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葭月掙扎著起身，半靠著接過普法手中的碗，自顧自地一勺勺喝著。
普法當(dāng)下看著某人極度嫌棄的眼神，卻也是不依了：“你也別嫌棄我，想我年輕時，那也是千萬閨中少女的夢中情人。風(fēng)流倜儻，貌比潘安，那都是說低了我的。”
付葭月白了他一眼：“你就吹吧。”
普法走后，付葭月試探地叫了幾聲“公主”，卻是如她所料的沒有得到絲毫的回復(fù)。
雖說自己時常嫌她煩，把她給禁言了，但現(xiàn)下當(dāng)真是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心中倒是不舍起來。
安靜地躺了一個下午，雖說渾身的酸痛并未消除，但也是悶得慌，便是推門出去散心了。
寺廟中很是安靜，特別是這后院之中，卻是連和尚們念經(jīng)的聲音也是聽不見。一路上相伴的也不過是蛙叫鳥鳴聲，享受著晚風(fēng)的輕撫，卻極是舒爽的。
沿著鵝卵石小道一直走著，踩著斑駁的月影，卻也是極自在的。
難怪人是越老越能看淡世事，想必也是到那時領(lǐng)會了生死，回頭思考年輕時的所作所為，才覺得可笑，可以看淡吧。
如今，她也算是從鬼門關(guān)中真正走了一遭，現(xiàn)下竟是也有種人到暮年的滄桑感。
繼續(xù)朝前走著，卻是見到前方的草地之上，隱隱坐著個人。
月光灑落在他的發(fā)上，留下滿頭的銀白。
走近，卻是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謝白。
只見謝白隨意地坐在草地之上，月白的衣裳上也是皺褶著，還沾著淤泥，全然不似往日出淤泥而不染的謫仙之姿。
“謝白？這么晚了，你怎么獨自在這喝酒？”
然則，謝白卻似完全沒有聽到她的話，兀自繼續(xù)大口大口地喝著酒。
付葭月皺眉，蹲下身晃了晃他道：“謝白？”
謝白遲鈍地緩緩轉(zhuǎn)過頭，眼中帶著醉熏之意，兩頰也是帶著熏紅，宛若在看一個陌生人般看了她許久，才緩緩地吐出句：“對不起！”
猝不及防間聽到這樣一句話，付葭月一愣，眼中閃過一抹不解，一抹欣慰，還有一抹了然。
她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道：“你要是只是對我內(nèi)疚的話，我想你是大可不必了，不過我也是不相信的。當(dāng)初也是我給你下媚藥在先，當(dāng)下卻是扯平了?！?p> 然則謝白卻像是絲毫沒有五感，聽不懂她的話般，木訥地回轉(zhuǎn)過頭，舉起手中的酒壇卻又要飲下。
“你有傷在身，卻是不能再喝了。”付葭月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放手！”
謝白微瞇著眼眸看向她，說出的話中帶著濃烈的酒氣，渾身散發(fā)的也都是萎靡的氣息。
本以為謝白此刻會某處療傷，心中還懷著幾分的愧疚之意，卻是不想他竟然在這糟踐著自己的身體，當(dāng)下付葭月一把搶過酒壇：“你要是嫌害我還不夠的話，便盡可能地出掌來搶吧?？倸w我現(xiàn)在也是半只腳踏進鬼門關(guān)的人，也是不害怕的?！?p> 謝白卻是后知后覺，沒有反抗，只疑惑地看著付葭月道：“你不好好在床上養(yǎng)傷，這么晚出來做什么？”
“你卻是不好好養(yǎng)傷，大半夜地在這喝酒做什么？”
謝白囔囔道：“你不懂！”
隨即轉(zhuǎn)過頭去不再看她。
付葭月扔開酒壇，一把扯過謝白的肩膀道：“我怎么就不懂了？你不過是為了公主罷了，卻是以為我不知道？”
謝白皺眉：“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又怎么知道我想的是怎樣？”
“我對她沒有男女之情。”
“公主當(dāng)真是瞎了眼，不僅是一廂情愿地順著你的意在你身后猶如哈巴狗般跟了這許多年，卻是還看錯了你，你原就是個懦夫，遇到不順心的事便只會買醉的懦夫！你還喝！謝白，你若是當(dāng)真因為這一件事一蹶不振的話，我當(dāng)真是看不起你！”
付葭月說著便一下放開扯著謝白的手，又朝著旁邊的許多酒壇一腳腳地踢碎。
謝白抓過手邊的另一壇酒就又要喝下：“我沒有想一蹶不振，我只是心中難受?！?p> 付葭月見狀，直接將他放至嘴邊的酒壇一腳踢下：“沒有？沒有你在這糟蹋著身體？你卻是不知道自己正受著寒毒的侵蝕？本就是個短命鬼，再這般下去你卻是想活不過這個月一了百了嗎？”
謝白卻是朝她吼道：“我不會！”
“你不會？你不會就給我好好去養(yǎng)傷，別在這擺著一副要死不死的晦氣樣子?！?p> “我心中痛！”
說著，謝白少了之前的怒意，腦袋也似在這一番糾纏中清醒了不少。當(dāng)下只是錘著自己的胸口，不斷地重復(fù)著這句話。
見著謝白終是恢復(fù)了些人樣，付葭月也是平靜下來，當(dāng)下蹲下身去，柔聲安慰道：“公主也不過是沉睡在我的靈魂之中。反倒是受不了侵蝕，想來若是休養(yǎng)夠了，以后也是不難清醒的?！?p> 然則謝白卻像是絲毫沒有聽到她所說的一般，搖著頭兀自說道：“她就像是我的親妹妹，整日跟在我的身后，不在乎我對她的冷淡，反倒是處處為我著想，對我說的話言聽計從。我也有那么一段時間的感動，想要卻試著接觸她，了解她，卻是始終無法對她生出男女之情?！?p> “于是，我便告訴自己，今后她便是我謝白的親妹妹，定然是不會叫她受一丁點委屈的。我只想在她有生之年給她一些大哥的溫暖。天道輪回，我也是懂，但她卻是不能死，她若是死了，會有無數(shù)的百姓因著她遭受戰(zhàn)火流離之苦的。所以，那天才會拼盡了全力不讓你帶走她?？墒牵F(xiàn)下，卻當(dāng)真是害苦了她。”
付葭月皺眉：“為什么她的死會關(guān)乎百姓？”
雖然她也是隱隱感覺當(dāng)日之事不是那么簡單，卻是不想公主的生死竟然是牽扯到這么多。
謝白卻仍舊像未聽到她所說的一般，笑著繼續(xù)自言自語道：“可是我并不后悔自己的所為，為了千萬百姓，只付出了她一的性命，是值的。只不過，褪去這一層責(zé)任，只是當(dāng)做她一人的三哥，我卻是不稱職，混蛋的。是我親手將她推到這般境地，若不是我，她早已是重入輪回，去過下一個屬于她的人生了。”
笑得極盡癲狂，帶著懊惱、辛酸、不舍以及她所感受不到的復(fù)雜情感。
付葭月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這不是你的錯，若是公主知道你的用心，想來她也是會原諒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