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等了?!蹦饺輹讓Π仔∏逭诡佉恍Γ鴮Ψ街皇菬o所謂地看了她一眼。
沒有半絲活氣的眼神。讓慕容曌心中一凜。
慕容曌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接替了陽牧青的位置,而陽牧青則走進了掛著“魂引”牌子的那個房間。
待陽牧青發(fā)來短信,說自己的準備工作已做好,慕容曌便領著白小清走了“魂引”。
陽牧青在一個造型奇特的古鼎前靜候著,這個古鼎喚作“三界鼎”,據(jù)說可觀鬼神,是慕容曌花了大價錢買來的,之前一直充當古玩擺設,在陽牧青來了之后才真正有所用途。
古鼎的邊沿上斜擺著好幾面鏡子,每面鏡子的軸心都由一根紅線牽引,注入古鼎中間放置的水盆當中,水盆里面是鮮紅的血水,血水中央漂浮著一面銅鏡,從銅鏡里面可以窺見作法之人想要看到的景象,不止是肉眼所觀之景,還有鬼神之態(tài),除非對方法力十分強勁,可以抵擋窺探,否則便一覽無遺。
銅鏡里面現(xiàn)在的景象正是白小清熟悉的胡同第七棵槐樹的位置,古老的祭祀臺清晰可見,包括蜷縮在祭祀臺上奄奄一息的那個身影。
恒,守著祭祀臺的半神,已遭受過天雷之譴,清秀的臉上布滿傷痕,潔白的書生袍上也燒出不少的洞,他此時的狀態(tài)已接近灰飛煙滅,自然不能抵御陽牧青的施法,也渾然不知自己正在被人窺探。
“阿恒!”白小清見到此情此景大驚失色,完全不能再顧及此時有外人在場,痛呼出聲,飛撲過去,伸手想要去取那塊銅鏡。
陽牧青無聲將她攔下,畢竟此時不管她再做什么,也是回天無力。
如果他們早些發(fā)現(xiàn)恒的存在,或許還可以在他做些什么之前阻止他,但時機已逝,盡管趙友軒三人是罪有應得,被抽走的一魂一魄也已歸位,但恒的所作所為已經觸犯了天界的逆鱗,他必須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他這是怎么啦?”兩行清淚奪眶而出,白小清拉扯著陽牧青的衣袖,惶惶問道。
“他插手了你的事,對趙友軒等人進行了制裁,但這是不允許的?!蹦饺輹椎吐曊f道。
“怎么會呢?我跟他說過,我會用自己的方式來報仇的,我已經知道那三個人是誰了,而且,我答應還要收集更多的秘密講給他聽的,他怎么會……”白小清已然泣不成聲。
“因為他知道即使你知道了那三個人是誰,你也不會真正做什么,只會繼續(xù)行尸走肉,然后在他這里尋找到唯一的慰藉?!蹦饺輹椎纳袂楹苁侨岷停Z氣卻是不容置喙,“如果不是這樣,當初事發(fā)之后,你就應該跟你母親一起前去報警,而不是一個人跑去自殺。幸運的是,你遇到了恒,他出手相救,而你,那時就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什么報復,什么搜集秘密,那都是你用來騙自己的,為了不斷了你與他之間的這一絲牽絆。難道你沒發(fā)現(xiàn),除了在恒面前,你的眼睛就是一潭死水。前幾日你們班主任肖睿找你,明明是一個解決的機會,你卻一點也不稀罕。因為這件事要不要解決,已經不是你最在乎的了,一直不解決,你就一直有去找恒的理由。而恒,就是你生命中的罌粟,讓你可以一直麻痹,一直逃避。”
“是的,我愛他!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懂我的人,我為什么不能愛他?!”白小清的眼神終于有了一絲活氣,音調是前所未有的高亢。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我不能說你錯了。而恒,至少是很在乎你的,所以他也選擇了自己的方式來對你好,為你討回公道?!蹦饺輹状y著恒的心意,覺得也不是不能理解,半神不一定會愛上人類,但已快被人類遺忘的恒,在求助于他的白小清面前,會想讓自己的存在有所作用,他先是引導白小清自己去揭露真相,在發(fā)現(xiàn)白小清存活的動力居然是自己之后,便選擇了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去改寫局面。
神的存在,絕對不是讓人去愛,而是助人去更好地活著。
“那我現(xiàn)在該怎么辦?我怎樣才能救他……”白小清仿佛魔怔了,癡癡盯著銅鏡里那個身影,“能不能用我的命換他?。俊?p> “啪!”
慕容曌出手,甩了白小清一個清脆的耳光。
“連死你都不怕,還怕活著嗎?”
慕容曌深深為恒感到不值,白小清想死、想要愛慕他,那就由著她好了,何必以身為飼?
“呵呵……我當然怕活著……找不出那三個人的時候,我怕,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的照片就會被公布到網(wǎng)絡上,我甚至不敢跟任何人講話,害怕我講話的人中就會有那三個人,也怕他們擔心我會將事情說出去,從而狗急跳樓。找出那三個人的時候,我也怕,怕別人知道這個事件的受害人是我,害怕從此自己就成了別人眼中不潔凈人,更怕一并被抖出我是殺人犯的女兒……既然活著這么驚心膽顫……我為什么不能選擇死亡?”
白小清冷冰冰的眼神射向慕容曌,倒不是因為她剛才抽她耳光,而是向她表達自己的真實想法。
“是否要面對這件事,決定權在于你,相信你的班主任和母親,都會尊重你的決定?!?p> 慕容曌冷笑一聲,正想再開口說些什么,卻被陽牧青打斷。
“你現(xiàn)在趕去,還能見他最后一面?!?p> 陽牧青口中的他,自然是指——恒。
白小清聽了這句話之后,才終于發(fā)覺自己此時根本就不應該與慕容曌爭一時的口舌之快,恒,可能就要消失了……
慕容曌嘆了一口氣,對陽牧青道:“你先帶她去吧,我跟白瑛稍后就到?!?p> 恒的事,白瑛還是不知道為妙。
陽牧青應了一聲,收起了古鼎的陣法,率先走出門去,白小清緊隨其后,仿佛生怕他不帶上自己,臉上終于有了活人應該要有的焦慮和傷感。
幸虧路上不堵,陽牧青的車開得很是順暢,趕到的時候,恒還在。
這回,他可以用肉眼看見他了,但也證明恒的神力幾乎已經消失了。
白小清卻是一直可以看見他的,因為恒想讓她看見。
“你又來啦?”恒的聲音平和安定,“不過,以后不必來了。你再來,也看不見我了?!?p> “阿恒,我愛你?!卑仔∏遒橘朐谒_下,臉上掛滿了淚水。
“我知道,不過,我更希望你愛自己?!焙闫届o地看著她,這是他最后一個信徒,也是最特殊的一個。
“我會的?!卑仔∏迦绱舜鸬馈?p> 恒的話,她一向言聽計從。
“人生是你自己的,我希望,這是你真心的回答?!焙愕难凵窭飳憹M了慈悲,“不用為我難過,這么多年被人遺忘,我積攢了不少戾氣,在你的事情上爆發(fā),也是我的劫數(shù),不怪你。若不是被這個人攔著,我定會取那三人的性命?!?p> 白小清淚眼朦朧地看向他,良久,才終于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恒化作一股清風,消失在他們面前,飄散于天地之間。
白小清終于不再壓抑自己的嗚咽聲,放聲大哭起來。
陽牧青轉身,胡同的那一頭,慕容曌領著白瑛,靜靜候著。
陽牧青朝慕容曌走去。
白瑛朝著白小清走來。
他們都在走向自己人生中很重要的那個人。
翌日。
肖睿覺得自己頭都要忙大了,一大早,先是接待了慕容曌,接過她交給自己的燙手證據(jù);之后,白瑛領著白小清到來,白小清親口向自己陳述了整件事情,并告訴自己她愿意配合到底;再然后,那三個學生的家長陸續(xù)打電話過來,說打算自首,并愿意承擔罪責……
他心里明白,這一切,離不開慕容曌的功勞。
而他,也必然將如對慕容曌承諾的一般,給到白小清母女一個滿意的處理結果,讓一切的傷害到此為止。
如果以后有機會,他希望還能夠見到這位奇女子,但希望不是在類似的場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