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墨諭終究還是少年郎,盡管身為刺客,需要謹言慎行,但見到碧塵之時,還是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欣喜,像一個雀兒一般沖到碧塵跟前,滿臉的歡欣跳躍。
他幾乎是由碧塵一手帶大,視他如師亦父。
碧塵伸手拍了拍墨諭的肩膀,心想這年輕人真是長得太快了,三年前還跟他一樣高,如今已比他高了足足半個頭,站在他面前一點威嚴感都沒有,說話還需要仰起頭看他,著實是有點尷尬。
“你此番比預(yù)計的晚到了一天,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按照兩人事先約定,墨諭會先到店等待碧塵,他了解自己的徒弟,如無意外絕不會如此。
“我路上與人結(jié)伴,走得稍慢了些……”
光是聽到“與人結(jié)伴”四個字,碧塵就已經(jīng)皺起了眉頭,正準備出聲勸誡,卻發(fā)現(xiàn)自己徒弟正直勾勾看著墻上掛著的美人圖。
咦?自己這榆木疙瘩一般的弟子,莫非是情竇初開了?
而他這盯著畫幅眼神發(fā)直的異狀,也被陽牧青敏銳捕捉到了,他看得出來,那不是被驚艷到的眼神,而是混雜著非常復(fù)雜的情緒,有驚訝,有疑惑,有癡迷,還有一股不由自主被吸引的魔力。
他意識到有一種可能性,這種可能性讓他的心瞬間被猛烈的情緒充滿,心旌搖蕩:這個黑衣勁裝男子,或許認識慕容曌!
他勉力控制住顫抖不已的聲音,忐忑問道:“你見過這畫上的女子嗎?”
墨諭被這句問話拉回了現(xiàn)實,而這句話隱含的含義又讓他不禁心生警惕,他上下打量了陽牧青一番,在心中猜測這名男子與鳳來儀的關(guān)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
“你是誰?你跟她又是什么關(guān)系?”
“她在找我,我在等他?!?p> 陽牧青的喉結(jié)發(fā)緊,發(fā)聲都變得困難,快要說不出話,但他還是盡快地給出了答案。
他盯著墨諭的雙眼,看出了他眼中的猶豫,又補充道:“我與她的命運捆綁在一處,她死我死,她生我生,你可能明了?”
陽牧青的言辭并不激烈,卻聽得墨諭心中發(fā)酸,他剛萌芽不久的情愫像是在獨自抵抗一場殘暴淋漓的暴風(fēng)雨,就算再頑強自持,也只能屈服于更猛烈的力量,毫無勝算。
其實,他從不是一個會輕易服輸之人,而是哪怕千瘡百孔也要完成任務(wù)的堅毅之人,眼前這名男子,年紀并不比他輕,長得也不比他俊俏,論武功肯定也不如他,資產(chǎn)也未必比他厚實……
但是,這個人身上的氣質(zhì)跟鳳來儀太像了,就像是兩人天生就該并肩而立。
陽牧青的話雖然有些沒頭沒尾,可他聽懂了,而且理智告訴他,要選擇相信。
墨諭沉默了半刻,最終松了口。
“她剛與我在店門口分開……”
若憑本心,墨諭不想說出任何關(guān)于鳳來儀的信息,他也并不是正直到連撒謊都不會之人。
可他不忍讓鳳來儀繼續(xù)毫無希望的追尋。
這一路上的尋人,他都看在了眼里,也知曉對于鳳來儀而言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找到那個人。
“謝謝!”
陽牧青激動得有些手足無措,他將手中毛筆一扔,濺了自己一身墨汁,就徑直往客棧門口沖去。
在那一瞬間,他忘記了,他無法走出這家客棧,在他雙腳踏出客棧門檻的瞬間,渾身的劇烈刺痛便接踵而至,從內(nèi)里到毛發(fā),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扭曲成一團麻花,七竅流血,皮膚皸裂,整個人像漏氣的氣球一般搖擺不定,在風(fēng)中飄飛似蝶。
而門外早已沒有了慕容曌的身影,只有兩行漸行漸遠的馬蹄腳印。
“居然有人給你施了定身咒,幸好當(dāng)年我習(xí)得一些歧黃之術(shù),今日助你一把,就當(dāng)是畫資吧?!?p> 碧塵向來行事肆意,既然這個年輕人與他投緣,他不愿意見其死于非命。
只見碧塵眼明手快地在客棧的東南角屋檐、西南角八仙桌、東北角洗菜池、西北角金蟾處取出四個被針扎了不少孔洞的紙人,先是付之一炬,然后取了一支尚未染墨的毛筆,以客棧為謎語,解了設(shè)置在其中的不少關(guān)礙。
在他做完這些之后,額上冒出了層層細汗,臉色也虛白如紙。
“我這筆畫資,你可是賺到了?!?p> 陽牧青終于感覺到那股從天而降的威壓與痛苦減輕了不少,就像被卸下了千斤重擔(dān),至少可以行走無礙,身體的朽化也停止了,逐步回復(fù)正常狀態(tài)。
“大恩不言謝,在下會一直記在心里?!?p> 陽牧青朝著客棧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既是對碧塵的感激,也是對客棧內(nèi)眾人的告別。
“真是個沒良心的!”
客棧老板娘咬著嘴唇紅了眼,強忍著將挽留的話語吞了回去,只是擋不住鼻頭發(fā)酸,拿起絲絹擦了擦臉頰。
留不住的,從他今日一反常態(tài)的舉動來看,自己就知道,他是無論如何也留不住的。
“你們……不會回來了嗎?”
墨諭有些后知后覺的悔意,自己似乎將一個萬般珍視之物拱手相讓,心上突然就空了一塊。
“若順利的話,便不會了?!?p> 陽牧青不忍欺瞞,這里即便是與世無爭的凈土,也不是屬于他與慕容曌的世界。
他們所屬的世界有超乎想象的繁華,亦有人心鬼蜮的伎倆,還有物是人非的炎涼,但那是活色生香的現(xiàn)世,是他可以與慕容曌相守相伴的現(xiàn)世。
“騎……我的馬去吧。”
墨諭一臉糾結(jié)地說出這句話之后,轉(zhuǎn)身回到客棧大堂,望著墻上的美人圖出神,久久無語。
碧塵眼中含笑,拍了拍墨諭的肩膀,看破不說破,他大約知曉了陽牧青與畫中女子的身份。
不是書中人,無曉書中事。
陽牧青朝著墨諭再度拱手,從馬廄中牽出一匹身形高大的健壯黑馬,沿著馬蹄印追尋而去。
今日一別,后會無期。
他終于掙脫了來??蜅_@個牢籠,不管接下來還有多少艱難險阻,都擋不住他與她相逢的腳步。
耕字君
近來夢到老友,奔波于生活,數(shù)年難得一見,年少時珍重的情誼,望能鮮明如初,不被時光沖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