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碧霞二人早有困意，遂各自回下房①歇息，也未多管竺莫如何。儲鳳臺樓下偏屋內(nèi)只見竺莫一人身影，但見她坐在軟塌之上，懷中摟住劉娥，輕輕搖晃著。眼里看著劉娥如此姣好容顏，心里卻更是說不出的喜愛，故而更加生起對她的不舍，難舍她借酒澆愁，這般大醉。漸漸，不覺自己也困意上頭，有些難支撐著，卻又不便獨自去睡，只得在此強撐著坐在此處，將劉娥的頭放在自己腿上，盡可能地讓她舒服些，自己竟不知不覺用手扶著頭，撐著旁邊的案上睡去了。
燭光微搖，一點燭火如此搖了一夜。漸漸到了五更天里，窗外才有些亮了起來，約莫又過了一個時辰，太陽才從東方微露。而此黎明中，正是最冷時候，那寒意擾人，最是個無情天時。
儲鳳臺里，隱隱約約能傳出竺莫時斷時續(xù)的咳嗽，而竺莫正在酣眠，自己哪能知道？而此時，劉娥的酒也有些醒了，只微微晃動了身體，目卻未睜開來。可那身子正好驚醒了竺莫，好容易坐了起來，看見劉娥身上醉意已退，夢正酣甜，算算這酒醒，不免又要跟著悉心伺候。這時，碧云、碧霞前來當(dāng)差，看見竺莫夜里竟是如此睡著，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兒。
這時，劉娥也有些醒了，只是微微睜了睜眼，動了點眼皮，竺莫輕聲伏在她耳邊問道：“姑娘上樓歇息可好？”
只見劉娥無力地點了點頭。
那竺莫將劉娥的頭小心地放下，又從旁邊取了軟枕與她墊著，自己這又吩咐碧云、碧霞將劉娥扶上樓去歇息，以免在此著了涼，自己則將那被褥、枕頭皆收拾到樓上。三人服侍好了劉娥，這才下去各做各的事來。碧霞熄燈，那碧云則灑掃了儲鳳臺中的灰塵，而竺莫又在樓上照看著劉娥，待她吩咐。
卻說碧云、碧霞很快將樓下收拾干凈，東西也已整理放好。再說樓上，竺莫坐在房中桌邊，這剛要站起，卻不知怎的，只感覺有些頭暈眼花，又硬生生地坐在了木椅上，甚至連站都不能站穩(wěn)，只是用手指輕揉著太陽穴，可仍是覺得頭昏腦漲，驀地不能站住，跌坐在了凳子上，只感覺渾身不適，只是無力地呻吟了兩聲。
恰巧此時碧霞進(jìn)來，看見竺莫如此，嚇得站在門口不知如何行事，只壯了膽子上前，悄悄看了看竺莫臉色，只見她臉色蒼白，無一絲血色，忙摸了摸她的額頭，又趕緊縮回了手，果真是一陣體熱逼身，這才明白過來究竟何因。原來正是夜中竺莫受了風(fēng)寒侵體，換做碧霞這等年紀(jì)的倒也就罷了，可竺莫偌大年紀(jì)，哪里禁受得??？算算如今這般時候，再不讓她去將養(yǎng)著，恐怕王府中鬧出人命，何況竺莫又是王府的老人了，侍奉過王爺與劉娥，皆不得怠慢了去，想她地位，都如同半個主子，則小聲開言：“姑姑，您身上燒得這般熱，且讓奴婢扶您回去歇息可好？”
竺莫雖然能夠聽得見此話，卻無力氣回答，只喘著口粗氣，擺了擺手。
碧霞明白她是要在這伺候劉娥，可見她如此，心里也是酸楚萬分，只言：“姑姑縱然不為自個兒身子想著，可也要惦念著咱姑娘安危?。 ?p> 碧霞這話剛說完，卻不見竺莫有何動靜，也見她未曾做聲，只得又繼續(xù)言：“姑姑細(xì)想，想姑娘本是借酒澆愁，若是姑娘醒來時，見著姑姑如此模樣，不就又添悲傷了么？如此愁上加愁，還要煩得姑娘白白擔(dān)憂，姑姑從來疼愛姑娘，可那時姑姑于心可忍么？”
竺莫此時已經(jīng)口不能言，身無氣力，只是張著口說不出話來，手里艱難地做著些比劃來。
碧霞看在眼里，明白她要說些什么，又言：“姑娘醒來時，姑姑不必?fù)?dān)心，奴婢自有好法子應(yīng)付過去。奴婢只說是姑姑家中尚有要事，臨時回鄉(xiāng)祭掃先人墳臺了，待姑姑病愈之后，再回來伺候著，姑姑以為如何？”
竺莫這便緩緩點了點頭。
碧霞上前小心地將她扶起，剛剛走到房門檻時，卻聽見劉娥兩聲咳嗽，倒嚇住了碧霞不敢前行，只以為是劉娥已經(jīng)醒來，只提著心回頭去看，卻見劉娥依舊躺在床上，緊緊閉目，這才放下心來，繼續(xù)與竺莫走了出去。
儲鳳臺中只傳出這二人下樓的步履之聲，一聲一聲，令人愈發(fā)在這晨時而心感不安，只因這下樓聲持續(xù)著時間之久，正因竺莫病體沉重，不能快行。好容易來到樓梯口處，恰被碧云撞見，一看這般形景，有些不知適才樓上發(fā)生何事，只脫口而問：“姑姑這是怎么了？”
“噓——”碧霞忙示意她小點聲，一手?jǐn)v著竺莫，另一只手又指了指樓上，只小聲道：“姑娘還在睡著，可莫要驚動了姑娘，”碧云這才點了點頭，只“哦”了一聲，又聽碧霞云，“姑姑怕是病了，可是病的不輕，我且先扶姑姑回房歇息去，讓姑姑好生將養(yǎng)些時日，待姑姑病愈了，再來伺候。只是這幾日要辛苦咱們姊妹了?！?p> 碧云打量了竺莫一眼，見她身上毫無力氣，不禁發(fā)出一聲哀嘆：“姑姑可是王府的老人兒了，有個什么病痛，原也不用上來伺候著。看姑姑這個樣子，敢是病的不輕，還是讓我來扶姑姑回房去罷！”
“怕是夜里為著姑娘的事，傷了身子，才致這般高熱不退。只是姑娘這兒，不能沒有穩(wěn)妥的人伺候著，還是姐姐上去侍奉姑娘左右比較放心?！?p> “也好，”碧云剛微垂下目，又特地叮囑一句，“可要好生扶著，姑姑年紀(jì)大了，可禁不住摔的，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縱有幾條命也是賠不起的?！?p> “明白。只是姑娘要是醒來，問起竺莫，姐姐可如何回答？”
碧霞一汪水目看著她，倒讓碧云笑了起來：“同咱王府的老規(guī)矩，就說是姑姑另有要事，家去幾日不是？”
原來這兩姊妹從前侍奉王爺身邊，若是哪個有幾日不愿伺候，另一個總以此理由搪塞，時日漸長，才成她們口中所說“老規(guī)矩”。
碧霞這才扶著竺莫回得房去，在竺莫房中將諸事一一安排妥當(dāng)，自己這又去了藥房，讓王府大夫們?nèi)デ屏梭媚瑢ΠY開了幾劑藥來，又取了幾個自己的體己錢來，贈與大夫，這才回儲鳳臺伺候。
池瞑居士
注釋: ?、傧路?本處指奴仆們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