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黃既來，其實元啟尚有與他一戰(zhàn)之力。
但眼下這種情形，打一架完全沒有意義，因為玄黃已幾乎修煉至與天地同化，就算他與陽牧青聯(lián)手，也并沒有把握徹底殺死玄黃。
只要玄黃不死，歧瘴不滅，他們與天道之間的抗?fàn)幘蜁恢背掷m(xù)下去。
他方才已經(jīng)將來龍去脈詳細地告訴了陽牧青二人，他相信這兩個年輕人會做出明智的選擇。
這人世間的希望，總是落在了這些年輕人的身上，他們這些老不休，幫忙指指路就行了。
天玄之力是雙面刃，若用得不好，是傷人，還是傷己，還不好說。
在世間存了上千年之后，元啟看清了一個道理：萬事過猶不及，萬物自有規(guī)律。
歧瘴之于天道，看似是致命的威脅，但會不會是天道進行自我清理的工具？
這才是他選擇“袖手旁觀”的真正原因，而非信念發(fā)生了動搖，更非顧忌與玄黃之間的交情。
他與玄黃這個老東西，沒有過命的交情，只有彼此“要命”的交情。
“你們二人隨我離開，今日之事就算結(jié)束，否則，后果自負。”
玄黃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昂首而立，看起來腰也不彎了，背也不駝了。
既然陽牧青身上的天玄之力封印已經(jīng)解開，他原本準備的很多后手都已派不上用場，只要二人愿意配合，他的原計劃大可提前進行。
千年的籌謀，成或不成，好歹要有一個結(jié)果。
慕容曌一直在消化元啟所說的話，腦中閃過很多玄幻電影片段，譬如克隆人、記憶芯片、基因改造、滅世計劃等，得知自己居然是歧瘴的試驗品之后，她突然生出一種大徹大悟的空洞感，原來如此，一切早有安排，她看似一直在主宰自己的命運，但其實從來就沒有逃過命運之手的擺布。
真的是——荒謬至極。
她不由得有些擔(dān)憂，自己身體里面會不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安上了什么裝置，只要啟動了這個裝置，自己就會無條件聽命于歧瘴，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與行為。
她甚至開始懷疑當(dāng)初將陽牧青介紹給自己的師兄李懸，若不是他牽線，自己與陽牧青根本就不可能發(fā)生交集，陽牧青還是繼續(xù)做他的清苦打工人，也許永遠也不會踏上玄師之路。
天玄之力會在他體內(nèi)蟄伏一輩子，成為一枚報廢的啞彈。
“跟你走，我們有什么好處？”
她對于輕飄飄佇立在眼前的玄黃，平生第一次生出如此濃重的懼感與恨意，畏懼他無聲無息的手段，恨他將自己的人生攪成了一盤亂沙，揚不起，抓不住。
“跟我走，你們都能好好活著；不跟我走，就算我不動手，你覺得元冥山莊會留下你們？呵，可不要太天真了，元啟那個老小子，平生最喜歡出爾反爾、過河拆橋、殺雞取卵，即便不殺你們，也會將你們困在這個破地方，再也無法逍遙自在?！?p> “慕容曌，你是個聰明人，要明白自己的處境，不要做傻事?！?p> 慕容曌心中明了，玄黃的話雖然難聽了一點，但話糙理不糙，機緣巧合之下，她與陽牧青，走向了歧瘴與玄師兩個對立面，卻偏生又以共生血咒相連。
陽牧青，身負天玄之力，應(yīng)該要為了九門一莊而戰(zhàn)斗。
而她，是歧瘴的試驗品，是本不該存于世的非生命體。
“阿曌，我聽你的，你要走，我陪你走；你要留下，我就絕不讓他帶走你?！?p> 慕容曌想到的，陽牧青也都想到了，但他考慮事情，從來都習(xí)慣以慕容曌為先，更重要的是，他心中很清楚一件事：大是大非，慕容曌從來都拎得清。
“玄黃，你為何如此篤定自己才是對的？若你錯了呢，又將如何？”
元啟發(fā)出了一聲無奈的嘆息。
“我沒有錯。”
這是一條玄黃已經(jīng)走了上千年的路，路上漆黑一片，無人指引，每經(jīng)歷一件事情，都會讓他反復(fù)推演，而一次又一次的試煉，給予了他向前走的底氣，掙扎存上千年，就為了實現(xiàn)心中所信仰的道。
既然天道近乎無道，那么，就由他玄黃，替天行“道”。
“天道與人性，你一介鬼物，以為自己有多懂？”
在元啟看來，玄黃的所作所為，不過是癡嗔之念。
“我也曾經(jīng)是人，七情六欲我也有過！鬼妖精怪，就不能成為這世間的主宰嗎？誰規(guī)定了？”
玄黃最討厭的就是元啟這一點，動不動就是三六九等，天道人倫，滿腦子的教條主義。
“那你就試試看吧，這一次我不攔?！?p> 元啟說完這句話之后，果真就退到了一旁，一副悉聽尊便的模樣。
“我們跟你走，但我希望你能承諾我們一件事：我們幫你達成目的之后，讓我與牧青做回兩個普通人，游戲人間，壽終正寢，不會再卷入這些是是非非?！?p> 慕容曌想要弄清楚，歧瘴究竟想要通過什么方式來抵抗天道，此局是個險局，但她從生到死，從死到生，何曾畏懼過危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已經(jīng)身在局中，不如盡己之力，將水?dāng)嚭偷酶鼫喴恍?p> “你所說的條件并不難達成，我可以答應(yīng)。”
玄黃心滿意足地點頭，之后帶著慕容曌與陽牧青，大搖大擺地在元啟面前，離開了元冥山莊。
他離開之前，狠狠地剜了元啟一眼，還做了一個挑釁的手勢。
慕容曌在離去之前，亦同樣看了元啟一眼，后者讀懂了，她的意思，是讓他放心。
順勢而為，自投羅網(wǎng)，這八個字，她收下了。
而陽牧青從始至終，眼神沒有離開過慕容曌一刻，知曉一切的真相后，他對她只有無比的心疼，一路走來，他見證著，陪伴著，看到她活得如此辛苦努力，結(jié)果卻是這世上活得最不自由的一個人。
元晟也跟著歧瘴之人走了，抱著他的那只白貓，離開得毫不拖泥帶水。
“老祖宗，緣晷……緣晷不見了！”
身上與臉上都掛彩的元衡薰跌跌撞撞地趕來，向元啟匯報情況，緣晷對于元冥山莊而言意義非凡，丟失不僅僅是損失財物，甚至稱得上是一種罪過。
“是蛇隱族的人，在我們與歧瘴對抗時，潛入莊中下手，我在前廳支援，來不及……”
“無妨?！?p> 元啟一臉平靜地道：“只是丟了東西，想辦法找回來就行。衡薰，元冥山莊遲早要靠你們來主持，遇事不要慌，不要亂?！?p> “真正的緣晷，我早已藏起來了?！?