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功家里是做石……你問這個干嘛?”
聽到朱常洛開口詢問,李世忠下意識的就要開口回答,不過話說了一般,臉色立刻變得警惕起來,看向朱常洛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戒備。
雖然他年紀不大,但是畢竟出身官宦之家,自然不像看起來那般魯莽,眼前之人雖然只是少年,而且孤兒寡母,十分低調(diào)。
但是能從那個宦官手里將宅子奪過來,想必也是有些勢力的,李世忠自然是在京城當中不怕別人,但是張素功不過是一介商人,和他可是大大的不同。
就算對方奈何不了自己,若是轉(zhuǎn)而去對付素功,那又怎么辦?
一念至此,李世忠的口氣當中多了幾分鄙夷,臉上卻是惡狠狠的說道。
“要是你敢打什么歪主意,可別怪我無情!到時候打斷了你的腿,連告狀的地方都沒有!”
眼前少年緊張兮兮卻又強自保持鎮(zhèn)定的樣子,頓時讓朱常洛有些失笑,他本不是那個意思,誰知道說出來的話,竟然被人給曲解了。
不過李世忠這個帶著幾分傻氣的小伙子倒是讓他頗有好感,連對方的背景都沒有打聽清楚,就敢上門替兄弟出頭,像是熱血少年的性格。
故而即便是李世忠的口中帶有威脅之意,但是朱常洛卻也不氣,正欲開口解釋,卻聽得門口傳來一聲怒氣沖沖的喝聲。
“逆子,還不住口!”
抬頭一看,來人龍行虎步,眉直口方,行走之間自有一股殺伐之氣涌出,雖然未曾身著官袍,但是一看就知道是武將出身,方才那一聲斷喝就是從他口中而出。
相比之下,跟在此人身后的中年人就顯得文雅了許多,一身青衣儒衫,手持折扇,亦步亦趨,臉上雖是焦急,卻也不掩儒雅風范。
“爹!”
李世忠和張素功同時回頭,卻是不約而同的渾身一顫,帶著幾分懼意喊道。
尤其是李世忠,要知道那斷喝聲分明是對著李世忠而來,加上自家老子的積威深厚,若不是旁邊張素功扶著他,恐怕這么一個壯實的小伙子能被他老子一聲呵斥嚇得癱倒。
“公子,他們非要闖進來,俺實在是攔不??!”
這個時候,王大牛也急急忙忙的跑進來,滿臉委屈,誰能想到這個年紀夠當他爹的老伯力氣這么大,他們兩三個小伙子都攔不住。
“算了,你們?nèi)ネ饷媸刂桑∪ジ戏蛉苏f一聲,讓她先用晚飯,不必等我了!”
朱常洛的眼中浮起一絲玩味之色,卻是有些忍俊不禁。
因為眼前的這兩個,簡直就是李世忠和張素功的放大版,氣質(zhì)鮮明,一看就是兩對一脈相承的父子。
想起方才李世忠無意之中泄露的將門底細,心中卻是迅速的開始翻找起前世的記憶,此刻見到眼前之人的氣勢,一個赫赫的名字卻是陡然浮現(xiàn)的心頭。
“臣平遠將軍李如松,參見皇長子殿下,劣子無狀,冒犯殿下,尚請恕罪!”
其實李如松如今的心情可謂是頗為忐忑,他和張?zhí)烊A,也就是張素功的父親乃是世交,剛開始知道他家宅子被奪走的時候,也是頗為的氣憤。
只是他卻不像這兩個小的一般沒腦子,要知道宮里出來的人,哪怕是一個普通的宦官也不是好惹的,當即便開始著手查那個宦官的身份,只是查到的結(jié)果卻是讓他嚇出了一身冷汗,那個宦官根本就不像他們所想象的是個普通的內(nèi)使而已,而是皇帝的親信,尚膳監(jiān)監(jiān)丞高淮。
此人生性貪婪,而且是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張誠手下的人,雖然平素并不高調(diào),但是卻也不是好惹的人物。
當時李如松就勸張?zhí)烊A絕了要回宅子的心思,畢竟為了宅子得罪這么一個權(quán)勢不小的宦官,得不償失!
可誰知道,這個時候家中老仆卻是前來稟報,說是二少爺帶著素功公子已經(jīng)找上門去,打算將宅子要回來,當時李如松就急忙朝這趕來。
沒想到的是,路上卻是得到了一個更加讓人震驚的消息,內(nèi)閣傳出風聲,說是皇長子殿下已經(jīng)成年,皇上已經(jīng)將他移出皇宮,打算擇日封王,而賞賜的宅邸,就在仁壽坊!
他又急忙派人去打聽,可回來的消息卻是讓他感到一陣冰冷,仁壽坊中最近只有張?zhí)烊A家新起了宅子,而且有人見到今天中午,有一對母子住了進去,還有一個叫王安的人在操持著里里外外的事務(wù)。
聽到這個消息,李如松卻是更加火急火燎的朝這里趕來,他無比確定,不論是出于那種原因,這個宅子已經(jīng)落在了皇長子殿下的手中。
而自家兒子的暴脾氣他清楚,尤其是在這個國本之爭的緊要當口,萬一要是冒犯了皇長子殿下,那可就真的是麻煩了。
只是沒想到,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李如松兩人剛到門口,便聽見李世忠粗聲粗氣的威脅聲音,故而也顧不得通報,直接便沖了進來。
“呵呵,無妨,李將軍于國有功,平壤大捷,揚我大明國威!令公子為世交兄弟出頭,真性情也,我又豈會怪罪?”
對于李如松能夠一口喊出自己的身份,朱常洛卻是并不奇怪。
以這位的身份,在京城中的確是能夠讓李世忠橫著走了!
只是李如松這般大禮,卻是將朱常洛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將他扶起來。
“臣慚愧,此皆將士之功,臣受之有愧!”
李如松微微一愣,顯然也是有些奇怪朱常洛竟然知道平壤之戰(zhàn),不過如此一來,他卻是心中大定,既然朱常洛清楚他的底細,想必也就不會過多糾纏了。
“李將軍客氣了,此戰(zhàn)對我大明來說,足可稱生死存亡,若非將軍,我大明將士恐將填進去無數(shù)!不過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將軍此次乃是回京述職吧?”
朱常洛卻是有些感嘆,沒想到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了這么一位曠世名將。
在萬歷朝,最有名的莫過于萬歷三大征,這三次大的戰(zhàn)爭,皆是穩(wěn)固大明疆土不得不打的戰(zhàn)役,若是有任何閃失,造成的后果將是無法估量的。
而這三大征當中,寧夏之役和朝鮮之役皆是由李如松指揮出戰(zhàn),并獲大勝!
如果朱常洛沒有記錯的話,萬歷二十一年,正是朝鮮之役暫時告一段落,李如松在平壤獲得大捷,回京述職之時……
“不錯!殿下過譽了!”
就連李如松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在朱常洛的口中獲得這么高的贊譽,畢竟這個時候,武將的地位雖然沒有后世想象的那么低,但是也算不上高。
尤其是這位皇長子殿下,據(jù)說雖然有些性情懦弱,但是卻是最有希望成為太子的人選,如此態(tài)度倒是讓李如松受寵若驚。
“我可沒說瞎話!此次將軍之功,恐怕非三公不可酬之!不過話說回來,李將軍此來也是想要為這宅子討一個公道吧!”
朱常洛微微搖頭,他可沒有胡說八道,對于李如松來說,他不過是打贏了一場仗而已,但是對于大明來說,這場戰(zhàn)役卻是不容有失的生死之戰(zhàn)。
這一點,神宗看的清清楚楚,所以酬功之時,必然會出手極為大方,當然,這也是歷史驗證過的,加封太子太保,晉中軍都督府左都督……
李如松這次能夠得到的,恐怕遠超他自己的想象!
不過這就扯遠了,畢竟如今旨意還沒有下來,李如松卸掉了遼東總兵官之職,此刻不過是一個平遠將軍罷了。
“犬子冒犯,尚且殿下恕罪!此事并非殿下之錯,臣自然清楚,只求殿下仁慈,切莫與小兒計較便是!”
李如松搖了搖頭,來的路上他早已經(jīng)打聽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知道這宅邸是神宗所賜,自然是早早的便熄了要將宅子要回來的想法。
只是他雖然和朱常洛剛剛接觸不久,卻也看得出來,這位不是好對付的人物,是以心中不免有些不安,擔心他揪著李世忠不放……
不得不說,李如松的直覺出乎意料的準!
“呵呵,實不相瞞,我也想放令公子一馬,可我喬遷新居的第一天,就被人打上門來,若是就這么輕飄飄的掀過去了,恐怕就算是我愿意,朝中的先生們也不會愿意??!”
朱常洛小臉微皺,眉頭中愁色隱現(xiàn),嘆了口氣說道。
看起來像是十分為難!
只是眼中的一抹精光卻暴露了主人的不懷好意……
李如松當下便是心中一緊,他擔心的事情,終于還是發(fā)生了!
雖然他常年不再京中,但是這不代表他的消息閉塞,相反的,回京這些日子,發(fā)生的一些大事,李如松皆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其中最不想摻和的,恐怕就是這場聲勢浩大的“國本之爭”了!
李如松知道,朱常洛說的是實話,現(xiàn)在國本之爭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關(guān)鍵的實話,任何一個對朱常洛聲名有所損失的地方,都有可能會成為失敗的誘因!
今天他被打上門來,卻毫無反應(yīng)的話,豈不是坐實了皇長子懦弱之名?
若是因此給了皇帝口實,導(dǎo)致東宮不立的話,那幫文臣非弄死他這個不成器的兒子不可!
一念至此,李如松狠狠的剮了一眼旁邊的李世忠,真是沒事找事!
“那殿下說吧,要如何解決此事,臣定無二話!”
李如松是何等人,在戰(zhàn)場上打滾這么多年,雖然知道朱常洛是在拿捏,也就是所謂的待價而沽,故而他也不廢話,咬了咬牙說道。
“李將軍爽快,其實要解決此事簡單!我此次出宮,乃是因為皇上恩準我出閣讀書,諸位先生的事情,自然有皇上安排,只是這伴讀書童,卻是少了兩個,不知道令公子可否有意?”
擺明是敲竹杠的機會,朱常洛怎么會放過!
要知道這可是李如松啊,栓住了他家的傻兒子,好處才是多多的……
不過想象是美好的,現(xiàn)實是殘酷的,朱常洛剛剛說完,李如松就堅定的說道。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