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氓驚恐至極,大聲呼號。旁邊院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凌空響起一聲鞭哨。接著一根長鞭朝李若面門襲來,李若立刻回劍格擋,饒是這樣,胸口地方還是被鞭梢劃過,登時暗紅色的鮮血在外衣上暈開。
原來是李花氏,她竟暗中尾隨李氓和國師而來,如今見到李氓有危險才悍然出手。李氓見她夫人現(xiàn)身,大喜過望,連連呼救。
李若往日見她都是溫柔賢淑的模樣,不想今日一出手才顯出她的本事來。且她一出手就是殺招,令李若心中恨意陡起,喝到:“妖婦,想不到你竟深藏如此?!闭f罷提劍便刺。
李花氏更不搭話,一條長鞭呼嘯甩出,招式凌厲,直擊下盤。李若匆匆飛身閃過,又一道鞭影從右襲來,他又連忙轉(zhuǎn)身格擋。
這李若修習(xí)日短,哪比得上李花氏在本輪宗花山宮下修行了二十多年。甫一交手便落下風(fēng)。他心想,劍短還需近攻!口里默念了一遍咒語,將青勻劍祭出朝李花氏側(cè)面攻去。那婦人連忙收鞭格擋,李若看準(zhǔn)時機(jī)搶,暗自畫了一道雷暴符在掌中,搶身上前一掌劈出。李花氏見他掌中一張黑符煞氣森森,心知不是善物,忙凝氣化出一張護(hù)身符在掌中,回身迎面正擊。
兩掌相撞,火花迸裂。李若只覺胸口一股熱浪洶涌而來,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出,竟被彈飛數(shù)丈。低頭一看,左手已呈青黑色,手臂上星火閃爍疼痛難忍。而那李花氏竟沒有傷到分毫,并趁此機(jī)會將長鞭一挽,注入靈力,鞭梢如長蛇一般,直直的朝李若襲來。
寒墨本與國師斗在一處。那國師才數(shù)月不見,功力卻勝從前不少。一桿大旗時開時卷,卷時化作長槍,挑刺劃擋,嚴(yán)于防守。又倏爾展開,旗幟上的降魔咒金光閃閃,一心要將寒墨化為齏粉。此時身在鬧市之中,寒墨無法召喚靈狼,也是有心要與這老兒正面相較。他右手握著往生劍騰轉(zhuǎn)突襲,左手殺生符箓不時激射而出。
此時正在酣斗之中,一眼瞥見李若命在旦夕,急忙忙將右手往生劍飛出,堪堪將李花氏長鞭刺斷。那劍鏗然刺入地里,在李若身旁嗡嗡作響。
這里花山寂長見寒墨露出破綻,趁勢展開降魔旗,欲將寒墨收入其中。寒墨旋身而上,雙臂大開結(jié)出一個陣法來擋,那降魔旗緊隨而上晃成一個花面。又是砰然一聲巨響,寒墨已退至屋頂,花山寂長也不由得退至院中。
李若被自己的雷暴符反傷,躺在地上不得動彈?;ㄉ郊砰L和李花氏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將那個李氓護(hù)住。寒墨心知眼下只能速戰(zhàn)速決,于是眼中精光一閃,祭出腰間一個小葫蘆。晶瑩剔透的玉葫蘆通體放著綠光,在空中滴溜溜旋轉(zhuǎn)著,一道黑符在葫蘆上方驟然焚燒。院子中除了寒墨外諸人皆不識此物,眼見黑符燃盡,葫蘆嘴中噴出一團(tuán)黑霧。
花山寂長心中一驚,大喝一聲:“不好,這廝乃魔界蠱司贊,這是蠱毒!”說罷急急催動風(fēng)雷,就地化出一陣風(fēng)墻堪堪將他和他師妹及李氓圍在風(fēng)眼中。寒墨指尖一轉(zhuǎn),那黑霧倏爾擴(kuò)大,好似一團(tuán)黑云直奔那三人而去?;ㄉ郊砰L在風(fēng)眼內(nèi)不斷往外施放金符,那黑云又似蜂群一般分成數(shù)股順著風(fēng)墻纏繞,卻甫一接觸就化為星點(diǎn)火光消逝。
此時院內(nèi)草木皆枯,風(fēng)雷陣陣,磚瓦崩碎。那外院中的諸賓客聽見異響,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道龍卷風(fēng)夾著火光沖天而起不禁肝膽俱裂,紛紛驚呼奔逃。一時間人聲涌動,踩踏哭喊不斷。
寒墨回首見此情景心中一念閃過,眉宇間猶疑片刻卻還是咬牙決意收手。他飛身向前一手一把提起李若;一手彈出一根紅繩系住玉葫蘆,飛身往院外離去。那黑壓壓的蠱毒便轉(zhuǎn)變方向往外飄去,漸漸涌入葫蘆之中。
李若恍惚間只知耳邊風(fēng)聲呼嘯,微微睜眼瞥見黑霧所及之處,有幾個驚逃的仆役隨風(fēng)倒地,口吐白沫抽搐不止。他心頭一陣眩暈,再勉力睜開眼時寒墨已提著他往知葉谷降落。
尚未落地寒墨便一把將他仍在長廊上,疼痛從周身洶涌而至,他再也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寒墨自己則如風(fēng)一般沖入丹室。先是找了丹藥自己服下。又尋出幾個小香爐,一卷銀針,圍繞李若擺開。打開針囊,彈指間七八根銀針封住了李若數(shù)處穴位。又摸出一個紅色小葫蘆使之懸浮在李若身體正上方。他口中念咒繞李若疾走,所步之地香爐焚起,生出濃濃白煙。六道白煙匯成一股將李若罩住。不一會,見到李若眉目顫動,呼吸有力起來,寒墨這才重回丹室。
李若重新醒轉(zhuǎn)之時,已是深夜。天空黑云陣陣,黑漆漆的谷內(nèi)陰風(fēng)幽幽呼嘯。
他坐起身來,心頭惡意已消,四肢活絡(luò)如常,只有胸口的鞭傷尚有火辣之感。舉目望去,丹室內(nèi)散發(fā)著微微燭光。心知寒墨便在其中,他發(fā)了一會呆,心中有話要問,可走到丹室門前卻猶疑著該如何開口。
倒是寒墨先發(fā)聲:“醒了?”
“是?!焙蝗缫酝睦淠?,他此刻也是一樣。
寒墨問道:“你有話要問我?”
“是?!?p> “那就問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這次都可以告訴你”
李若覺得這話到不像之前那樣冰冷,他便問道:“從此,人間再也沒有我的立足之地了是嗎?”
“是的。莫非經(jīng)過此番一行,你還對人間有所期望?”
“不,不知道?!崩钊粜闹幸黄H?,只能如此回答??墒请S即又脫口而出:“可是為什么,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我想不明白,明明我什么都沒有做,我也沒有任何的壞心思,為什么我就變成了人們痛恨妖邪?難道僅僅只是因?yàn)槲颐窭锩嬗挟悢?shù),所以不管我的為人如何我都只能做一個異類,做一個邪魔?”李若看不到里面寒墨,反而覺得可以暢快的和對方吐出一些心里話。
丹房內(nèi)的寒墨沉默了片刻,說到:“命中注定這種事情也就是說說而已?;ㄉ郊砰L那老兒不過是嫌你擋了他師兄妹二人的人間富貴而已?!?p> “我擋了他們的富貴?”
“沒有你這個長子,宰相府里的滔天富貴才會是李花氏之子的。你想想,為何多年前就說你名中有異象,卻偏偏趕在幾個月前要?dú)⒛??那時候李花氏剛剛懷孕。沒了你之后,只要他產(chǎn)下一名男嬰,以后宰相府和國師關(guān)聯(lián)的更密切,只怕二十年后這褚云國都能是他們的。”
李若心中一驚:“就為了這些身外的錢財,就可以濫殺無辜,隨意污蔑嗎?”
“呵呵,他師兄妹二人沒有仙緣,就是下山來這人間富貴場中打拼的,用點(diǎn)手段也無可厚非吧。”
李若聽了這話沉默了半響。
“你可還有話要問?”
李若聽他如此說,心中思慮一番,又問道:“那天我御劍失控,是不是你在背后有意為之,故意送我重回蒼京?”
“是的。”這回答干脆有力。
“其實(shí)你一直跟在我身后。你看著我被花山寂長擒住,然后看著我與我父親相見。就是希望我與他決裂,對人世間失望轉(zhuǎn)而潛心修魔,是不是這樣?”
“不錯?!?p> 李若氣促,胸前傷口又火辣辣作痛。他沉吟半響后換了話題,問道:“什么是凡人的兩生之說?”
又過半晌,丹室內(nèi)才傳出寒墨的聲音:“當(dāng)初,混沌之始,盤古降世。盤古崩而萬物生。至此世間諸靈以生時靈性分為五界,是為仙,魔,妖,人,鬼。凡人只知在六道之間生死輪回,殊不知,歸根到底這天地間的一切都是盤古之余燼集天地之靈而生。而仙和魔也不是永生不滅的,那么他們身殞神滅之后的又去哪了呢?自然是像盤古一樣回歸天地之間了。而凡人,乃當(dāng)初女媧所創(chuàng),雖說性本沉濁,卻進(jìn)可成仙,退可為鬼,壽短而能穎悟,苦多而能自得。幾世幾歷以來竟已成世間大地之主宰。仙,魔,妖,三界之生靈但凡在潰散之際心有執(zhí)念,則必然會以一抹靈力托生于凡間。凡人滅后則化為鬼或其他低微諸靈。此前世今生即為兩世之說。盤古為一,化生諸靈兩世,而兩世則生世間萬物萬事,永生永世輪回不息,直至天荒地老,誰也不能逃脫。”
“這,就是所謂的天命嗎?”
“哼,天命?天命是你的靈性中有一抹是來自于我的的故人,而后會發(fā)展成什么樣則是個人的造化了。”
“那么,我如今不容于人間,更不歸屬仙,魔,妖,鬼。呵呵,我變成了什么?”
“這個問題,你可以在這里好好想一想。造化不是自己能決定的,旁人能給,自己也能給?!?p> “旁人能給,自己也能給?”李若已然心神潰散,喃喃重復(fù)這句話。又問:“這是說我變成什么樣還不一定是嗎?”
寒墨心中一凜,不再回答這個問題。換了個話題說道:“此番人間一行,我可能要出趟遠(yuǎn)門。正好你在此處好生修行,有些問題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想明白的。我走之后你需牢記,此處任何地方你可隨意進(jìn)入,但是,不得讓任何人進(jìn)入此谷!我這丹室內(nèi)有一盒名為‘兩廂’的蠱蟲,你可隨身攜帶在身上,若遇危急之時,打開此盒我便會回來相救。其余諸事你可自行定奪。”說罷便不再開口。
殊不知李若此刻腦中一片空白,他呆呆的轉(zhuǎn)過身,穿過前堂,拖著步子走到長廊盡頭。此刻風(fēng)聲漸歇,周圍寂靜的仿佛自己已沉入深潭之中。即使睜大眼睛望去,院外鮮艷的桃花也只是黑漆漆的一片。他靠這柱子坐在臺階上,回想這兩日所見所聞只覺悲涼,想要哭卻發(fā)現(xiàn)眼中擠不出淚來,心中更是如荒漠一般寂寥。
也不知是何時他才在無邊的黑暗中睡去。第二天清晨的陽光落在他干枯的嘴唇上,嘴角抽動撕裂了一道口子。他舔了舔嘴唇,努力吞咽了幾口口水才悠悠醒轉(zhuǎn)過來?;杌璩脸林写┻^丹室到后院的伙房內(nèi)舀了一瓢水咕咕灌下。這才突然發(fā)現(xiàn),寒墨已不知在什么時候離開了。
看著眼前的小盒子,李若心想: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