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太爺突然病倒了。
這病來得很是兇險,本來只是普通的感冒,但之后就高燒不退,沒有胃口吃不下米湯,人也是懨懨的,之后竟然就胡言亂語認不清人了。
長子吳壘第一時間找鎮(zhèn)上的赤腳醫(yī)生來看了,給扎了針喂了藥,但就是絲毫不見好轉(zhuǎn),赤腳醫(yī)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含糊說是年紀大了免不了有些毛病。
第二次再去請他,他就不肯上門了,說不敢再治了,萬一治死了可負不了責。
吳家人一聽這話就慌了神了,吳壘趕緊打電話叫了妹妹和妹婿回來,長媳宋金花也把在外寄宿的女兒吳錦叫回來了,說讓她回家見爺爺最后一面。
吳家一下子住進來不少人,變得十分擁擠,吳壘本來是想讓慕容曌和陽牧青搬去鎮(zhèn)上的旅館住,但他妹妹吳堃聽說家里有這兩位貴客,動了將自家那些破銅爛鐵轉(zhuǎn)手賣給他們的心思,讓吳壘無論如何先留住他們,如果吳老太爺真不行了,再讓他們離開。
但吳家的房間畢竟有限,慕容曌又不想跟陌生人住一間房,于是只能選擇跟陽牧青同住,當然,是在她原來的房間里面臨時架起來一張折疊床。
“你那個便宜師父,果然不是什么好人?!?p> 慕容曌發(fā)出這句感慨不是毫無道理,吳家之所以會出現(xiàn)這種亂子,都是陽牧青一手導演的好戲,而教唆他行動的人自然只會是菩提子,當然,自己也起到了關(guān)鍵的推波助瀾作用。
“五十步笑百步?!?p> 陽牧青輕笑著拆了她的臺,撥弄著窗臺上一只呆頭呆腦有著長觸角的黑色甲蟲,這是菩提子前兩日用加急快件寄過來的疫蟲,謂之曰“友情贊助”。條件是等太歲到手后,將分離出的壽蟲分他一半,原話是全部歸他,但后來又改口說只要一半。
只要被疫蟲咬一口,就會染上高燒不退、身體乏力的“病癥”,但并不會真正對身體造成損害,而且,只要服下一味常見草藥就可藥到“病”除。
之所以需要營造吳老太爺染病的假象,是因為想要解決壽蟲的話,必須要有一網(wǎng)打盡的決心,而吳家人很可能都已受到了壽蟲的浸染,人員到齊之后方可一并拔除,不然留下哪怕一條,都會子子孫孫無窮盡也,后患無窮。
元蘇的建議之所以會是讓二人離開,也是源于此因。
壽蟲是一種憑借本能生存的極其頑強且繁殖能力超凡的存在。吳老太爺是宿主,故能長壽;吳家其他人是壽元的“養(yǎng)料”,故易短命;而對于類似申屠萬里這樣的入侵者,則會選擇毫不猶豫攻擊。
慕容曌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是介于養(yǎng)料與入侵者之間,因她原本陽壽殆盡,只靠言酩休的半數(shù)靈蘊存活,因此相當于是個空殼子,雖然有壽蟲已寄居在她體內(nèi),但既吸取不了壽元,也失去了攻擊的意義,但仍會導致她的日益孱弱。
現(xiàn)如今,計劃的第一步如期實施,待明日在外游學的吳家長孫吳鑫歸家,吳家人便將集結(jié)完畢。
菩提子對自己徒弟向來很大方,此次非但提供了一套完整的作戰(zhàn)計劃,還在疫蟲之外,一并寄來兩個厲害的法器,據(jù)說可專門克制壽蟲,其中一個看起來像金線編造的繡球,小巧玲瓏,美麗精致。
“千絲繞,可吸納壽蟲于其中,為空間系寄存法器,易進難出,并可直接煉化?!?p> 菩提子留下的信息如是說,這只是開頭一句,之后還有洋洋灑灑八百字,對其功效大肆吹噓,但綜合來看,這就是一個可困住壽蟲的牢籠,前提是壽蟲要有赴死的信念往里沖才行。
另一個法器則是一副金絲邊眼鏡,名為窺真鏡,看上去與普通眼鏡無異,但其鏡片是采用妖獸的瞳膜制成,陽牧青將其戴上之后,能夠清晰看見在慕容曌體內(nèi)盤繞的兩條壽蟲。
“咚咚咚!”
突然傳來了敲門的聲音,陽牧青看了看手表,已是深夜十一點,這時候造訪的不論是人是鬼,都估計沒啥好事。
慕容曌示意他去開門,自己則趁機從被窩里鉆出來,披了一件厚厚的搖粒絨長外套,扣上扣子,掩住穿在里面的睡衣。
來者是客,不可失了禮數(shù)。
一開門,露出一張笑得有些諂媚的扁平臉,是一個毫無半分姿色可言的中年女人,長相跟他哥幾乎一模一樣,一看便知是吳壘的妹妹吳堃。
她懷里抱著一個大紙箱,陽牧青掃了一眼,嘴角牽出一絲苦笑,這些一看就是從儲藏室里面清出來不用的舊物,瓶瓶罐罐啥都有,上面還蒙著厚厚的一層灰。
“你們是收舊物的吧,年輕人都睡得晚,要不看看這些東西值多少錢?”
慕容曌笑著點了點頭,她決定趁機探探吳堃對太歲知道多少。
陽牧青讓開身子,讓吳堃進了房間,三人坐在桌邊逐一清點那一箱舊物。
“這個是煤油燈盞,小年輕估計都不認識,你們看保存得多好,怎么也值個百來塊吧!”
“這個最多給八十塊。”
“這是以前我公公用的鼻煙壺,雖然斷掉了,但修修還能湊合用吧,能值多少?”
“九十塊,不能再多了!”
“這個可稀罕了,我都不舍得買,是我媽傳給我的首飾盒,你們看上面的花紋,這手工,嘖嘖嘖,現(xiàn)在可見不著了!你們可得出個合適的價格!”
“最多一百五吧,你看扣鎖都壞掉了……”
臨了吳堃拿著尚未推銷出的幾個破碗以及一沓不薄的紅票子,心滿意足地出門了,這對小年輕真是很好糊弄,不但用一堆破銅爛鐵換了千把塊錢,還被她探出一個了不得的消息。
她老爹房間里面的那個閑置的夜壺,居然能值幾萬塊,只是這對小年輕面子薄,一直還沒跟老哥開口,如果自己能夠要過來,那這幾萬塊就進了自己的腰包。
吳堃離開后,慕容曌揉了揉笑得發(fā)酸的臉蛋,重新躺回了被窩。
“這個大媽,可比吳壘貪財多了?!?p> “也精明著呢,就她那嘴皮子,我一定吵不贏她?!?p> 陽牧青笑了笑,心中覺得慕容曌實在低估了自己的戰(zhàn)斗力。
“不過,看她的反應(yīng),對于太歲并不知情,如果她會是下一任宿主,吳老爺子不可能什么信息都不透露給她吧?!?p> “基本可以排除吳堃了,壽蟲慣常通過血脈傳承,吳壘和他的子女都有可能。”
“你還沒有用窺真鏡觀測過吳壘嗎?”
慕容曌驚道,她還以為陽牧青早就觀測過吳家其他人了。
“呃,這個法器不能用得太頻繁,否則會引起壽蟲的示警。”
慕容曌表示極度無語,菩提子將這些法器吹得天上有地上無,結(jié)果如此雞肋。
“如果……行動失敗,會有什么后果?”
慕容曌對于太歲勢在必得,對于壽蟲誨莫如深,在與陽牧青探討計劃時一直避重就輕,憑她對他的了解,真沒有一點把握決計不會采取行動,但事關(guān)重大,她希望自己不會做出追悔莫及的決策。
“不會失敗?!?p> 陽牧青篤定地說道,語氣溫柔堅定。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關(guān)燈睡覺,養(yǎng)精蓄銳!”
屋內(nèi)的燈熄滅了,寒冬臘月卻沒有空調(diào)的民宅,慕容曌將身子縮成一團,在重重寒氣包圍下陷入甜睡,今夜有陽牧青在身邊,讓她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陽牧青卻無法入睡,明天是很關(guān)鍵的一天,他一再復(fù)盤菩提子提供的計劃,生怕會有自己未曾察覺的疏漏,一遍又一遍,直至天邊翻起魚肚白,晨光破曉,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