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李德妃故借好言相勸（中）

　　劉娥本是毫無心機(jī)的普通女子，又是怎知其中奧妙。無奈微微搖了搖頭，道：“還請(qǐng)娘娘明示。”

　　“你們都下去吧?！钡洛愿滥侵車膶m人，唯芩月還在一旁伺候，又道：“你也去吧?！避嗽侣牶?，方領(lǐng)著儀仗下了涼亭。

　　二人緩緩起身，劉娥隨著德妃站在了涼亭邊上，向下望著那清澈透底的魚池，池中不時(shí)可見兩只游魚正歡快地嬉戲著，又有金魚仰朝天上，一陣風(fēng)吹過，拂動(dòng)二人的衣衫，劉娥下垂的長發(fā)于風(fēng)中飄著，德妃望著這景色，不免嘆道：“如今天下世人皆知中宮虛位，本妃雖為后宮第一人，卻少有人知陛下他壓根兒不信任本妃。”說著，又端過一旁的魚食，向池中撒了幾許，微微苦笑了一聲：“你看那魚兒，好歹能在水里享受覓食之趣；想來本妃雖位高權(quán)重，卻與娘家不得團(tuán)圓?！?p>　　劉娥見德妃如此言語，正也觸動(dòng)了自己的情感，不免也想起自己幼年骨肉分離，二人俱是一樣心情，劉娥也觸景生情，不免感嘆：“娘娘與民女俱是一樣。民女雖出身卑賤，卻也在十歲那年，與父母天人永隔?！?p>　　德妃繼而撒了兩把魚食，問道：“你出身名門，巴蜀虎捷都指揮使劉通之女為何如此自怨自艾？”

　　劉娥心中一怔，想來自己誤入玉香樓后，從未向人提及過自己的身世，心中只是有問難提。

　　德妃依舊看著池魚，笑著問道：“你心中想必也有疑慮，本妃是如何知曉你的出身的，是吧？”德妃放下手中那碗魚食，望著那碧水藍(lán)天，道：“本妃方才便說了，中宮虛位，本妃便是后宮第一人！要查你的事兒……”德妃冷冷地哼了一聲，接著又道：“要查你的事兒，對(duì)本妃來說，那還不是易如反掌？”

　　劉娥望著眼前這個(gè)深不可測的女人，較之先前那空嘆骨肉分離的李氏，判若兩人，劉娥一時(shí)間竟也不知如何應(yīng)對(duì)，只強(qiáng)打精神，試著問道：“民女出身雖是如此，卻也不曾礙著娘娘，而娘娘要見民女，恐怕也不是為了民女身世。”

　　“好個(gè)冰雪聰明的人兒！”德妃揮動(dòng)衣袖，轉(zhuǎn)過身去坐在玉石凳上，復(fù)言：“本妃縱橫后宮多年，似你這般一點(diǎn)即透的，可真是不多！”德妃取過茶碗，略品了一口香茶，故作一番享受的姿態(tài)，繼而道：“蜀地自古以來盛產(chǎn)香茶，此茶便是蜀地所出，名為峨眉竹葉青①，這茶雖好，卻終不及如此玲瓏剔透的美人兒！”

　　“茶雖是好茶，卻不可冷飲，亦不可多飲，否則反遭其害，恐傷脾胃?！眲⒍鹑鐚?shí)地道出了茶中的危害。

　　德妃只微微搖頭笑著說：“品茶之理雖說如此，可本妃往往卻為品其做人滋味。”

　　“品茶之人往往通分兩者，前者苦中尋甜，后者品甜忘苦?！?p>　　德妃聽其話中別有他意，言道：“本妃雖身出名門，入宮之后，好歹也歷經(jīng)種種后妃的算計(jì)，宮中生存，又豈能品甜忘苦？”一陣清風(fēng)吹來，不覺拂動(dòng)德妃頭上十二鸞簪搖動(dòng)，互相輕微碰擊之下，又發(fā)出“鈴鈴稀稀”的清脆響聲。德妃扶著石桌緩緩起身，站在了清風(fēng)亭口，扶著亭柱，看著北方，不覺落了幾滴眼淚，隨之用袖拂去，問道：“本妃雖在后宮位高權(quán)重，你可知陛下為何毫不信任于我？”

　　劉娥尾隨其后，看著德妃如此，也深覺她也是深宮可憐之人，淡答了幾字：“民女不知?！?p>　　“后宮新歿了丁昭儀，本妃雖是忝居德妃之位，卻因家勢上位，不比丁妃深得帝心哪！”

　　“莫非陛下以為是娘娘斷送了昭儀？”劉娥小心翼翼地問著。

　　德妃扶著亭柱轉(zhuǎn)過身，看著劉娥，問：“你可知丁昭儀又身系何人？”劉娥此刻猛想起丁昭儀與太守皆為一姓，一時(shí)間竟將兩者連系到了一起，心中甚覺怪異?！皼]錯(cuò)，丁妃本是丁謂同族表姐，長洲太守族兄的女兒。”

　　劉娥聞言，心內(nèi)一陣狐疑：“難道丁謂之死，也與娘娘有關(guān)？”

　　德妃苦笑著搖了搖頭，道：“丁妃之死與本妃毫無干系，本妃為何要加害那丁謂？”劉娥聽后，心中也只覺甚是，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

　　“劉姑娘，你青年之間，痛喪愛夫，可本妃呢？風(fēng)光之下，卻毫無尊嚴(yán)可表?。　钡洛f著，頓覺心酸，一陣痛楚涌上心頭。

　　“娘娘，娘娘嚴(yán)重了?！眲⒍疒s緊勸慰道。

　　“本妃承父命入宮，老爹爹他屢屢逼我謀奪后位，可本妃早已不受陛下待見，又如何登位？”德妃越說越失落，又道：“本妃雖代天巡幸江南，可陛下他……他竟暗派三皇子微服跟隨，一個(gè)女人沒有丈夫的信任，這可是何等的薄命？”

　　劉娥聽她此言，說得甚是可憐，又是覺得凄涼，果然應(yīng)了那句“最是無情帝王家”！劉娥試著問道：“娘娘如今可是為后位憂愁？”

　　德妃苦笑著搖了搖頭，問道：“你如今都是泥菩薩過河了，如何為本妃解憂？”

　　“丁公子已死，民女生無可戀?！眲⒍鹫f到此處，心中頓感一陣疼痛，揪心般的疼痛，毅然雙膝跪地：“民女生無可戀，如何又是自身難保？”劉娥看著眼前這個(gè)比她大五六歲的女人，雖生存之地不同，卻是一般心態(tài)，難免有“同為天涯淪落人”之感慨。

　　德妃上前雙手?jǐn)v起了劉娥，無奈地看著她，略松了一口氣：“傻丫頭，你不知人心險(xiǎn)惡么？”

　　“民女一向安分守己，從未得罪權(quán)貴，何懼險(xiǎn)惡人心？”劉娥恭敬地反來問道。

　　“來，且過來坐下，讓本妃細(xì)細(xì)勸戒你聽?！闭f著，便牽著劉娥的手，二人迎面坐在玉石凳上，德妃指著面前的棋盤，比劃給劉娥看道：“你出身官宦人家，想必這棋藝也通?！钡洛肿寗⒍鹂粗媲暗陌鬃?，道：“你看這白子，乍看是毫無危機(jī)，若是下一步棋子無論落到哪兒，都是危機(jī)四伏之狀，前后左右，均不可亂行?！?p>　　“娘娘可是把民女如今的困境，比作白子之危勢？”劉娥小心地問道。

　　“好個(gè)聰明的美人兒！”德妃喚了婢女，撤了桌上的棋盤，此刻又有宮女呈上了一把沉香木古琴，那琴上自帶一襲若有若無的暗香。德妃將琴推到了劉娥面前，說：“常聞姑娘撫得一手好琴，不如先奏一曲《更漏子》潦調(diào)氣氛吧?！?p>　　劉娥乍一聽是《更漏子》，何況又是昨夜剛奏之曲，礙于德妃權(quán)勢，又不好拒絕，只得勉強(qiáng)應(yīng)了下來。

　　欲知德妃究竟意欲何為，請(qǐng)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