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是我?”
“死過一次的人,想法和欲念自然比別人要直接一些,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玩就玩,想愛就愛……你說是這樣嗎?”
慕容曌沉默了,似乎還真是如此。
不想再虧待自己,從心所欲,不怕逾矩,也懶得再遮掩小心思,世間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將這些欲念割舍給你之后,我會不會變得六大皆空、遁入空門。”
若是如此,活著也沒多大意思了。
甘霖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不會,我覺得你對這個世間甚是喜歡,放心,欲念也跟那韭菜一般,割了也還會再長,說不定還會更加郁郁蔥蔥。”
“既然如此簡單,那我答應了?!?p> “阿曌……”
陽牧青有些擔心,慕容曌回之一個淡然若素的笑容。
仿佛在說,你相信我,我可以接受這個挑戰(zhàn)。
她朝甘霖伸出了手,對方極給面子地握住了,只是不再松開。
一時之間,慕容曌只覺得天旋地轉,仿佛千萬種念頭都涌入她的腦中,漫天的星星都在她的眼前亂飛,讓她頭暈目眩,找不著北,不知今夕何夕,也忘了自己究竟是誰。
饕餮的手,猶如世間欲念的磁鐵,可不是那么好握的。
“她怎么了?你對她做了什么!”
陽牧青一看慕容曌變得不太對勁,立即炸毛,丟出一大串各色各樣的符箓將甘霖團團圍住,桃木劍“遂心”也一并祭出,奈何這些在甘霖眼里就是小孩子過家家的玩具,手一揮就失了效用。
“你如果擔心,就一并去看看吧,只是,即便是最親近的人,對于深藏于內心的東西,窺探之后也未必能夠全盤接受,要不你聽我一句勸,還是暫時別管她了?!?p> “哼,不用你操心。”
陽牧青已然知曉對方的實力能夠碾壓自己,沒必要做困獸之斗,撂狠話也不是他的風格,于是,幾乎沒有遲疑,他牽住了慕容曌的手,很快也隨之陷入了深度昏迷。
“這兩個人的戒心也真是……難道我這副皮相看起來很像老好人嗎?”
甘霖摸著鼻子,自言自語道。
他瞧了瞧四周,覺得大晚上身邊躺著兩個大活人似乎有些礙眼,施了個小障眼法,于是偶爾經過的人,只能看到秋千上晃悠著一個柔弱的胖子,再看不到其他。
“哥哥,我也想蕩秋千?!?p> 一個奶聲奶氣的小男孩仰起頭對甘霖說道,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里只有眼白,沒有瞳仁。
“好嘞,讓給你了?!?p> 甘霖對于這種不請自來的小鬼一向很寬容,二話不說移到旁邊的長椅上坐下,何況他今天坐著的這個秋千架,說不定本就是人家的地盤。
“謝謝哥哥,你今天心情不錯吧。”
“是呀,吃飽了,心情總會不錯?!?p> 甘霖和小鬼同時向對方亮了亮一口森白森白的牙齒。
他們在這兒閑情逸致地大眼瞪小眼,身在別處的兩人可就不太好受了。
慕容曌睜開眼后便條件性發(fā)射地閉上眼,因為她發(fā)現自己在做夢,輕紗幔帳,香爐裊煙,古色古香的庸俗陳設,仿佛從某個粗制濫造的古裝電視劇中搬來。
一般人都記不住自己的夢,慕容曌也記不得一些,但能夠記住一部分。
恰好這一個夢境,是她印象極其深刻的。
說起來慚愧,剛好是她某月某日閑極無聊翻了一本穿越小說后所做。
過了一會兒之后她再度睜眼,發(fā)現周遭的場景并未改變,而且耳邊還多了一個熟稔至極的聲音。
“小曌,該起來了。”
會用這個稱呼如此寵溺叫她的人,這世間沒有第二個人。
床帳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給掀開,露出一張她以為自己早已經忘卻的臉,那是她看一眼就會喜歡的容貌,但此時此刻卻無法再生出親近之心的人——言酩休。
“你怎么老是陰魂不散?!?p> 慕容曌故意不去扶那只手,兀自坐了起來,卻尷尬地發(fā)現自己未著寸縷。她隱約記得原先的那個夢并非如此,定是饕餮做了手腳。
“我不是一直在你身邊呀,怎么,嫌棄了?”
言酩休的笑容永遠是如此無懈可擊,他投來的眼神盛了滿滿的愛意,溫暖的,持續(xù)的,堅定的,又不至于過分熱切。
無論是那個女人看到這樣一種眼神,都會不自覺沉溺其中,會覺得老天待自己不薄,給了自己一份完美如斯的愛情。
“牧青呢?”
她話剛出口,肩膀一沉,嘴就被一個溫熱的事物給堵住,言酩休肆無忌憚地吻了她,帶著花香與酒香的氣味,就像是他們曾在一起的那段時光,自然而然地擁吻。
“在我面前,不要提別的男人的名字?!?p> 慕容曌被這個吻突然襲擊,一時之間怔住了,更讓她無語的是,她以為自己會很討厭言酩休的觸碰,然而身體的誠實反應給了她狠狠一擊——她并不排斥這個男人。
好吧,這也沒什么可丟臉的,畢竟他們曾經是情人,還是很相愛的那種。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撿回了一絲絲理智后,慕容曌選擇主動推動夢中劇情的發(fā)展。
首先至少要先離開這張床,太危險了,她可不想再繼續(xù)與言酩休發(fā)生點什么,哪怕是在不真實的夢境里。
“我給你帶了禮物,是大大的驚喜哦?!?p> 夢中場景轉換,言酩休帶慕容曌來到了一個云霧繚繞的瀑布面前,繞過瀑布,有一扇緊閉的大門,門上有一個血紅的荊棘圖案,從門縫中隱約透出亮光,又有嘈雜的人聲傳來,像是有成千上萬個人在背后小聲嘀咕。
“那里面有什么?”
慕容曌覺得內心生出很渴望的感覺,而這種渴望又讓她隱隱覺得有些抗拒與害怕。
“你今天怎么這么多問題,當然是你最想要的東西了?!?p> 慕容曌推開門,是一個極廣大極寬闊的房間,有高不見頂的天花與巍峨聳立的柱子,有點像是東方的宮殿,又有點像是西方的教堂。
整個殿堂,都充盈著一種繽紛透明的氣泡,大小不一、顏色各異的氣泡中,閃現一張張凡人的面孔,男女老少,高矮胖瘦,美丑窮富都有,不一而足。
“這些都是我為你搜集的生命力,喜歡嗎?可以給你輸入源源不斷的壽元。”
言酩休的音色無比魅惑,像是在暮色中吟唱誘導漁人的海妖。
“小曌,你不會再經歷一遍死亡了,因為我不允許?!?p> 慕容曌無法控制自己伸出的手,她觸碰到其中一個彩色氣泡,那個氣泡里是一個活潑愛笑的孩子,笑得純潔無瑕,他這一生還有大好的年華,隨著她的觸碰,孩子哇哇大哭,氣泡倏忽破滅,一股生生不息的力量沿著指尖進入她的身體,那種感覺,就像是疲憊不堪的人終于好好睡上了一天一夜。
只是這種舒暢,充滿了罪惡的快感。
“我不需要你的'好意',我的生死,與你無關?!?p> 在經歷了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戰(zhàn)之后,慕容曌強令自己的身體轉身走出了這個充滿蠱惑的房間,她與言酩休一個在房內,一個在房外,仿若站在了生與死的兩端。
“小曌,你別走,你之所以變得這么無情,是因為他嗎?”
慕容曌聞言忍不住回頭,發(fā)現言酩休的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面鏡子,只是,鏡子里的人映照出來的卻不是他,而是陽牧青。
陽牧青,雙目緊閉,生死未知,就這樣被關在了這一面鏡子里。
“你在做什么?放開他!”
理智之弦倏忽崩斷,慕容曌止不住血氣上涌,一時無法思考,只想脫離這個荒謬的夢境,不惜一切代價,換回陽牧青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