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夏謙給林嵐放了三天大假,但是賺了銀子的林嵐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根本不出去。主要還是怕三元樓大出風(fēng)頭,那些輸給自己錢的家伙上門找茬,尤其是那個言公,更是讓林嵐覺著應(yīng)該是揚州城的名門望族,便更加警惕起來。
剛發(fā)了月錢,幾房的姨娘和自家老娘一起,去水云齋挑選新來的一批胭脂水粉,這一走,一大家子變得空蕩起來。
林嵐無聊,便在西廂蹲著。
除了西廂,整個林家都知道,這位整日晃悠在林府的少年就是林嵐,可偏偏就西廂當(dāng)中的兩人,似乎還將自己當(dāng)成了林家少爺?shù)男?p> 西廂閣樓上的窗扇常年緊閉。林嵐即便想要偷窺,都沒有這個機會。昨夜問了自家娘親以及各房的姨娘,感情一年到頭,連林府里的她們都見不到黛玉幾面。
得了不足之癥,先天體虛,又弱不禁風(fēng),讓足不出戶的林黛玉,仿佛成了家里長住又不露面的客人一般,也只有林如海隔三差五地過來,方可允許探望。
“你怎么又來了?”青蓮皺著眉頭,臉色有些發(fā)白地問道。
林嵐看著小丫頭有些虛弱的臉色,問道:“染上風(fēng)寒了?你這丫頭,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怎么照顧黛玉小姐?”
“咳咳。我聽說那人昨日氣跑了夏先生?”
林嵐翻了翻白眼,怎么所有關(guān)于自己的好話,到了西廂就成了反面教材。
見到林嵐翻白眼的樣子,青蓮才笑出來,道:“我就知道那人是個草包,你還一個勁夸他,現(xiàn)在出洋相了吧?!?p> “嘿嘿,真讓你和小姐失望了。大少爺他才識過人,連夏老夫子都說不必再授蒙學(xué),直接可以去懷仁學(xué)堂上學(xué)了呢?!?p> 青蓮一聽,眉頭皺起來,道:“怎么可能?”
“這有什么不可能的。全府里的人都知道,你若是不信,大可隨便找人問。對了,黛玉……呃……”林嵐差點忘了自己的身份,“小姐可曾起來?這是人參松茸粥,體虛之人不可大補,也就放了些參湯而已。”
“多管閑事!”青蓮噘著嘴,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好像林嵐欠了她什么似的。
“我是托大少爺給小姐送粥來的,你這擋箭牌什么時候能夠閃開?”
青蓮哼哼道:“小姐還在歇息,這粥你還是拿回去吧?!?p> 林嵐也不方便硬闖,坐在亭前,笑道:“那我就在這里等著。什么時候小姐醒了,我什么時候走?!?p> “你這個無賴!”
“我就無賴了?!绷謲箤⑸板佂吷弦环?。
青蓮咬牙切齒地道:“你……粥給我!”
“怎么?小姐起床了?”
“哪里像你家少爺那個大懶豬,日上三竿了還讓先生去房里等候他?!?p> 林嵐稱青蓮不注意,湊近了臉頰說道:“說,是你還是你家小姐,這么關(guān)心大少爺????”
青蓮臉色羞紅,若不是手中有粥,早就揚手打來,氣得直跺腳,道:“快走!再不走我喊人了!”
“哈哈,行了。小姐卯時便起來,這個時候粥剛剛是溫?zé)岬?,我……大少爺吩咐過廚子了,以后每日都按這個方子調(diào)理身體。依我看啊,你這小身子骨,也該調(diào)理調(diào)理?!绷謲剐χ叱鑫鲙?p> 青蓮翻了翻白眼,將粥放在石桌上,掀開來,一股淡淡地藥香撲鼻而來。她拿起勺子嘗了一點,皺眉道:“這么苦,誰吃誰笨蛋。”
……
……
老者輕叩小院。
這條街巷,寧靜地有些詭異。街頭一個販夫走卒皆無,一件件小院制式相仿不說,還都無府牌。
“孝廉公在否?”
開門的是一位婦人,笑著作揖,“原來是程公。父親大人在書房研究棋譜呢。昨兒夜里回來,就一直待在書房,跟著了迷似的。”
門外老者笑了笑,手中的紙卷揮動著,道:“趕巧了。老朽正好有事找孝廉。”兩家似乎很熟絡(luò),老者也不用引薦,直接朝這書房走去,推門便進去。
“孝廉啊,告訴你個好笑的事情。今兒個家中子弟從外邊拿來的東西。聽說昨夜有個傻老頭折戟在這上邊二兩銀子,我看有趣,便拿來與你看看?!?p> 老者看到里邊那老頭坐在榻上不聞不問,便走過去,緩緩道:“看什么西洋鏡,有這么癡迷……”
程姓老者一滯,感情是田雞找青蛙,白費一場勁。
“你也見識過了?”
在研究棋局的老者雙眼通紅地抬起頭,有些呆滯地道:“你說的那個三元樓外的傻老頭,就是老朽?!?p> “哈哈哈哈。原來是你!我說呢,哈哈?!背绦绽险邅G下手中的棋譜,道:“原來你也折戟在那三元樓外,若是加上昨夜里邊的二十個傻蛋,加你這個老傻蛋,一共二十一個。如今都成了廣陵的笑料了。”
“我背下棋譜,昨夜通宵研究后,才明白。這根本就是個騙局?!崩险哐劬t腫著,喝了口沏好茶,“好在昨日沒有報名道姓,不然被那臭小子戲耍地一愣一愣的,估計今日要被一街巷的人笑話了?!?p> 他忽然想起剛剛失言將這一消息透露給了眼前這人,趕緊堵口,道:“敬允,這事情可莫要往外傳出去?!?p> 程公笑道:“好說好說。我聽人家說,你那學(xué)生送來了一匹上好的徽墨,是不是……”
“你這是趁火打劫!”楊孝廉咬牙切齒地說道。
“怎么,不給?那好,明日你就別出門了,免得被那幫老兄弟堵在家門口鬧笑話?!?p> “幸災(zāi)樂禍!幸災(zāi)樂禍?zhǔn)前?!好,給給給?!睏钚⒘鹕砣衲媚?。
程敬允坐在榻上,阻止道:“不急,走的時候再拿也不遲。這些殘局孝廉你怎么看?”
“不是與你說了,都是騙局。喂子、障眼法,若不是此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而且老夫也沒臉去報官,不然定把那小子抓去蹲大獄,竟敢做此等不勞而獲之事。”
“瞧你這氣包。這棋局可是精妙得很,看似勝負明擺,其實暗藏殺機,這樣的殘局,豈是常人想得出來的?聽說昨日折戟在三元樓的,還有王言王太傅。”
“什么?王太傅也被那小子戲耍了?”
“何止戲耍,簡直被大殺風(fēng)頭。若不是老夫那不成器的兒子也輸了錢,這事兒定然不會傳到老夫耳中。你看看這個?!?p> 楊孝廉幫著倒上茶,道:“這些小把戲,估計琢磨了有些時日,一看就是個壞胚子。這是……”
他接過那張紙,掃了一眼,驚問道:“好詩!怎就一句?沒有下文了?”
“據(jù)說就是與你下棋的那個小子才茅房隨手寫下的,現(xiàn)在王言正派人滿城找那小子呢?!?p> “確實是好詩,此等人才錯失了,估計王太傅此時心痛不已呢。”楊孝廉靠著墻,昨夜一宿沒合眼,困得要死,呢喃自語道:“罷了罷了。老夫輸了二兩銀子也心痛著呢。什么時候能夠讓老夫那幾個不成器的學(xué)生也能‘胡謅’出如此絕句,老夫也死而無憾了?!?p>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p> 程敬允見他昏昏欲睡了,也就不再多說,走到書架邊,順走了兩大塊上好的徽墨,看到一邊的宣旨,手指彈了彈,脆響輕薄,順手抽出一刀,夾在胳膊下躡手躡腳地出了書房,做完賊還不忘關(guān)上書房門。
一轉(zhuǎn)身,就和老婦人撞了了滿懷。
“允公這就走了?”
“嗯嗯。這一刀紙和兩塊墨還請大姊替我謝過汝家老頭,他昨夜累了,這會兒睡著了?!彼戳搜劾蠇D人菜籃子中的魚肉,笑道:“孝廉兄今日有口福了。”
“哪兒啊。這是給我那小孫子準(zhǔn)備的,孩子要補補身體,死老頭吃菜就好。”楊孝廉辭官以來,家中地位便一落千丈,出了名的懼內(nèi),到了老,更是尤為明顯。在這楊宅,儼然就是程敬允眼前的這位才是家主一般。
“好好好。等拜了文廟,就來學(xué)堂拜師吧。你家老頭估計沒那精力?!?p> 老婦人眉開眼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到時候一定選上好的后羊腿,還有肥鵝給允公送去?!?p> 老婦人雖說在內(nèi)持家,但是程敬允的本事還是知道的,這教出來的學(xué)生,哪一個不是赫赫有名,直到如今都還活動在官場上,可謂是桃李滿園。
“哈哈,告辭。對了,忘記說了,昨日孝廉在三元樓外下棋輸了二兩銀子的事,您轉(zhuǎn)告他,我程敬允明人不做暗事,一定不會在外邊亂傳的?!?p> 老婦人立馬尖叫起來,“什么?!這天殺的昨日輸了二兩銀子?”她一臉的驚訝,轉(zhuǎn)而便是肉痛和憤怒,“允公走好,我且收拾收拾這書房!”
程敬允夾著宣旨攥著墨,嘴角露出猥瑣的笑容,還沒走出楊宅,書房里便傳出楊孝廉的哀嚎聲。
“程敬允,你個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