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矩?
神宗的眉頭皺了起來,微微有些頭疼!他來干什么?
其實(shí)照例來說,今天的事情乃是內(nèi)務(wù),的確應(yīng)該交給司禮監(jiān)處置,再不濟(jì)也應(yīng)當(dāng)知會皇后,可是這么一來,這動靜必然不小,他素來重視顏面,這等丑事,如何能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
故而想要悄悄審清之后,再行處置!只是沒想到這個當(dāng)口,陳矩竟然過來了!
沒留意朱常洛眼中閃過的一抹冷色,神宗揮了揮手。
“讓陳秉筆進(jìn)來!”
無論是為了何事,陳矩既然來了是不能不見的。
朱常洛轉(zhuǎn)身望去,只見來人身穿青黑色蟒紋窄袖袍,身材高大,面色端正,行走之間帶著幾分儒雅之氣,進(jìn)屋之后目不斜視,行至神宗面前,躬身作揖行禮。
“陳矩見過皇爺!”
進(jìn)退有度,不卑不亢,這是陳矩給朱常洛的第一印象!
“免禮吧,陳秉筆到長春宮來有何事?”
神宗的臉上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口氣卻是顯得有些不自在,因?yàn)樗偷叵肫?,陳矩先前是母親身邊服侍的人,難不成……
“回皇爺?shù)脑?,臣奉慈圣皇太后命,帶皇爺?shù)酱葘帉m中請安!”
陳矩的臉色倒是沒什么變化,微微彎腰,聲音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這……母親可曾說是何事?”
神宗的頭皮有些發(fā)麻,心中也忍不住一顫,如果說這個世上還有一個人能夠讓他感到害怕的話,恐怕莫非這位慈圣皇太后莫屬了!
說起來,神宗繼位之時(shí)方才十歲,不過什么都不懂的年紀(jì),他的父親穆宗皇帝死的早,故而神宗的教育重任,便落在了他的親生母親,也就是這位慈圣皇太后的身上!
慈圣皇太后姓李,雖是一介婦人,可對于神宗的管教卻是嚴(yán)厲的很!
幼時(shí)但凡他有鬧脾氣不愿讀書之時(shí),李太后就會讓他在慈寧宮前面跪著,一跪便是兩個時(shí)辰!每次朝會之時(shí),不到五更,李太后就帶著宮女來到他的住處,將他拉起來溫習(xí)功課,然后上朝。
這種情況一直維持到神宗大婚,李太后才放手不管!
也正是因?yàn)槿绱耍庞薪裉焐褡趯φ碌恼瓶鼐?,時(shí)至今日,原本掣肘于他的帝師首輔張居正和大伴馮保都已經(jīng)成為了過去式。
只有李太后一人,仍舊能讓神宗感到害怕!
他方才聽見陳矩過來求見的時(shí)候,就隱約覺得不對,沒想到竟真的是驚動了母親……
“皇爺,太后的心思臣不敢妄加揣測,只是來的時(shí)候太后特意囑咐,讓貴妃娘娘和哥兒一并前去,她老人家有話要問!”
陳矩的臉色恭敬,卻不顯得卑躬屈膝,頓時(shí)讓神宗的臉色一白,頓了頓,陳矩瞥了一眼暖閣內(nèi)的景象,壓低了聲音。
“這宮中出了這么大的事兒,難不成皇爺還想瞞著太后娘娘嗎?”
神宗的臉色微微有些難看,聲音略微有些干澀。
“既如此,那便走吧!”
…………
其實(shí)說起來,這慈圣皇太后的一生倒是傳奇的很,穆宗皇帝當(dāng)初在王府時(shí),她乃是一介服侍的宮女,后來得了穆宗皇帝的青眼,生下了神宗朱翊鈞!
穆宗皇帝繼位后,她便被封為貴妃,沒過多久,穆宗皇帝便一命嗚呼,因著皇后無子,皇位便落在了神宗的頭上,神宗繼位之后,尊嫡母陳皇后為仁圣皇太后,居慈慶宮!尊生母李貴妃為慈圣皇太后,居慈寧宮!
兩宮太后感情甚篤,神宗早年也日日到兩宮請安!
陳矩辦事肯定不會像梁永那般不著調(diào),來的時(shí)候自然是肩輿步輦都備好了的,故而沒過多久,慈寧宮便近在眼前!
只是令朱常洛有些意外的是,那個李秋仙竟然也被陳矩隨手帶了過來。
不得不說,鄭貴妃這回沒出昏招,這種男女之事,若是落在女方身上還好說,可朱常洛男兒之身,又該如何自證清白!
雖則李太后不同于被鄭貴妃迷惑的神宗,他有把握讓李太后相信自己,可總歸是個隱患!
朱常洛的眼中微微有些無奈,事已至此,也只好見機(jī)行事了……
“兒子給母親請安!”
慈寧宮中的布置倒是素雅的多,不復(fù)剛剛長春宮中的繁復(fù)華麗,但卻也不失雍容大氣,李太后手持佛珠斜靠在紫色楠木羅漢床上,眼眸微閉,身邊則是一個同樣華貴的女子端坐,在陪著李太后閑聊。
神宗顯然是對慈寧宮熟悉的緊,當(dāng)先一步跨進(jìn)房門,目不斜視,穩(wěn)穩(wěn)的施了一禮,聲音也溫和了許多。
而緊隨而來的鄭貴妃抬眼瞧見李太后身邊之人,卻是微微一愣,竟是忘了行禮,直到旁邊陳矩眼神微微有些不滿,方才轉(zhuǎn)過神來,屈膝行禮,聲音中卻是多了一抹復(fù)雜之意。
“臣妾參見太后娘娘,參見皇后娘娘!”
眼簾低垂,鄭貴妃的心頭微微有些不安,斜眼正巧看見身后的朱常洛朝著她咧嘴一笑。
“常洛見過祖母,見過母親!”
反觀朱常洛則是對眼前的局面毫不意外,氣定神閑的行禮,聲音也不復(fù)剛剛冷淡的模樣,臉色和煦,只是眉眼之間恰到好處的帶著一絲委屈和害怕。
能和李太后并肩而坐,其人身份不必多想,必是后宮之主王皇后無疑!
直到此刻,李太后方才在王皇后的攙扶下端坐而起,眼眸中閃過一道精光,將地上的景象盡收眼底,她素來不喜這個妖媚的鄭貴妃,只是兒子漸漸大了,后宮之事她不便多言。
偏生皇后又是個溫慈的性子,方才讓這個女人囂張無度,如今竟然敢將主意打到了太子之位的身上,真是越發(fā)的無法無天了!
何況剛剛鄭貴妃的一抹遲疑,恰恰落在李太后的眼中,越發(fā)讓她覺得這個女人恃寵而驕,竟連她也不放在眼中了!
“洛兒來了,快些起來到祖母這來!”
心念一動,李太后的臉上浮起一抹慈愛之色,朝著朱常洛的方向招了招手……
暖閣當(dāng)中霎時(shí)一靜,神宗的臉色瞬間變得漲紅,腮幫子狠狠的抽動了一下,仿若被人朝臉上打了一巴掌般羞窘無度!
要知道,這當(dāng)口他和鄭貴妃都在地上跪著,李太后卻只叫起了朱常洛,在場還有這么多的宮人內(nèi)侍,分明是給他想要給他一個難堪,叫他如何不氣?
可眼下面前之人乃是自己的母親,再氣也只好忍著,只是冷淡的眼神卻是直接朝著朱常洛掃了過去,他若是真敢起來,那才是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讓他丟盡了顏面!
“常洛……不敢!”
仿佛是被神宗的眼刀給嚇著了,朱常洛的身子微微一抖,聲音也變得結(jié)結(jié)巴巴,只是眼底泛起委屈,不住的朝著鄭貴妃的身上偷偷打量,面帶懼意。
神宗的臉色這才微微緩和,想起外朝的大臣們連天來的奏疏,臉上浮起一絲不屑之色,這等小家子氣之人,也想成為太子?簡直是笑話!
只是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到朱常洛好像是怕人誤會似的,又急忙解釋道。
“人倫有道,君臣有別,皇上尚跪,常洛不敢起身!”
躲躲閃閃的眼神卻是一直停在鄭貴妃的身上,身子也在微微的顫抖,只是若是仔細(xì)看去,卻能瞧見朱常洛深埋眼底的一絲冷意。
既然神宗要護(hù)著這個鄭貴妃,今兒他就偏偏要讓她丟盡顏面!
“好孩子,既然如此,皇帝和洛兒一并起來吧!”
李太后微微一愣,眼眸卻是柔和了幾分,不似方才強(qiáng)裝出來的慈愛。
要知道,她方才之舉本就是一時(shí)情急,話一出口便后悔了,不管這次神宗做的多么出格,他畢竟是皇帝,體面還是要保留的,這里全都是宮人內(nèi)侍,若是傳了出去,恐怕對他的威信有所打擊,如今朱常洛如此識趣,更是讓李太后想起了幾年前長孫剛剛出世的時(shí)候,自己欣喜的心情。
只是坐在上首,瞧著朱常洛躲躲閃閃的朝著鄭貴妃的方向,心中嘆了口氣,看來這些年她的確是太過縱容這個女人了!故而望向鄭貴妃的眼神也多了幾分不善……
“多謝祖母!”
這次朱常洛倒是答應(yīng)的麻利,身子也是利索的站了起來,抬頭正撞見王皇后擔(dān)心的眼神,心中多了一抹暖意,面色趨于柔和,遞給王皇后一個安心的眼神,方才讓后者懸著的心微微放下。
李太后眼見朱常洛溫和的神情,倒是下意識的以為自己這個孫子恭順孝謹(jǐn),加之剛才的進(jìn)退有度,安守本分,心中多了些許滿意。
“母親……”
這邊祖孫和睦,一旁的神宗卻是仍舊跪在原地,片刻后,期期艾艾的聲音方才響起。
倒不是他想要跪著,只是這地上分明跪了三個人,可李太后方才卻只讓朱常洛和他起身,這下不是給他難堪了,這是明明白白的再給鄭貴妃難堪!
“怎么,皇帝喜歡跪著嗎?還是說,哀家這個老婆子的話不管用了!”
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神宗剛開了個口,李太后便知道他要說什么,當(dāng)下臉色一沉,聲音也變得帶著怒意,直接將前者的話堵了回去!
朱常洛站在一旁,神色微微帶著譏諷之意,這自古以來,婆婆和媳婦之間的矛盾就最是難以調(diào)和,偏生王皇后是個溫和守禮的性子,雖不為神宗所喜,卻得李太后的偏愛。
何況李太后入宮之前,不過是王府婢女,習(xí)慣了規(guī)矩嚴(yán)整,相比之下,鄭貴妃的囂張無度,心高氣傲就讓她感到格外的不舒服!
加上今天朱常洛的刻意挑撥,若是這鄭貴妃還能討的到好才是怪事!
何況神宗是皇帝,責(zé)罰他傳出去會有損皇威,可對鄭貴妃,可就沒這個顧忌了,協(xié)理六宮本就是太后的職責(zé)所在,任誰也不敢說長道短!
朱常洛的眼神頗有些玩味,目光投向地上驟然沉默的神宗,不知道這夾板氣的滋味,可還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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