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氣帶著幾分料峭,讓人只想縮在家里不出來,這個時候,也是官員們最痛苦的時候,每天大早上的就要去衙門點卯,遲到了可不是玩鬧的。
楊青是一名御史,剛剛從HN道當巡鹽御史回來,如今算得上是閑著。
這一日,楊青大早上起來用過早飯,穿戴整齊就要出門,卻發(fā)現(xiàn)自家老仆手中拿著一張小小的紙片,猶豫不決的站在門前。
“大人,這是今兒早上小的起床之后發(fā)現(xiàn)的,上面應(yīng)該寫的是字,不過老朽不認得……”
楊青不以為忤,反倒伸手結(jié)果紙片。
這種事情他見過不少,大多是升斗小民有冤難報,所以求到御史這里來的,不過這等手段倒是新奇。
只是待楊青看清楚紙片上的內(nèi)容之后,卻是臉色陡然變得鐵青。
腳步微微一頓,便轉(zhuǎn)回屋子對妻子說道。
“研墨,我要上疏!”
與此同時,京城當中大大小小的官員家中都發(fā)生著同樣的景象,一眾官員或驚怒,或高興,或沉思,種種反應(yīng)都有。
內(nèi)閣。
沈一貫剛剛踏進內(nèi)閣的門,就發(fā)現(xiàn)氣氛有些不對,新晉入閣的沈鯉乃是南京吏部尚書,趕過來要有一段時間,所以現(xiàn)下內(nèi)閣當中還是他們?nèi)婚w臣。
首輔張位雖然還沒來,但是王錫爵已經(jīng)到了,而且臉色隱約有些難看,沈一貫心中感到有些奇怪,但是還是像平常一樣上前見禮。
“王閣老……”
王錫爵的臉色略微好看,回了個禮,隨即便從桌子上拿出一張小紙條,遞給了沈一貫。
“這……”
沈一貫猶豫著接了下來,凝神一看,卻是神色大變。
“此物是從何處得來?”
“京中各大官員的門前都見到了此物,老夫手上也有!”
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首輔張位面色肅然,大步走了進來,臉上的皺紋如同刀劈斧斬,隱隱有幾分冷峻的光芒。
“此事老夫已經(jīng)令順天府尹詳查清楚,錫爵,一貫,你們立刻隨老夫進宮,面見陛下!”
讓沈一貫有些驚異的是,一向在他印象中老好人的張位,竟然會有如此果決干脆的時候,他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便被王錫爵一起拖著離開了內(nèi)閣。
毓德宮。
朱翊鈞的心情很不好,這個年剛過去,外朝的那幫大臣們就又開始折騰國本的事情,吏部也趁機跑出來搗亂,他原本以為陳有年老持成重,至少應(yīng)該不會讓吏部一團亂麻,但是誰知道竟然遞上來這么一份名單,簡直將他給氣炸了。
鄭妃如今還在閉門思過當中,還不容易借著這個年的機會,自己求了母親可以去看看她,卻發(fā)現(xiàn)她身邊竟然只有兩三個婢子服侍,有心想讓她過的好一些,卻被母親又訓(xùn)斥了一頓,如今一大早的,首輔就要求覲見,心情會好才是怪事。
不過很快朱翊鈞就意識到,原來比心情不好更糟糕的是,心情更不好!
“朕不是說了嗎,《閨范》四冊是朕賜予鄭妃!這個朱東吉是何等賊子,竟敢如此散布謠言?”
朱翊鈞看著面前小小的紙片,簡直要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幾乎是一字一句的說道。
這小小的紙片之上,用小小的楷字寫的工工整整,內(nèi)容卻是讓朱翊鈞忍不住怒火直冒,上面寫明了,這是一個名叫燕山朱東吉的人,為《閨范》而寫的跋文,名為憂危竑議!
意思是在補足前一段事件呂坤所上《憂危疏》中不足的地方,要知道,當初戴士衡之所以彈劾呂坤,便是因為呂坤疏中遍言天下弊事,但是卻唯獨沒有提起國本之事。
這篇跋文很顯然就是針對此而來,它用問答的形式寫了歷代的嫡庶廢立事件,并且說《閨范》當中以漢代明德馬皇后開篇,以本朝貴妃鄭氏終篇。
而當初馬皇后乃是由貴人而進中宮,呂坤此書乃是為討好鄭妃,而鄭妃大行刊印此書,乃是為自己謀奪東宮之位埋下伏筆。
甚至于其中還明晃晃的指出了數(shù)個和呂坤結(jié)黨,勾結(jié)鄭妃,覬覦東宮儲位的大臣,并稱他們通過鄭妃的弟弟鄭養(yǎng)性為中間人,內(nèi)外勾結(jié),圖謀不軌,一字一句,扎眼的很!
“陛下息怒,老臣已經(jīng)命順天府尹嚴查此事,務(wù)必查清此物來源!但是當務(wù)之急是此物已經(jīng)在朝臣當中擴散開來,若不加以控制的話,恐怕群情激奮之下,會危及到鄭妃娘娘的安危啊!”
此時此刻,張位很清楚自己的位置,頂著皇帝想要殺人般的目光,上前一步說道。
這件事情很明顯是一起又預(yù)謀的算計,目標很明確,鄭妃!
而在這京中跟鄭妃嫌隙最大的,不用問也知道是誰,再次抱怨某個不消停的家伙惹禍的同時,張位也只能盡量的把話題往一邊引。
“哼,又是如此!鄭氏如今都已經(jīng)閉門思過,一步不肯出門,你們究竟要如何才能放過她!”
不得不說,皇帝明顯已經(jīng)被氣昏了頭,如此明顯的轉(zhuǎn)移話題都沒有聽出來,對著面前的三人便是一陣咆哮。
跟在張位身后的王錫爵和沈一貫站在原地老老實實的挨罵,同時無奈的對視一眼,這算是什么事兒呀!
發(fā)泄了一通,朱翊鈞也漸漸冷靜了下來,也意識到了自己做的不妥,自己面前的畢竟是內(nèi)閣輔臣,不是自己可以隨意責打的內(nèi)使宮女,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悶聲說道。
“諸位先生見諒,朕方才失態(tài)了!”
“皇上息怒,此事顯然有人想要煽動朝臣,依老臣之見,如今之計,應(yīng)當以安撫朝臣為主!不宜大動干戈!”
張位很大度的沒有計較皇帝剛剛情緒激動的事情,鄭妃是皇帝的禁忌,這一點朝中大臣心知肚明,所以張位表示理解,并且直接翻過了這一篇,繼續(xù)討論正事。
“不用查了,此事必是那個逆子辦的!朕真是太過放縱他了,竟然敢如此放肆!”
朱翊鈞此刻清醒過來,立刻明白了一切,要說和鄭妃嫌隙最深的人,莫過于朱常洛了,此刻爆發(fā)出這等事情,想也知道和他脫不了干系。
不過話剛一出口,沈一貫的眉頭便是一皺,直接開口道。
“陛下,此事背后究竟是誰,有待查實!若是貿(mào)貿(mào)然說是郡王殿下所為,未免有失皇上圣明,不如等順天府調(diào)查之后,再行處置!臣以為元輔所言極是,如今此物已經(jīng)在朝臣當中蔓延開來,當務(wù)之急是查清事實,避免朝臣被誤導(dǎo),請陛下三思!”
沈一貫?zāi)耸菆远ǖ幕书L子支持者,他手中的浙黨便是準備借此上位,如何肯讓朱常洛就這么被扣上一頂帽子,何況在初時的震驚過后,沈一貫便敏銳的注意到,這是一個大好的機會,呂坤本就和自己不對付,若是能夠借此將他打倒,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陛下,老臣亦是如此認為!”
事到如今,王錫爵也沒什么好說的,直接表明了態(tài)度,內(nèi)閣的三個人達成了一致,朱翊鈞也只好暫時壓下心中的怒火,吩咐道。
“那就拜托諸位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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