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我不會再做紳士
顧影照從進入客廳開始就再沒有動過。
她也沒有說一句話,只是目光有些冷漠地,靜靜地看著裴朗和裴文晉。
她看著裴朗對裴文晉說那些話。
再看著裴文晉就像是演戲一樣,做出那樣夸張又突兀的動作。
顧影照突然微微偏了偏頭,心中只覺得一陣輕松。
她甚至在對上裴朗看過來的,不太贊同的目光時,對他勾了勾唇角。
“裴先生讓我來這里,是要向裴導道歉嗎?”顧影照輕輕松松地問道:“覺得在那天的新聞發(fā)布會上,我說了不該說的話,才讓裴導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模樣嗎?”
“Lynn小姐。”裴朗站直了身體,沉吟片刻后才說道:“文晉是我看著長大的,他并不是那樣的人,我想這中間可能存在什么誤會?!?p> 裴朗說著又攤了攤手,溫和地笑道:“畢竟這件事對文晉的影響似乎很大?!?p> “所以我還是應該就誤會了裴導的事情,向他道歉,并且保證以后不會再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對嗎?”顧影照笑靨如花地說道,但她相信,裴朗和裴文晉,肯定都能聽出她可以加重的誤會這兩個字。
裴朗幾不可聞地輕嘆了口氣。
他回頭看了呆呆地坐在沙發(fā)上的裴文晉,然后朝顧影照走近了幾步,語氣變得淡漠了一些:“Lynn小姐,并不是要道歉,只是文晉一直過不了自己心中那道坎,所以我才擅自做主請來了Lynn小姐,希望能夠解除你們對彼此的誤解。這樣,難道不好嗎?”
“挺好的……”顧影照笑瞇瞇地應了一聲。
她終于朝裴文晉走近了幾步。
對方原本也是個十分英俊的美男子,有一陣沒見面,雙頰都微微凹陷。
一向比較注重儀表的裴文晉,此時下頜上卻青幽幽一片,就像眼睛下方的陰影一般,看起來疲倦又憔悴。
離得近了,也聞不到裴文晉身上的酒味,只能看見那雙原本神采飛揚的眼睛里,滿是呆滯的絕望。
顧影照心中忽然一軟。
她想起了剛才霍池說的那些話,但也就是那么一瞬間而已。
她原本還有些想不通,為什么霍池和他的副導演,會那樣突然地提到顧影照的過往,而且別的什么都不說,偏偏還是裴文晉和她之間往事。
現(xiàn)在她懂了。
顧影照抬頭看了裴朗一眼。
對方今天去電視臺,只怕不是錄節(jié)目這么簡單。
大約是明知道什么時候會碰到她,所以故意制造了一個巧遇。
至于霍池,他并不知道顧影照的身份,更不會覺得自己說的這些話會對他們造成什么影響,當然樂得送裴朗一個順水人情。
顧影照對裴朗眨了眨眼睛,微微笑了笑。
電光火石間,裴朗仿佛也猜到了顧影照的想法,知道她想說些什么。
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實在是……
裴朗突然伸手,有些不禮貌地摘下了顧影照的黑框眼鏡。
挺秀的鼻梁從有些大的黑框眼鏡中解放,露出那雙眼角微微上揚的漂亮眼睛。
可更漂亮的,卻是那眼睛中的光芒。
顧影照眼波流轉,明明看起來不算絕頂美麗的人,卻因為這樣一個靈動的眼神,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般。
裴朗握著眼鏡的那只手輕輕一顫,就連嘴唇都有些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他開始有些明白,為什么裴文晉會那樣在意這個名不經(jīng)傳的年輕小記者說的話。
即便是他……
即便是他!
如果被這雙眼睛盯著,說出那樣一番傷人的話,只怕都會控制不住情緒。
顧影照卻只是笑了笑,她似乎沒有要掩飾的意思,看起來坦蕩蕩極了:“裴先生……這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她的態(tài)度實在太過坦然,裴朗反而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他將手里的眼鏡遞給顧影照,低低說了一聲:“抱歉?!?p> 顧影照莞爾一笑,大大方方接過了眼鏡。
她重新戴好了眼鏡,彎腰看向了裴文晉,輕笑著說道:“我很抱歉裴導,在這件事上,我確實沒有什么發(fā)言權。對于我那天不謹慎的言行,還望你海涵,原諒我的不懂事?!?p> 她語氣中并沒有多少抱歉的意思,裴朗和裴文晉恐怕都聽得出來。
不過兩人什么都沒說。
沉默了好一會兒,裴文晉才啞聲說了句:“抱歉……”
顧影照聳了聳肩,笑了:“那我可以回去了嗎?”
“我送你回去?!迸崂实穆曇粢灿悬c低沉。
“不敢麻煩裴先生了?!鳖櫽罢真倘灰恍?,“總是和裴先生這樣并肩出入,我真的有些擔心會被拍到呢。”
她說著對二人點了點頭,轉身朝門外走去。
裴文晉獨自居住的公寓是F市中心最豪華的公寓之一,很多明星或是權貴都在這里有自己的居所。
不僅安全很有保障,而且絕對保障住戶的隱私。
顧影照走出了門口,幾乎無聲無息地替他們關上了門。
她并沒有看到,就在她門合上的瞬間,原本沉默地坐在沙發(fā)里的裴文晉,卻抬頭看向了裴朗。
他的目光再沒有剛才的頹廢,而變得無比明亮。
裴朗沒有看他。
他始終盯著合上的門,就好像能夠透過那厚重的大門,看向外面的顧影照一般。
“是不是很像?”房間里安靜了很久,裴文晉終于問道。
“嗯……”裴朗淡漠地應了一聲,“尤其是眼睛,太像了?!?p> “所以你知道,為什么那天我會那樣了吧?”裴文晉苦笑一聲,“被那樣一雙眼睛看著,說著那樣毫不留情的話,簡直像是被刀扎在心上一般,痛得我簡直……”
他一時說不出別的話,重重地錘了錘自己的胸口,這才咬牙切齒地說道:“恨不得能掐著她的脖子,問她是不是顧影照!”
裴朗沉默了。
裴文晉又看了那緊閉的大門一眼,繼續(xù)說道:“她肯定是在這里住過的,這大門不好開。我剛買了房子住過來的時候,第一次開門是照著說明書才打開。”
裴朗仍然沒有說話。
剛才驚鴻一睹,讓他也有瞬間的怔忪。
直到裴文晉又道:“她這樣一個年紀輕輕,又沒什么名氣的記者,會在這里住過嗎?”
“聽說有一次,還是她送你回來?!迸崂式K于有所回應。
“是啊?!迸嵛臅x啞聲說道:“還到我家里,為我拿了毯子?!?p> “我早該想到的……”他輕聲又道。
“秦越現(xiàn)在護她護得很緊?!迸崂视致f道。
“嗯?”裴文晉揚眉,有些不解地看向裴朗,“上次見面的時候,秦越確實很護著她。但是那一次,他不是因為和我起了爭執(zhí),故意針對我嗎?”
“我找了她好多天,就算是她跟著霍池出外景,都有保鏢暗中陪著。更別說來回的路上……”裴朗輕嘆了口氣,“秦越防著我們吧。”
裴文晉突然噤聲了。
房間里變得安靜極了,過了很久很久,裴文晉才有些不敢置信地說道:“難道……他知道了什么?”
他的聲音都有些顫抖,放在膝蓋上的手也跟著顫抖起來,嘶啞的嗓子出賣了主人的緊張:“可是他們……他們不是……不是從來沒有過接觸嗎?”
“誰又知道呢?”裴朗仰頭看了看天花板,“你曾經(jīng),真的花過心思去關心她嗎?”
他頓了頓,又問道:“那件事進行得怎樣了?”
“沈珂珂抓住我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肯定不敢輕易放松。再讓她嘗嘗擔驚受怕的滋味吧,再等等……等到她整個人都要崩潰的時候,一定會對愿意對她伸出援手的人,死心塌地,知無不言的?!迸嵛臅x沉聲道:“上次如果不是你拒絕我的邀請,沈珂珂或許已經(jīng)什么都說了?!?p> “那她也許就死了?!迸崂屎暤溃骸半y道你忘記了?顧丞昊那瘋狂的模樣,他那樣子,根本就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如果不是家里長輩妥協(xié)了,當時他說不定連裴家都敢動?!?p> “顧丞昊!”裴文晉撇過了頭,不屑地說道:“他才是真正最該死的人,真是弄死他都不解氣!不過每次痛得喘不過氣的時候,只要一想起顧丞昊回憶起來,整整七年的時間里,他對她就只有傷害傷害,無盡的傷害……我才能稍微緩過一口氣,繼續(xù)這么沒意思地做下去。”
“呵……”裴朗輕笑一聲,“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只有裴文晉能看到的地方,他終于徹底揭下了溫文爾雅的面具,喜怒哀樂一起迸發(fā),原本溫潤的雙眼里滿是冷厲的寒涼。
“如果不是裴家當時把我送到國外,她也許根本就不會……”裴朗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住,手背上青筋迸起,“她是那樣害怕孤獨,我卻總是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不能陪在她身邊……”
“對不起……”裴文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輕聲喃喃說道,“可是再來一次,我仍然不會后悔。”
有力的手拍在了他的肩上,裴朗并沒有要安慰他的意思,只是也沉默了片刻,才漠然說道:“那就竭盡全力來幫我吧?!?p> “一定?!?p> “如果真的有來生……”裴朗仍然盯著緊閉的房門,喃喃自語般說道:“我再不會在她面前做一個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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