頭黑漢對面的齙牙對眼蟊賊哥,突然從蹲著的板凳上站了起來。手指著塵土剛落定的外面,呲著滿嘴的地包天大牙興奮的大叫。
“老大,點子來了,還是兩個,咱可以回去交差了!”
光頭黑漢聞言,顧不得再摔破碗爛碟顯示“英雄氣概”,趕忙順著蟊賊哥的手勢回頭望去。
就見驛道之上兩個頂多八九歲的小乞丐,正沿路相互攙扶著,向茶棚蹣跚行來。
看著這兩個面黃饑瘦、破衣爛裳的小乞丐,渾身上下并沒有表明丐幫弟子身份的布袋。黑光頭頓時咧開大嘴、露出滿口的黑牙笑了。
“兄弟們走起!這兩個點子不是江湖朋友,抓了回去領賞,晚上大伙一起去小蘭院爽爽身子骨。”
十來個江湖惡漢一陣浪笑,紛紛操起破木桌上的短刀長稈子,跟著黑光頭,就向兩個已經(jīng)被曬得暈頭轉(zhuǎn)向的小乞丐撲去。
還別說,這些“好漢們”欺負孩子的速度,還真不是一般的快。只是一瞬,十幾條膀闊四圍的“江湖豪杰”,就把兩個明顯餓暈了的毛孩子圍了起來。
“大..大..大爺!我們沒..沒進城啊,昨天就出..出來了,我們沒..沒犯規(guī)矩!”稍大的小乞丐把更小的護在身后,對圍住他們的大爺們打著躬、虛弱、膽怯的告著饒。
“小子,你走運了!爺帶你進城去,包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沒事還能整倆娘們,這日子不錯吧!”黑光頭此時的心情顯然很好,居然調(diào)笑了起來。
“大..大爺,你是大..大英雄,求求你放..放過我們倆吧,我們不進城去的?!毙∑蜇に坪鯇@些大爺很了解,知道這是千萬去不得的。
“草!你小子還給臉不要臉啊,真他娘的不識抬舉!兄弟們,給我抓住這倆小子,快點搞定了回去領賞錢?!?p> “得叻!老大你就瞧好吧,跑不了這兩小子?!?p> 兩個小乞丐見勢不好,嚇得轉(zhuǎn)身撒腿就跑??绅I了好幾天,只吃了些樹皮白土的他們。那能跑得過這群如狼似虎的“江湖好漢”,還沒跑出十米遠,就被追上放倒在地。
于是“英雄了得的江湖豪杰們”,扛起兩個不斷掙扎的毛孩子,也沒理會垂著淚眼等著他們給錢的老賀頭,就這么一路浪笑著,向冶洲城而去。
這兩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小乞丐,大的才九歲,名叫蕭云,小的是同村八歲的二狗子。兩人原本是城外三十多里處,蕭家垅的農(nóng)家子弟。奈何連著兩年天逢大旱,老蕭家租種的幾畝薄田顆粒無收,怎么也養(yǎng)不活四個沒有勞力的孩子。
于是蕭云的兩個妹妹,都被送到村里大戶家做了童養(yǎng)媳,為了自己才三歲的弟弟能不餓死,蕭云就此離家自尋生路。
九歲的蕭云這一離家,便吃了無數(shù)的苦頭。和二狗子兩個結(jié)伴到冶洲城里找食,卻又不懂江湖規(guī)矩。討不到錢不說,就連討飯的資格都沒有,前天晚上好懸沒被城里丐幫的抓去做了殘丐。
也虧得蕭云還算機靈,趁著夜黑拉著二狗子躲到了糞坑里,兩人這才逃得了大難。一夜的擔驚受怕之后,兩人再也不敢呆在冶洲城里,次日大早便逃出城來。
那曾想這都逃到了城外,今天又遭這飛來橫禍。兩個苦命娃也只是想到老賀頭的茶攤?cè)ザ愣愣纠钡娜疹^,順便看能不能好運的得到些殘羹剩飯。這還沒走到地頭,就被這群煞星一般的大爺們給拿了。
反抗無力的兩個苦命娃不敢放聲哀號,一路低聲的抽泣著、不停告著饒,可“好漢們”那會理會他們。兩個小乞丐可是他們今晚的風流資本,怎么可能放了的說?
蕭云和二狗子就這樣再次回到了冶洲城,進了西門不久后便來到鐵狼會的堂口所在。路上雖也有心善之人,看著兩個可憐的小乞丐不住嘆息,可又有誰敢惹鐵狼會的“好漢”?不過也就是咒罵幾句這該死的世道,且還不敢大聲了。
走進總堂的黑光頭滿臉的喜色,今天還真他娘的運氣好,總算是搞定了杜老大派的差事。
不容易?。∵@連續(xù)兩年的大旱,該餓死的都餓死了,沒餓死的都逃荒去了遠方。城里地盤上的人家都交了例錢,不能壞了規(guī)矩。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更不能抓,上那抓毛孩子去啊!
憧憬著杜老大發(fā)下賞錢,晚上去逛小蘭院的十幾條“好漢”,扛著兩個錢坨子,徑直興沖沖的來到大堂。進得忠義堂來,就看到正坐于堂上的會長老大、鐵狼杜霸。
“老大,我把你要的人給搞定了,兄弟們可廢老了力氣咯,老大你看中意不中意?”黑光頭呲牙咧嘴的諛笑著,不時的抽著往下流的哈喇子。
杜霸抬頭看了看兩個小乞丐,三角眼里流露出絲絲喜色,片刻后才大哥派頭盡顯的問道:“這兩小子怎么焉不拉嘰的,不會是你們給弄傷了吧?受傷了的可沒用?!?p> “老大,我光頭猛辦事您還不放心啊,這兩小子是餓的,我們可舍不得傷了他們。抓著他們以后,咱可都是跟抬祖宗一樣扛回來的,絕對啥傷都沒有?!?p> 杜霸又看了看兩個萎靡的小乞丐,還真是一副餓像,隨即點了點頭,從懷里摸出個小圓鐵牌子扔給了黑光頭。
“沒傷就好,算你小子也盡了力,這個月給你加一成份子。拿我的牌子,自己去帳房找郭老摳領十兩銀子,就說是我說的?!?p> 黑光頭得了老大的賞,嘴都笑歪了。當即接過飛來的鐵牌子,口里不停的說著老大英明,便哈著腰退出堂去。
杜霸也沒理會這兩小乞丐,見黑光頭已經(jīng)去遠,隨即轉(zhuǎn)身,對著身后的黑絨布簾子恭敬的說道:“仙師,您看看這兩小子可不可以?要不行,我再派人去抓?!?p> 隨著杜霸的話語,簾幕無風飛起,從中走出一老兩小三人。當先的是個仙風道骨的白胡子老道,氣勢派頭十足,儼然的神仙中人物。
這位仙師顯然倨傲得很,理都沒理正點頭哈腰的杜霸,帶著兩個十來歲的小道童就來到堂中。
白胡子老道盯著蕭云兩人看了好一會,也不嫌棄兩個小乞丐渾身臭得要命,伸手就抓起二狗子的手腕,凝神把起脈來。不過很快就搖了搖頭,這才說出幾個字:“這個不行?!?p> 杜霸連忙舔著臉來到老道身邊說道:“仙師,不行也沒事,您老放心,我還安排了幾十個兄弟在到處找呢。說不定等會就有合適的送來,絕不會讓您白來一趟?!?p> 惜字如金的老道,似乎很滿意杜霸恭敬的態(tài)度,輕輕的“嗯...”了一聲。當下也不多說,便又開始把起了蕭云的脈門。
此時心中恐懼無比的蕭云,也不知這些人要把自己怎么樣。他那近似于無的江湖經(jīng)驗告訴他,現(xiàn)在絕對不能觸怒了這位仙師,要不然會發(fā)生什么都不好說。
抓著蕭云手腕的白胡子老道探察了良久,臉上卻漸漸泛起了疑惑之色,似乎是有所發(fā)現(xiàn)、又有些拿不準。
這時突然傳來一陣雷聲,或許蒼天也可憐久旱的冶洲,先是刮了陣風、現(xiàn)在又打雷了,雨還會遠嗎?
“終于要下雨了,這陣子真他娘的都快熱死了!”杜霸也為這能帶來清涼、即將到來的及時雨高興。
聽到這天地之間的雷罰之音,老道頓時雙眼精芒大作,當即喜不自勝的高呼出聲:“這是雷靈根,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