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 不殺伯仁卻因我而死

　　臺下雖然黑壓壓的一片人，卻安靜的異常，到了這個地步，已經(jīng)沒有人會出聲喧鬧，哪怕是誰無意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音，也會立馬引來其他人的白眼。

　　相較于臺下的緊張，臺上之人卻輕松許多，除了一路激戰(zhàn)過來的三人彼此敵視，對姚肆和吳世偉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卻反而不甚在意。

　　“看來有人不服氣啊！”吳世偉笑呵呵的看著姚肆。

　　姚肆回以一笑，當(dāng)然不服氣了，換她也難免心里有梗，這后門走的可舒坦，別人一路過五關(guān)斬六將才到最后的位置，他們倒好，憑著一張薦貼就什么都省了。

　　吳世偉催促掌柄人出題，掌柄人拿棒槌在銅鑼上用力一敲，與此同時，掛在正中央的旗幟被人拉開，斗大的“帝-權(quán)”二字出現(xiàn)在眾人視線中。

　　嘩然之聲乍響，有人所料，有人恍然。

　　依照往年慣例，兵法韜略最是被人看重，所以歷年來，題目的性質(zhì)都偏軍事，畢竟對西夜國來說，強(qiáng)-有-力的軍-隊(duì)以及出神入化的作戰(zhàn)指揮才能抵抗邊國來-襲。

　　但今年卻例外，帝-權(quán)，在大家看來，這是不敢輕易觸及的話，誰不知道當(dāng)今天子被首輔和太尉左右壓制，再加上年幼，說話辦事處處受制于二臣。

　　可知道歸知道，沒人敢提，先帝駕崩的早，當(dāng)年也是為了不讓一方獨(dú)大，才指定首輔和太尉二人協(xié)同輔佐新皇，也幸得他思慮深遠(yuǎn)，比起一方獨(dú)大，兩方勢均力敵才更能牽制平衡，新皇也才能在夾縫中求生。

　　無需掌柄人示意，臺下看客已經(jīng)自行禁了聲，他們都在好奇，這話該由誰從何說起。

　　既已出題，論戰(zhàn)隨時都可以開始，幾人互相道了自己的姓名，姚肆也知道了另外三人分別是蔣英、沈必、呂奇。

　　五人各占一方，中間設(shè)一方案臺兩名書記，以記錄整個過程的所有言語。

　　吳世偉微微皺著眉，盯著帝/權(quán)二字沉思，另外三人也同樣表情凝重，誰都不愿意輕易開口，畢竟這話題如此敏/感，稍不留神，只怕會牽扯甚多，甚至帶來滅頂之災(zāi)都有可能。

　　再者，就算斟酌出口，這第一人勢必會被其他四人聯(lián)合攻擊，誰愿意把自己當(dāng)靶子吶。

　　比起其他四人，姚肆的表情反而輕松許多，倒不是她無所畏懼，只是明白一點(diǎn)，如此敏/感的話題，等閑人是不敢冒著殺頭之罪輕易拿出來，必定是有授意，不是當(dāng)今天子，就是天子授命之人。

　　至于題的目的，從大部分來講，已經(jīng)不只是要分出一個勝負(fù)，而是巧妙的集合天下人士代帝思考，如何才能真正擁有帝權(quán)。

　　如此膽大又如此孤注一擲，將問題拋在天下人面前，要么是被逼的緊了，要么是已經(jīng)做好反抗的準(zhǔn)備。

　　那位寧可當(dāng)著天下人將心思露出來，讓人看到帝/王的不/堪，看到帝/王的渴求，甚至是打破首輔和太尉之間的微妙平衡，其中迫切可想而知。

　　換言之，他就算本人沒在現(xiàn)場，也一定會派人前來觀看，這時候若還去計(jì)較皇室尊嚴(yán)，可就因小失大了。

　　可吳世偉幾人，雖然明白前半部，卻要顧慮說出的話對偌大的家族的影響，姚肆與他們不同之處就在于，姚家與皇室沒有直接的利益關(guān)系。

　　今日這擂臺上說的話，準(zhǔn)會一字不落的落入那位的耳中，只要不詆/毀，實(shí)事求是的講明自己的觀點(diǎn)，并不會惹禍上身。

　　至于今后是否會被首輔和太尉視為眼中釘，那就不是現(xiàn)在該考慮的問題，眼下才是最要緊的。

　　許是意識到這樣沉默下去也不是辦法，沈必見其他人都不敢吭聲，不禁嘲諷，一個個膽小鬼，雖說最先開口的稍處劣勢，可真正有實(shí)力的人，根本不會將這些事放在眼里。

　　姚肆一直在觀察著其他幾人，注意到沈必的神色，知道他忍不住了，暗暗揣測沈必會如何說。

　　雖說題目開放，可沈必這人看著更像明哲保身，他既不會夸夸其談，亦不會隨便敷衍。

　　話要說的漂亮，又要起到鞏固帝/權(quán)的作用，還要讓人無話可說，那還有什么比選擇仁君治/國更合適的呢。

　　自古以來仁義治天下就是被人歌頌了無數(shù)萬遍的佳話，即便觀點(diǎn)并不出眾，卻很保守安全。

　　果然，沈必一手背在背后，一手彎曲于腰側(cè)位置，笑容自信道：“欲固帝/權(quán)，當(dāng)順其民意，民意順則天下順。

　　是故大蓋而容天下，信蓋而約天下，仁蓋而懷天下，恩蓋而保天下，權(quán)蓋而不失天下。事而不疑，天運(yùn)不移，時變不遷?！?p>　　即便有所猜測準(zhǔn)備，姚肆心中還是一陣叫好拍掌，沈必這番為天下/政的總結(jié)，既有其重要性，也讓人察覺不出任何錯處。

　　而最重要的，還是它雖看似是帝/王之術(shù)，卻是通俗易懂，文本上皆有，與西夜國國/情實(shí)不相符。

　　若非要她下一個定論，對那位上位者來說，此話中看不中用罷了，可到底說的漂亮，底下已經(jīng)傳來感慨之聲，顯然對其言論贊嘆不已。

　　沈必本來也是打著這樣的算盤，他對自己這番話自信不已，深信無人可以提出意見來，更不會無意得罪了皇室，說白了，這就是冠冕堂皇的話，卻很好聽。

　　姚肆眼里藏著明朗笑意，面上帶著幾分崇敬幾分佩服幾分驚訝，禮貌的行文人虛禮，“沈必兄所言極是，有道是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唯有有道者處之。”

　　吳世偉倒表現(xiàn)的未必強(qiáng)烈，可蔣英和呂奇卻對姚肆非常不喜，她一說話，另外兩人自然要反駁。

　　呂奇率先開口道：“君主亦有道，無避臣民無道，不聽君言，不謀君事，又如何處之？

　　是故卿所言非也，有道者未必處之，爾以智勇仁信以待之，奈何內(nèi)已廢，外必憂，是故先治內(nèi)再療外，于西夜當(dāng)下來看，此才為上道。

　　況乎今日之題在于帝/權(quán)，必先慮其權(quán)，而權(quán)自何處？你我皆知------”

　　呂奇越說越覺得不對勁，語氣漸漸緩下來，將前后話一思考，臉色才微變，又是尷尬又是歉意的看著沈必。

　　沈必臉色說不出有幾分難看，卻沉著臉表示了他此時的不愉快。

　　呂奇適才那番話，雖是在姚肆之后結(jié)論，其意也是想反駁姚肆的話，卻不知不覺的牽扯到了沈必的理論上，言下之意已經(jīng)指明了沈必言有所失、言不對題，并且將外治引到了內(nèi)治的核心上去。

　　所謂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大抵就是這種感覺了，其實(shí)在姚肆和吳世偉上臺之后，蔣、沈、呂三人已經(jīng)暗中達(dá)成一致，先聯(lián)手對付那半路殺出的二人，再三人行堂堂正正的比試。

　　可如今卻好，這才剛開始，盟約就被打破，三人再無法合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