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七絕
“柳，我來找你了！”楚傾夜徑自推開那扇掛著“營業(yè)中”的破舊小木門，朝四處張望。
店里十分的安靜，一如既往的沒有客人。
“傾夜，你來了?！庇陌档陌膳_上，一個俊美的男子靜靜站立在一隅，如此平靜，如此雅致，仿佛不食人間煙火一般，任它紅塵紛擾依舊與世無爭，男子的聲音一如他的氣質(zhì)，清雅、無波。
“我被某人禁足了，不得已離家出走，你就收留我?guī)滋彀??！背A夜走到他面前，一手撐著吧臺，慵懶的道。
“小多也來了?！绷鴽]有正面回答楚傾夜的請求，而是低下身體輕輕撫摸著小多的頭，小多親熱的叫了一聲，在他褲腿上蹭蹭。
楚傾夜臉皮厚，見柳沒有說話就當(dāng)他默認(rèn)了，熟悉的在柜臺里尋出一副茶具，跑出去煮茶。
“傾夜，我問你一個問題?！绷逵牡穆曇魪乃澈箜懫穑恢遣皇撬腻e覺，她總覺得柳此時的話語里……帶上了一絲緊張？
“你……有沒有怪過我？”柳沉默了片刻，動了動緊閉著的眼皮。
“怪你？我為什么要怪你？”楚傾夜回過頭，奇怪的反問了一句，“如果沒有你，我的十四年光陰將會變得多么索然無味，在那個所謂的‘家’中，我從未體味過任何快樂，是你，讓我有了唯一一個朋友，讓我知道了在這個世界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奇異的世界……”
“對于我來說，你是知己也是父親?！背A夜抬起頭，那雙漆黑的眼眸里閃爍著的動人神采，明亮如漫長黑夜中的點點星光。
柳精致卻毫無情感的俊臉上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笑容。
“柳，你再告訴我一些有關(guān)于那個世界的事吧。”楚傾夜想起街上遇到的那個藍(lán)衣少年，皺了皺眉：“包括像小多那樣的生物，還有……陰陽師。”
“你知道陰陽師？”柳下意識的雙手握緊，語氣里加上了一份急促。
“今天我去看小多的時候，遇到一個難看的怪物，那怪物似乎提起過這個詞語……”
“那你有沒有傷到？嚴(yán)重嗎？”柳抓住她的肩膀，緊張兮兮的問。
“我沒有事啦?！背A夜揮揮手，“緊要關(guān)頭，來了一個藍(lán)衣少年，用一把木劍和幾張符紙把怪物殺死了?！?p> “木劍……符紙……”柳喃喃道，轉(zhuǎn)念又問楚傾夜：“你確定他穿的是藍(lán)色而不是黑色？”
“是啊，那人還真是奇怪呢，穿的居然是古代的服飾。”楚傾夜疑惑的望了他一眼，不太確定的說：“柳，你認(rèn)識他？”
“不認(rèn)識?！绷D了頓，苦笑：“而且我希望你也不要認(rèn)識，一輩子都不要認(rèn)識?！?p> “……”為什么她舉得今天的柳很奇怪，就像是即將要和她離別一般。
這種感覺，讓她很不安。
見楚傾夜沉默著不說話，柳飛快的轉(zhuǎn)移話題：“對了，傾夜為什么想知道陰陽師呢？”
“因為我想治好柳的眼睛??！”楚傾夜抓住他的手，笑道：“柳看不見一定很可憐，如果現(xiàn)代醫(yī)學(xué)治不好你的眼睛的話，我想，說不定陰陽師就可以做到?！?p> 柳摸了摸自己緊閉的雙眼，搖搖頭淡笑道：“比起我的眼睛，我更希望傾夜更能健康成長，快樂的活下去?！?p> 楚傾夜勾唇一笑，伸手擁住了柳，心中的那一絲不安終于消失了，“柳，我只相信你……不要欺騙我，永遠(yuǎn)不要欺騙我……”
少年的囈語帶著懇切和一絲害怕失去的畏懼，擊中了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漸漸的，少年的影子逐漸和心頭那個人兒重合在一起。
過了很久，柳輕輕的道一聲“嗯”，反手擁了回去。
清風(fēng)夾雜著風(fēng)鈴空靈的響聲毫無預(yù)兆的響起，楚傾夜感到柳的身體突然一僵，然后他慢慢推開了自己。
“時間已經(jīng)到了啊……”柳的臉上出現(xiàn)了痛苦的表情，修長的指尖握得發(fā)白。
“柳？”楚傾夜擔(dān)憂的望了他一眼。
“沒事，”柳迅速的恢復(fù)了平靜，淡淡的道：“傾夜，你是不是想要治好我的眼睛？”
“當(dāng)然，柳你有什么辦法嗎？”
“你記得小時候我常帶你去的斷情山嗎？山的最東邊，有一個無回懸崖，那里常年受日月精華照耀，生長著一種天翊草，你去幫我采來，只要敷在我的眼睛上，三天之后我就可以重新看見了?！?p> “那我馬上就去采來！”楚傾夜興奮的轉(zhuǎn)身沖出門去，跑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過頭笑道：“柳，等著我啊?！?p> “嗯。”說完這一個字，柳覺得全身的力氣都在一瞬間被抽光，望著那個刻骨銘心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他的心中卻是如寒冰一樣冰冷，再也無法支撐似的跌倒在地。
風(fēng)鈴聲再度響起，空氣中突然傳來一陣波動，一個雪白的身影漂浮在空中。
他一頭白發(fā)如雪，直直的披散在光滑如玉的腳髁，一襲雪白的長紗伴著飛舞的雪花飄散在風(fēng)里，衣服的下擺處精致的點綴著十二個透明的風(fēng)鈴，格外的誘惑。男子的容貌盛極，美的仿佛不屬于人間，只是在他的眼中看不到一絲溫暖，滿臉的寒意讓人不敢逼視。此時，他的身體處于半透明的狀態(tài)，白玉般的脖頸上屈辱的戴上了一條黑色的枷鎖。
“你來啦?！绷鴳K然一笑，慢慢的睜開了他的眼睛，一雙墨綠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幽深。
“你明明就沒有失明，為什么要騙少主？”白發(fā)美人冷著臉，面無表情的看著地上的柳。
“或許，傾夜長得太像冰凝……我不敢看，不敢看……”
“你以為你現(xiàn)在后悔還有什么用嗎？當(dāng)初要不是你背叛了主人和楚如蕭大人，他們也不會在逃到人界后就因傷勢過重而死！就連少主也不得不，不得不過這種寄人籬下的日子！”白發(fā)美人露出了一絲厭惡，美麗的眼眸中閃過強(qiáng)烈的恨意。
“我知道，我知道……我欠傾夜的，一輩子也還不完……我愿意拿我的生命去換她的平安，就算讓我墜入地獄我也在所不惜！”柳支撐著站立了起來，在說到“傾夜”二字時，眼神破天荒的變得溫柔起來。
“夕，我不奢求你能原諒我，但我希望，你能全心全意的保護(hù)傾夜，就像當(dāng)初你對待冰凝一樣……”柳喘息了一下，接著說道：“無回懸崖是陰陽之界和人界之間唯一傳輸口，那里匯聚著千百年來陰陽之界的高濃度靈氣，可以幫助傾夜打開身體里的封印，成為一個真正的陰陽師，到時候她就可以與鬼神契約了。你作為皇朝第一主神，作為傾夜的本命契約者再好不過……你，能不能答應(yīng)我的請求？”
白發(fā)美人夕面露寒霜，沉默了許久，慢慢的開口：“好。”
“謝謝……”柳虛弱的垂下了眼眸。
“你的傷……”夕猶豫了會，忍不住開口詢問。
“沒關(guān)系。”柳擠出一個笑容，臉色越發(fā)的慘白：“從我背叛了七絕幫助冰凝封印了他的那刻起，我就知道他是不會放過我的……我的靈魂屬于七絕，如果他要讓我死，就沒有人能救得了我?！?p> 柳平復(fù)了一下氣息，勉強(qiáng)支起身子，摸索著靠在椅子上：“夕，七絕的人已經(jīng)來到人界了，是來處置我的……我死不要緊，但我懇求你，懇求你把傾夜教導(dǎo)成下一任陰陽師帝皇，一個能將陰陽之界重新從七絕的統(tǒng)治下拯救出來的陰陽師帝皇?！?p> “我答應(yīng)你?！毕ψ詈筻嵵氐目戳怂谎?，衣袖一揮，化作點點星光消失在空中。
只留下殘存的雪花，無聲的落下。
柳緩慢的呼出一口氣，整個人無力的滑落，靜靜伏在椅子上，鮮血再也抑制不住的從他的嘴角滑落。
“小多?！彼f。
“咕咕……”一個黑色的小身影從陰影里遲疑的走了出來。
“我和夕的話，你都聽到了？”
小多點點頭，用手掌幫他拂開臉頰上的碎發(fā)。
“不要告訴傾夜……那個傻孩子，如果知道的話，一定會來為我報仇的，可現(xiàn)在的她，怎么可能斗得過七絕呢？”柳痛苦的閉上眼睛：“就讓她以為我騙了她，就讓她……恨我吧！”
“咕咕咕，咕咕咕咕！”小多急忙搖搖頭，想要安慰他。
“我不在了，請你照顧她?！绷鴴暝鴵纹?，一手按在小多的額頭上，綠色的巫力開始源源不斷的流入它的體內(nèi)，于此同時它的外表也隨即改變了！
它慢慢的變高變大，瘦削的肢體變得發(fā)達(dá)矯健，原本黑色的裸_露著的皮膚覆蓋上了一層黑色的皮毛，額頭上的角變得更加鋒利，更加有光澤。
小多渾身一震，還沒來得及說些什么，一道烏黑的光亮“嗖”的擊中了他們身邊的一塊土地。
烏光之中，幾個人影顯現(xiàn)。
黑色的斗篷，銀色的鐮刀，一如死神般的肅殺。
“執(zhí)行者，你們終于來了?！?p> “祭祀大人，我們也在期待著這一天?！北涞穆曇艉翢o感情：“祭祀柳氏，背叛我神，十惡不赦！奉我神之命，召柳氏回皇朝，囚于幽冥之巔日夜受電擊之刑，永不超生！”
又是一道烏光，屋里的人消失的無影無蹤。
只剩下，一個小小的鬼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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